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酣歌醉舞急不暇擇(下)
「看起來順利瞞過去了。」歐洛因·風鴉稍微旁聽了一會兒冒險者們和船長的討價還價就失去了興趣,回到船頭找到那個面色忐忑的酒館歌手,「沒人質疑船長的說法,你安全了,大詩人。」
「叫我凱蘭就行。」歌手哭喪著臉,為了讓船長、風鴉和掮客做出配合,他要為此支付超過700枚金幣的巨款,為此他可能不得不變賣幾件不錯的魔法物品。幸而除了那個半精靈掮客非要現金不可,錫坤船長和風鴉都大度地容許他花上一段時間來籌款。
變賣魔法物品不是一件輕鬆的活計,無論是定價還是尋找買家都需要時間,匆匆變賣只會讓二道販子大肆壓價。蒸汽城對於魔法物品的流通管製得厲害,哪怕通過審核順利售賣也會抽上一筆不菲的交易稅,但這已經是最合算的售賣方式了。從地下渠道出手往往會讓物品價格大打折扣,而且由於沒有上稅也得不到官方的交易保護,比如星辰契約、隱私保護等等。
這筆令人心痛的支出擊潰了凱蘭的小金庫,但群體精神操控在蒸汽城是項相當了不起的重罪,與其被「獵弓」盯上他寧願變賣家產。
「既然一切都告一段落了,我也想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歐洛因目光灼灼地盯著凱蘭,「你是怎麼操控這麼多人的?群體暗示術?」
「不,只是法術事故。」凱蘭輕輕搖搖頭,見歐洛因一臉懷疑的神色便知道對方並未相信這個理由,於是他乾脆將自己的琴遞了過去,「我想你應該知道創世之音的理論吧?創世之音仍在宇宙中迴響,而話語和聲音就是掌控之道,迴響在恩普萊和斯緹姆的創世之音也有所偏差。」
「魔網。」
「沒錯,恩普萊的魔網理論。傳說上古眾神將魔法的力量編織成網供凡人使用,甚至古代還有魔法女神的信仰。但魔網顯然並非遍布整個宇宙——至少在新世界沒有,甚至大伙兒施法還得借用科瑞爾盧喀的名義。」
歐洛因已經簡單檢查了手裡的魯特琴,基本確定這就是一把普通的魔法魯特琴,最多只能記載幾個小法術,並擁有某種單程形狀的高塑性——也就是說不容易壞,並能夠輕微地自我修復而已,而微弱的魔法靈光證明了這玩意兒不可能記錄一個高級魔法。歐洛因已經大致相信了這可能的確是一個法術事故——要不然對方就只能是一個喜愛扮豬吃巨龍的能夠靠實力釋放六環群體暗示術的可怕法師。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項迷人的事故。」歐洛因把琴抵換給大詩人,「一個釋放錯誤的法術不僅沒有引發反噬、爆炸或者變形,反而釋放出了一個強效的高級法術並受你操控……你能復現這個事故嗎?」
「我想不能,我當時腦子裡只想著歌唱、快樂,酒之類的東西,甚至記不得我唱了什麼。」凱蘭苦笑著,「復現錯誤,你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塔里的法師,你是什麼學派的?」
「……」歐洛因·風鴉沉默了一下,在新世界一望無際的大海上他並不希望繼續躲躲藏藏,但坦白的話語只在喉間翻滾了一下,出口的時候已經不自覺變得婉轉,「談不上研究,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魔法學者。」
「嗯。」凱蘭輕輕點頭似乎並不在意,但「一名不願透露學派和來歷的魔法學者」足以說明一些問題。法師們的個性可以偏執、單純、刻板、多變、陰沉,但絕對不會自卑,因為這是他們從學徒一步一步走向法師前必須刻入骨髓的堅定與高傲。如果一名法師不能在自述中驕傲地介紹自己的流派、項目和目的,那麼他要麼已經被戰鬥和傭金馴化成了專業的施法士兵,要麼已經叛離了自己的道路和初心。
