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黃雀在後
在朱罡帶領下,趙廷玉和楊琳在鬼市找到了個僻靜地方,三人打算在這裡湊活一晚。朱罡買了紙馬要去祭奠母親,順便回家看看,趙廷玉不放心,三人便一起行動從鬼市出去,買了東西和朱罡去祭奠。
短短几個月,朱罡的家的這條巷子有了很大變化,巷口的人家還起了廂房小屋。三人走到巷子伸出,一所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小宅子映入眼帘。
「這裡是你家?」
楊琳輕輕一跳,從塌的不足三尺高的院牆外跳到了院子里。
朱罡嘆了口氣,笑的有些苦澀。想了想,還是把頭上當做發簪的鑰匙取下來,從破舊的木門中走了進去。他走之前這裡還有個家的樣子,可現在,小到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大到院牆,房梁都被人弄走了。
朱罡站在院子里低下了頭,喉結上下蠕動了一下,他哽咽著說道:「咱們走吧。」
三人到了墳冢,將酒食擺下,燒了紙馬祭奠。跳動的火苗炙烤著臉頰揭開了他的傷心處,朱罡再也忍不住了,跪在母親墳前泣不成聲,哀哭聲之凄涼,在空曠的荒野里回聲蕩蕩。
楊琳見他哭的傷心,不由得心頭一酸,哽咽的感覺涌了上來。不管年齡有多大,誰在母親面前還不是個孩子呢?朱罡他畢竟也才二十歲。
「鬼呀!」
一聲男人凄慘尖銳的驚嚇聲撕破夜空。遠處不知何時出現一男子,想來是半夜見到三人又聽見朱罡的哭聲被嚇得兩腿癱軟,以至於逃走之時四肢並用且交錯無序,連蹬帶刨的在地上爬行。
趙廷玉見和楊琳見狀趕緊上前想要去解釋。那人一看兩人朝自己跑來,叫的更大聲了。不等二人靠近,卻又聽到遠處道路上人聲嘈雜,有人舉著火把而來。
「少爺,那傢伙在這裡呢!」
七八個人拿著棍棒,聲音聽上去還很稚嫩,說明這些人年齡還都不大。他們舉著火把快步跑來將那個受了驚嚇的男人圍住,對著他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趙廷玉:「住手,為什麼打人!」
「呀,這是誰放屁把你給嘣出來了?」
其中一人將走過來將手裡的棒子杵到趙廷玉的面前。那人從神情到表情,無一處不透露著跋扈,臉上寫滿了囂張。
楊琳見狀,隨即使出折骨手中的虎口奪食一招,抓住了那人手裡的棒子反向一擰,配合著腳下一擊高踢正踢在那人手腕上奪了他的棒子,緊接順勢將棒子搗在那人胸口。
這小廝哪裡受過這個,倒退著栽倒在身後的同伴叢中。若是他獨自一人肯定就此作罷,說不定還會告饒,可現在他周圍來了這麼多人,他又是個血氣方剛的年紀,要是就這樣被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給打了往後自己也就抬不起頭來了。當下重新站了起來。
「小賤人你找死呢!」
那小廝揮拳來打。楊琳見他辱罵自己,又主動來打。楊琳箭步上前躲過他的拳頭,單手扣住其手腕繞至他身側,肘擊其腋下卸了他的胳膊,隨後左手呈虎爪狀抓住他的下巴,拇指食指用力扣住他兩腮,咔的一聲便使他下巴脫臼。緊接一招鐵山靠,那人直接飛了出去,倒地呻吟。
這群半大小子聚在一起那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見其中一人挨打,餘下的人哪裡肯袖手旁觀,一起張牙舞爪的要打楊琳。
趙廷玉抬手打出一道白光,正打在其中一人的火把上。打碎的木渣帶著燃料和火花飛濺周圍人的頭上、臉上,人群里有人被燙到發出的哀嚎聲並沒有讓這些人停下,趙廷玉和楊琳各自拿出飛針準備射向眾人。恰在此時,人群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住手!」
