第 133 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蘇余也數不清自己究竟挨了幾鞭,身上單薄的囚衣早就已經破爛不堪,鮮血將衣服浸成了鮮紅色,伴隨著血液的流失,蘇余只感覺自己越來越冷,但傷口卻是火辣辣的疼。
蘇余感到很屈辱,並不是現下作為女子幾乎衣不蔽體而感到屈辱,而是生而為人,眼下卻只能被人捆著隨意鞭撻而屈辱。
就在蘇余覺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楊綜抬了一下骨節分明的手,執鞭的人立馬停止了行刑。
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坐在這裡,其實心裡卻是數著數,剛才不過打了十三鞭,若是換了別的囚犯這只是開胃小菜,但楊綜卻知道,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楊綜慢條斯理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蘇余的面前,隨後舀起一瓢水潑在了蘇余的臉上,意識清醒一點,對疼痛的感知也會更敏銳。
楊綜捏住了蘇余的下巴,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直視著她:「很疼吧?只要你老實招供,我就帶你去療傷。」
蘇余的嗓子也喊啞了,她強咽了一口口水,用盡了全身力氣說道:「我有話想對你說。」
雖然蘇余已經儘力大聲了,但楊綜還是聽不大輕,便湊近了去聽,只聽見蘇余說:「大人可聽過『狡兔死,走狗烹』,你是鞏固皇權的一把污穢的刀,等到有一天,他們想要政.治清明的時候,最先處理的,一定是你這把刀。」
雖然蘇余是第一次見這個楊綜,但歷史上類似他這樣的人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蘇余說這種話並不是希望他可以放過自己,不過是有些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
聽了蘇余的話,楊綜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而是轉身拋下一句:「上夾棍。」
蘇余有些絕望地閉上了眼,預料的疼痛到來之時,她還是忍不住發出了慘叫,她幾乎都不敢相信這個叫聲是自己發出的,但她明確地感受到,疼痛是屬於她的。
蘇余受了一輪刑之後,楊綜並沒有命人把她拖下去,而是讓她繼續看著其他人受刑。
下一個被帶上來的是蘇長雪,她如墨般的長發披在肩上,裡面還夾雜著幾根稻草,身上的囚服也只能用潦草來形容,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掩蓋住她驚人的美貌。
蘇長雪一進來看到蘇余被架在刑具上奄奄一息的樣子,便激動地哭了起來,楊綜對這一幕很是滿意。
「五妹,你怎麼樣了?五妹?」
蘇長雪接二連三地呼喚著,但蘇余發現自己除了能發出疼痛的叫喊,其他聲音一點都發不出。
蘇長雪也像蘇餘一樣被捆了起來,楊綜又開始說話,試圖打破蘇長雪的心理防線:「看得出來你們姐妹感情甚篤,只要你將你們父親是如何侵吞餉銀的過程說出來,我便讓你們少受點罪。」
蘇長雪瞪著楊綜說道:「我們的父親從來沒有侵吞過餉銀,就算是有,我與我妹妹都養在深閨,根本就不清楚。」
楊綜微笑著點頭,可在場沒有人覺得他的笑是喜悅的表現,反而令人顫抖。
楊綜說:「都是硬骨頭,那就動刑吧。」
獄卒把沾滿了蘇余鮮血的鞭子放到了鹽水裡,蘇余看到那個場景便心生恐怖,自己受刑是痛苦,看著蘇長雪受刑對蘇余來說等同於凌遲。
蘇余睜大了眼睛想要叫出聲,但卻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就在獄卒準備揮鞭打下之時,一個修長的身影伴隨著嘹亮的聲音出現在了審訊室:「住手。」
就像所有言情小說里慣有的情節一樣,只要女主在危難關頭,男主一定會出現。
蘇余勾了勾唇,她慶幸當初自己寫這本小說的時候寫得足夠狗血。
晉平王來了,審訊室里的人紛紛下跪,楊綜也恭順地跪下行禮:「不知王爺駕臨,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蕭祈瑞今天穿了一襲靛藍色長袍,頭髮用嵌玉金冠束起,整個人看起丰神俊朗,高貴無比,和這充滿血污的審訊室格格不入。
蕭祈瑞的目光在審訊室里環顧了一圈,愣是沒有搭理楊綜,他看見蘇余渾身是血地被綁在那裡的時候,眉頭微微一蹙,當目光流轉到蘇長雪身上的時候,神情流露出憐惜。
