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葉舞花落謂我何求（下）
「在科瑞爾盧喀的見證下，我們與你簽署了合約，該說說你的計劃了。」凱蘭利落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他再次向商隊首領麥克確認，並用複雜的心情再次稱頌科瑞爾盧喀。在恩普萊習慣無處不在的魔網之後，作為施法者在新世界會自然地感到束縛和不自由。但這一次他真切地呼喚這個名字，因為他是在這個世界維繫文明與公正的最後紐帶。
凱蘭沒有使用假名，嚴格來說這份合約更多的保護他們自己。等到所有人簽上自己的名字——順帶一提，凱蘭敢打賭雅格這個名字絕對是假名。
「很高興諸位能夠同意合作，在此之前，我想先講述我們試圖攻擊酋長的理由。」麥克看向有些不情願的龍裔小姐，儘管對方身上沒有佩戴任何聖武士相關的飾物，但從之前的談判中很容易就能看清一個人是否熱情。
「白馬氏族曾經掠奪我們的船隻。他們殺害我們的船員，而我們必將誓仇。」麥克雙手按在桌面上，「雖然我們與死難者素不相識，但我們因為誓約而成為兄弟，我們要儘可能尋回他們的屍骨，而科瑞爾盧喀將見證我們的熱誠。」
「這些土著曾經還襲擊過你們？」艾爾文驚訝地出聲，「這可真的太令人憤怒了。」
「是啊！我們都是兄弟！」洛斯顯然對「殖民者」的行事風格有些猜測，不過人精如他顯然不會再這個時候點破。
「他們襲擊的是另一支商隊，更小一些，嚴格來說與我們商會還算對手。」麥克把一式兩份契約擇一收好保存在捲軸匣里，「但我們都是探險者，在這片大陸上我們永遠孤獨，必須守望相助。」
「這麼深的仇恨還做生意嗎？」凱蘭心中有了些猜測，不過還是順著話繼續問詢。
「當然不是。我們來只是過來交涉和搜索島嶼，但一無所獲。船隻罹難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搜尋遺體已經不太現實。」見龍裔小姐臉色和緩，麥克點點頭。「但我們仍然可以為他們復仇，殺死酋長或者找到被野蠻人們匿藏的船隻都行，這就是我們的目的。」
四月想起酋長說的「狩獵天使」這一回事，回應著點了點頭。
「總商會給予我們的目標有兩個，但在我看來兩個都同樣重要。」麥克表情嚴肅，「從利益的角度來看，找到船隻並防止土著們獲得先進的技術淪為海盜比較重要，但另一方面，遇難水手的家人們請求我一定要對此復仇。」
「我們的人數不足，商隊里大多數人都只是配發了武器的水手，如果真的因為火併傷亡太多我們甚至沒法開動我們的船。」麥克咳嗽一聲，「因此我希望我們兩支隊伍各自注重一個目的，你們可以選擇一個，而我們去執行另一邊的計劃。我們對著兩者都有所預案，這是我們最大的誠意。」
「復仇？你們要復仇到什麼程度？總不能是屠村吧？」洛斯正色起來問詢，他不用看就知道四月小姐一定非常關注這點，「還是只要揪出犯人就行？」
「不至於此，但下令造成這一切的白馬酋長必須受到審判。」商人看起來有些難堪，「其實我更願意活捉酋長，把他送回蒸汽城接受審判，但這座島是土著的地盤，我們人單力薄，這太困難了。」
「法律的制裁，這很好，請先告訴我們你們的計劃吧。」面臨這樣的選擇艾爾文反而有些振奮，在法師塔中他一向善於做選擇，「既然你們原本計劃兩邊一起行動，那如何調配如何撤退都是有所設計的吧？」
「我的計劃就是先找船——事實上我們已經找到了。那些土著們已經把船運到了岸上，就藏匿在樹林中，但那裡有土著守衛看守著沒敢深入。我們可以約定一個信號，船隻被成功破壞的時候點燃大火吸引注意，另一方就趁亂展開刺殺酋長的計劃，隨後我們在約定的地方一同乘船離開。」
「先生女士們，我們不希望在這裡丟掉任何一個人的性命。你們想去執行哪一邊？請務必選擇你們認為有把握的一邊。」
「我寧願去炸船。」洛斯毫不猶豫地發聲，他習慣於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炸船。」四月表態，她輕輕活動手臂，鏈甲片在寧靜的夏夜裡發出低沉的金屬摩擦聲，「我根本無法做刺殺這麼需要隱蔽性的工作。」
凱蘭本來還想著接下刺殺的任務——他有預感酋長可能也有自己的一套說辭，但艾爾文和雅格很快敲定主意燒船，凱蘭也打消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好，那麼我們明天便去向首領道別，先把商隊里的普通人們送回船上，你們也可以來，我們商量下撤離點的位置。」