船頭甲板氣氛變得沉默起來,海風如同妖精般歡呼吹過,甲板上的爭吵已經告一段落,矮人黑曜石的團隊成功和船長達成了一致:他們告訴船長去哪兒尋找寶藏,而船長載他們去然後分成,就這麼簡單。
「那麼,我們該去哪兒?」船長抱起手臂,看向半精靈月溪,「『棉布傑克』的船在什麼地方,可以說說看了吧?」
「根據可靠情報,船沒有特地取名,就叫棉布傑克號。」月溪絞盡腦汁回憶著昨晚酒館里的議論,「港口那邊的記錄顯示,賣給了某位商人,具體情況還沒來得及查。」
「商人?」錫坤船長若有所思,「光這種消息可什麼拿不準。」
「所以說,我那個會預言法術的朋友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幫大忙。」月溪拍拍腦袋,「另外還有一件事,就是棉布傑克船長死而復生那個傳聞。」
「就這種酒館傳言,你也敢開口要六成?」錫坤船長露出咬牙切齒的微笑,他完全沒想到這麼一場轟轟烈烈的尋寶委託居然——只是出自酒館傳言?「我以為現在的探險者多少有點兒職業精神。」
「船長先生,別急,說句實話。」半精靈月溪哼唧兩聲,「如果一切都已準備就緒,怕是我們幾個就自己買船出海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談了半天的寶藏,談的這位先生和我幾乎兵戈相向,最後發現寶藏飛了?」船醫莉夏也幾乎被激怒了。
「你不會以為大海里的寶藏是吟遊詩人的故事,三四節里就能出現一段兒吧?」錫坤船長話語間也儘是嘲諷,如果他在年輕十歲怕是會衝上去一劍給半精靈捅個對穿,「這也就是遇到我這種老實做生意的,如果是那些黑白都混的船,現在你恐怕已經被裝在木桶里挨劍了。」
「……之所以要合作,就是因為我和我的同伴會根據方向邊調查邊出海。」索維里斯也沒辦法提供更加詳細地方向,只能心裡向自家宗主祈禱。
「那麼我很期待你們明天能給我們提供什麼消息。」錫坤船長優雅地躬身,但嘴裡的話依舊陰陽怪氣,「既然你們都是合作夥伴,那船上水手該吃什麼你們就吃什麼。如果想要乾淨的水或者不發霉的食物,莉夏,你一定要好好賣給我們的合作夥伴。」
「沒問題船長,船上物資緊缺,對合作夥伴來說兩倍市價很公道。當然,概不賒賬。」
「嗯哼,錫坤先生。」月溪毫無自覺,皺著眉頭反駁,「把我們四個當冤大頭耍呢?」
「小男孩兒,這是水手們本來該有的待遇。」錫坤冷著臉,「你們既然只表現出了水手的價值,那就只能得到水手的態度。」
「水手的規矩就是,最後上船的人吃最差的。」一旁的水手在旁邊嬉笑著補充。
「那我們如果得到了準確的情報,擁有了和你船長一樣對等的指揮方向的能力。」這個半精靈開始挑戰一名船長在船上的權威,「你還能讓我們吃和你一樣的食物不成?」
「我當然會鼓勵那些表現好的船員。」錫坤船長深吸一口氣,他深知自己如果再任憑這個口無遮攔的半精靈說下去,最後的結果就只能是不得不親手掐死他。他看向其他水手,「莉夏船醫給大伙兒整了不少錢,今天她吃土豆燉肉,你們有意見嗎?」
「沒意見,船長。」水手們嘻嘻笑著。
「好。」索維里斯歪著頭朝船長做了個鬼臉,「還請你看看我的表現咯。」
船長把船舵交給大副回了船長室,只留下冒險者們還在甲板上吹牛打屁,歐洛因也拍拍被海風帶亂的袍子——在大海上穿袍子屬實是愚蠢的主意,但脫了這唯一的外套就有點兒涼了——準備回房。
「看來船長在接活兒之餘並沒有忘記和你的交易,」歐洛因打了個哈欠,「今天晚上才能到聖劍港,我得先去補一覺,昨晚可給我累得夠嗆。」
「嗯。」凱蘭憂鬱地望著海面,他在蒸汽城裡醉生夢死的生活終將完結,但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場冒險一旦開始就不會輕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