這些小廝立刻停下動作,往兩邊四散開。人群中露出一個五短身材大約三十歲的模樣,紅鬚髮藍眼睛的男子。
趙廷玉不曾見過這般模樣的人,驚奇之餘還有幾分忌憚。低聲問楊琳道:「這人怎麼長這樣?」
楊琳雖然沒有見過卻也聽師父提起過,對趙廷玉解釋道:「有些胡人眼睛是藍色的。」
小廝立刻上前告狀:「官人,他們阻攔咱們抓人,還打了咱的人!」
胡人沒有理會小廝,對趙廷玉和楊琳畢恭畢敬的抱拳行禮。
「二位少俠,手下人無禮多有得罪了。」
見對方客客氣氣的,楊琳和趙廷玉也拱手回禮。
胡人問道:「不知二位深夜到此處所為何事?」
「祭祖啊,難不成來這裡住宿?」
朱罡站到了趙廷玉和楊琳身後。
那胡人見他眼睛濕紅,聲音還帶有抽泣之聲,便放下了對他們的戒心。朱罡見他的模樣,一下子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朱罡:「想必閣下是松江府市舶司的人吧,不知那蒲羅是你什麼人?」
胡人心中一驚,先是看了看地上被嚇破膽的男人,又仔細打量了對面的朱罡,問道:「閣下認得我?」
朱罡:「何須認得,官人這副赤發碧眼,不正是貴府獨有的相貌嘛!」
「說的也是,說的也是。」
那人摸了摸鬍子有些尷尬的笑著,突然話鋒一轉指著地上的男人說道:「他偷了我的東西,不知這人與三位有什麼關係?」
趙廷玉:「哪有什麼關係,不過是素不相識被我們嚇到罷了。」
朱罡故意接話道:「好了,我這裡也完事了,皇城司不管這些偷雞摸狗的瑣事,我們該走了。」
「原來三位是上差,失敬失敬,這要是回了京可要替我們市舶司多說幾句好話呀。」
那人聽到皇城司的名號頓時多了幾分忌憚,立刻讓手下人讓出道路,自己又湊上去將一張一萬兩的銀號憑票塞了過來。趙廷玉擺手推開,三人不願與他們過多糾纏,隨即離去。
看著三人離開,那市舶司的胡人對手下一人說道:「機靈點,跟著他們,探探他們的底細。」
……
市舶司
蒲羅和鄧恩正對坐堂中飲茶,嘴裡還時不時打著官腔尬笑幾聲。此時手下人急匆匆來報。
「大人,教頭們和外面來的人在西廳里打起來了。」
「胡鬧!」
蒲羅一拍桌子,怒瞪著雙眼徑直朝門外走去。
市舶司的蒲家原是天佑年間,由海上從西方來的。起初僅是做些海上的買賣後來漸漸做大,因蒲家的船舶多而且大,受朝廷拉攏助太祖平定南唐,被封了個鐵帽子,世世代代管著市舶司。
到了蒲羅這一代,不僅管著市舶司和海上的來往貿易,還把江南造船廠的權利拿在了手中。一時間上至廟堂下到江湖沒有他們不能說的上話的,整個江南小到海寇水匪,大到宗室、幫派,但凡是想從水面上平安無事的,全都要給他蒲羅的三分面子。蒲羅更是聚集了上千號江湖上的各類高手給自己看家護院,可以說在松江府,最大的不是朝廷官府,而是他市舶司。
西廳外,燭影透過窗戶訴說著屋內的打鬥,雕花的木門板擋不住摔打東西和刺耳的謾罵聲。
「呸,給你們臉了,你們這群腌臢東西,跑我們松江來要飯吃,還敢這麼囂張。」
「我讓你罵!」
「我宰了你!」
鄧恩和蒲羅恰好走來,聽到這番話蒲羅皺著眉頭給手下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去開門。門開啟的一霎那,一把板凳飛了出來直奔僕人的面門砸去。鄧恩運氣於掌,抬手一揮,板凳便朝著他揮手的方向飛去一邊。
「鄧統領好身手。」
蒲羅面相鄧恩臉上帶著敷衍的笑容,鄧恩同樣笑著點了點頭。
驚魂初定的僕人結結巴巴的喊了句:「蒲大人到!」
屋裡立刻安靜,蒲羅這才與鄧恩一同進到屋中。原本寬敞的西廳里擠滿了兩方的人,市舶司的教頭們和越王劍八君子、五仙教的常靈芝全都臉上掛了彩。唯獨東島奇人安倍蜷坐在房樑上像只老獼猴一樣看熱鬧。
蒲羅面色陰沉的問道:「誰先動的手?」