「你們平日里就是這麼審訊犯人的?」蕭祈瑞的語氣里有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王爺沒有叫他起身,楊綜自然只能繼續跪著回話:「是的,鎮撫司是陛下親設,為朝堂懲奸除惡之處。」
楊綜說話倒是十分有技巧,意思就是王爺你要是說我狠,就先去說你老爹,我不過是你們的工具而已。
蕭祈瑞懶得跟他周旋,他伸出手,指了指蘇長雪道:「此人本王要親自提審。」
楊綜沒有任何異議,立馬道:「是。」
隨後又轉身道:「快把人放下來。」
蘇長雪本來被捆著,身子借著力靠在了木樁上,眼下失了力氣還差點摔倒。
跟在蕭祈瑞身邊的侍從立馬上來扶起了蘇長雪,做了做樣子架著她把她拉走。
楊綜也是一臉玩味地笑,不過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容得他們置喙。
蕭祈瑞帶走蘇長雪的時候,臨了還不忘回頭看了蘇餘一眼,話卻是對著楊綜說的:「眼下還沒有定罪,楊大人這般用刑怕是不好,這幾個人是重犯,若是在你鎮撫司這樣不明不白死了,你就自刎謝罪吧。」
「是。」楊綜俯首恭送蕭祈瑞離開。
蘇長雪走的時候已經十分虛弱了,但她還是一步三回頭看著蘇余,滿臉淚痕,但她知道此刻自己無能為力。
蘇余盡量保持平和,其實剛才蕭祈瑞臨走時候的那番話,無疑就是在保她的命。
———
在詔獄里的那段時間,幾乎是蘇餘人生當中最灰暗的時光。受了重傷之後會有人給她醫治,但所謂的「治療」不過也就是強行給她灌了葯。
去年冬日裡那一跪本就讓她的身體傷了根本,審訊室里的酷刑讓她幾乎失了半條命,後來楊綜再也沒有提審過她。
但她迷迷糊糊的時候,知道蘇鶴揚和蘇徹又被提審了兩次,每次回來又是一身傷痛。
蘇余只感覺自己每天都活在陰暗裡,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渾渾噩噩度了大抵有個把月,蘇余終於等到了這場巨變的結果。
蘇鶴揚侵吞軍餉,其罪當誅,但聖上感念他曾為民做過許多善事,便恕其死罪,流放邊境,其妻眷子女,一同流放,蘇家所有財產充入國庫。
雖然蘇余並不知道流放有多少苦,但她總覺得活著怎樣都是好的。
蘇府一大家子人,並沒有被流放到同一地方,蘇余知道自己要被流放到西南邊境,那裡常年戰亂,民不聊生。蘇鶴揚和蘇徹則是要被發配到西北地區,男子發配流放要不就是去做苦力,要不就是充軍,他們是去做苦力,雖說幹活時要吃不少苦,但總好過上戰場打仗。
至於蘇長雪和她的娘親肖艷,據張衍所說她們要被流放寧州,但蘇余知道,只要蕭祈瑞在,就一定會庇護她們。
至於蕭祈澤,他自己也是深陷泥沼,實在無力再顧及別人。
蘇余被流放前,張衍十分沉痛地對蘇余說:「陛下雖然沒有定孫大人的罪,但他也知道大勢已去,若是自己再留下,恐怕那些人還是要用盡手段、想盡法子整幺蛾子,這次是拿你們蘇家上下十幾口人和戶部尚書、侍郎『祭天』,下回不知道還要做出什麼缺德事,所以他便以年邁為由致仕了。」
「九殿下……他本就沉痛不已,他的母妃又突然疾病纏身,欽天鑒說紫微星突然勢弱,宮中有邪祟纏繞,方位便是瑾妃所居住的永和宮,所以皇上便把瑾妃遷出了宮外,不準任何人探視。」
蘇余的心一沉,她知道自己身陷囹圄蕭祈澤必然也是想盡了辦法,只不過他只是一個沒有母家背景又不受寵的皇子,想要脫困又豈是如此容易?
在原著小說中蕭祈澤的母妃可是被陷害離世,如今只是被遷出宮外,總算是比人沒了要好。
張衍都忍不住嘆息:「與九殿下相識的這段時間,我也知曉他是個驚艷絕才的人,不過是他自己斂住鋒芒,不向外人展露。皇子與生母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瑾妃被遷出宮恐怕再無回去的可能,九殿下怕是也要跟著受冷落。」
「從前朝中還有孫大人做他的恩師,如今孫大人離開,九殿下此番真的是孤立無援了。」
蘇余不忍再聽下去,或許這段時間對她來說是切身之痛,於蕭祈澤來說卻是誅心之痛。
張衍也是無奈地嘆息,蘇余不知道他是在嘆息或許這輩子與她再也見不到了,還是在嘆息命途多舛。
不論如何,他也是拼盡全力了,她都要被流放了,已是當朝四品官員的張衍還敢冒著風險來與她說那麼多,這份情誼就已經是旁人不可比擬的。
蘇余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可以給張衍留作紀念的,便隨地在牢里撿了個稻草,打了個圈,遞給張衍:「結草銜環,至死不忘。」
張衍笑著接過了草環,說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回來的。」
蘇余也跟著笑笑,如果有一天她能夠回來,一定要像電視劇里的反派降臨那般風光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