「好嘞，那咱們就炸船去。」雅格高興地起身，他有些挂念海灘上的那堆白糖。不過艾爾文告訴他，在潮濕的海風下說不定已經不能用了。
「噓！」商人有些緊張地站起身，「別以為那些土著們聽不懂，他們能夠記住讀音，然後去問詢酋長。」
「他們似乎有一些詭異的巫術，能把聽到的所有話語一字不落地複述下來。」
雅格和洛斯瞬間啞聲，他們臉上用誇張的表情相互瞪眼，四月嘆了口氣，「我們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方法，不用擔心。」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選邊站，那就沒有必要再隱瞞，雅格用心靈感應連通了麥克的思緒，對方稍微驚訝一下便瞭然了。
【這是這座島嶼的大概地圖，白馬部落最近對於海岸的監視很薄弱，他們把主要的精銳都集中到了森林內部。】麥克用心靈感應快速地講解著，順便從懷裡取出一張地圖，【部落的大巫師已經失蹤很久了，我懷疑他就是在研究我們的船。】
這樣大段的敘述讓雅格手忙腳亂起來，儘管心靈感應傳遞信息飛快，但只能單對單交流，隨著參與人數變多，雅格甚至來不及理解話里的意思，只能做一個無情的心靈傳話機器。
「他們有大巫師？他是幾級的法師？」艾爾文臉色凝重，在恩普萊大巫師通常描述特定領域研究深刻的法師，哪怕不擅爭鬥也有十幾級的法術造詣，有的甚至能夠使用九環魔法。出於理性艾爾文不相信這個島嶼上能豢養出有如此知識的巫師，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感到緊張。
「不知道，這個世界沒有魔網，這些土著都使用著一些儀式般的法術。蒸汽城有法師研究這個東西，我也不太懂。」麥克搖搖頭，「應該也只是低級法師，不然他們想要離開這個島嶼會非常輕鬆。」
「我更好奇，我們燒完船應該怎麼逃出去？」雅格面無表情的說道。
「跑。」麥克的神色像是在開玩笑，「上船，然後我們一起離開。」
「為什麼我覺得這麼不靠譜呢？」雅格面無表情地吐槽，並用心靈感應傳遞到每一個隊友心中。四人臉色都有些怪異，沒人想聽這個喜歡濫用心靈能力的邪術師對自己經歷的一切挨個兒置評，但平時他們可以拒絕雅格的心靈溝通，這個時候誰知道團隊里有沒有重要的內部會議呢？
「還請各位儘力而為，等我們順利逃出生天，船上可有幾桶好酒。」初步商定后的麥克送了一口氣，發現場面又平白沉寂了下去，一看雅格的眼睛在幾人身上滴溜溜的轉便知道他們還有話想說，只能繼續示好，「如果你們想學學槍械怎麼用，我們也可以教你。」
「喝酒不用了，希望到了新大陸商會能庇護一下我們。」半精靈吟遊詩人很快發現談話氣氛古怪，心裡暗罵心靈感應誤事兒，順著麥克的話往下聊。
「那是自然，我們到時候就是商隊的英雄，整個商會都會賣我們面子。」
「有什麼其它我們用得上的裝備嗎？」洛斯這個時候也站了出來，他素來是不肯吃虧的主兒，既然不得已成了五月花商會的「防務承包商」，那從僱主那裡多少可以敲點東西出來。
「我們隊伍里大多都是火槍手，儘管也有用刺劍和戰斧的成員，但沒有準備額外的補給。」麥克無奈地看著洛斯，「如果是刺劍和斧頭還好說，我想你們剛來這裡應該不會使用槍械吧？」
「確實不會，這玩意兒怎麼用？」四月對新武器很感興趣。
「就如同弩箭一樣按動扳機即可，不過它的上彈方式略微繁瑣，不是一時半會兒學得會的。等我們上了船，我可以教你們打海鳥。」
眾人又是一陣輕鬆的聊天，他們之間的隔閡消除了不少，彷彿那紙契約真的將他們綁在一起。天色漸黑，土著們的歡慶活動也步入尾聲，麥克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那麼，祝諸位武運昌隆，我們明日在船上再會。」
中年人走出營地，故意用通用語開始大聲地叫罵起來，大意是什麼窮鬼不買就滾之類的話，然後怒氣沖沖地朝著營帳走去。儘管知道他是在演戲給土著們看，但這樣的表演還是讓人感到有趣。
洛斯毫不示弱地站起來和麥克對罵，用詞惡劣得四月小姐聽了連連皺眉，商人營地的衛兵都驚呆了，不知道頭領怎麼惹怒了這隊遭了海難的人，莫非是準備把他們抓去種植園當奴隸？
最終還算是雙方回營。隨後夜幕籠罩，營火熄滅，大地上只剩下熒熒微光。「天使」們的營地里有恪盡職守的火槍手站崗，他們和黑漆漆樹林里的土著哨兵們沉默地對望。儘管語言不通，但殘酷冰冷的氣氛逐漸在漆黑的夜晚里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