市舶司的人見到蒲羅全都跪下。一個醉醺醺的教頭回道:「官家,他們罵您,說您是跑船的船工,說小的們是臭魚爛蝦。」
蒲羅:「那你就動手打人,還罵他們是來要飯的?」
「我……」
「頭一天就這麼出言不遜,失了禮數,壞了我市舶司的名聲,你說該怎麼辦?」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那教頭拚命的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光。
蒲羅摘下掛在腰間的匕首扔給他,說道:「我不想要你的命,可是你這張臭嘴不能就這麼長著呀?」
匕首落地發出的聲音讓那個教頭停止了動作,怵愣愣的看著地上的匕首,哆哆嗦嗦的撿起來,伸出舌頭,閉上眼睛,隨著一聲凄厲彆扭的慘叫聲,教頭捂著嘴在地上打滾,指縫間不斷滲出血液,地上的匕首也沾著血跡,匕首旁是半截人的舌頭。
蒲羅臉上看不出異樣,好像這種事情很是稀鬆平常似的,十分從容淡定的說道:「帶去治一下。」
幾個人過來將那個教頭抬走。他這一番操作,讓身後的鄧恩都看的為之驚戰。
蒲羅轉身對鄧恩說道:「鄧統領,咱們都是幫上頭辦事的,希望你管好你的下屬。」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
……
行至半路,趙廷玉忽然覺得身後有人跟著,回頭看去,一個黑影竄到一旁躲了起來。
趙廷玉低聲道:「有人跟著我們。」
楊琳和朱罡也是有些經驗的,聽罷都沒有回頭看。
楊琳低聲道:「知道了,想個辦法抓住他。」
朱罡低聲道:「跟我來。」
三人走街串巷,七轉八拐進到暗道處躲避。身後之人見三人突然消失了,愣頭愣腦的跟過來四下里察看。趙廷玉和朱罡趁機跳出來將他按在地上。
朱罡:「說,誰讓你來的!」
那人掙扎著要跑被趙廷玉用針扎了穴道,定在原地。楊琳快步上前拿出火摺子湊到他面前,見對方是那群小廝的打扮,猜出了大概。
「解開他。」
楊琳讓趙廷玉去解開小廝的穴道,亮出自己的短槍抵在他胸口,槍尖頂破了他的衣服。
楊琳:「好啊,竟然敢跟蹤我們,說你想要幹什麼?」
朱罡:「是不是蒲家那個紅鬍子,他是蒲家的哪個?」
二人情緒激動,可這小廝絲毫不為所動,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三人。
「呀,還挺硬氣是不是!」
楊琳舉起短槍猛的紮下,槍頭緊貼著頭皮插在了地上。可他依然不為所動。
趙廷玉插話道:「他還定著呢。」
楊琳和朱罡愣了,一起埋怨道:「不是讓你給他解開了嗎?」
趙廷玉一臉茫然的看著兩人:「就這麼點兒地方,你們倆和貓見了老鼠一樣撲上來把我擠開了,我倒是想解,插的上手嗎我?」
趙廷玉這才不緊不慢的解開了他的穴道。小廝身子一軟,只覺得下半身一股熱流貫穿,被風一吹涼颼颼的,他立刻給三人跪下磕頭如搗蒜。
「三位少俠饒命,三位少俠饒命啊!」
楊琳:「起來,我問你,是不是那個紅鬍子讓你跟著我們的,跟來幹什麼,他是蒲家什麼人?」
「小的是奉命來跟蹤三位少俠,來探探你們的底細,他,他不是蒲家的人,他就是個」
小廝身子突然抽搐不止,口吐白沫沒幾下便死了。
楊琳:「趙廷玉,他這是怎麼了?」
趙廷玉抓起小廝的手,試了試他的脈搏。
「他,他死了。」
「死了?」
朱罡有些不可思議的伸手試了試他的鼻息。
趙廷玉拿過楊琳的火摺子湊上去看,見他面帶笑容,雙目布滿紫色血絲,口腔發臭,顯然是被毒死的。
趙廷玉:「被毒死的,我聽師父說過,這應該是一種蠱毒。」
楊琳心裡突然覺得害怕:「咱們趕緊走吧,我總感覺這裡讓人渾身不舒服。」
趙廷玉:「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趕緊走。」
三人立刻回到鬼市去,只待天剛蒙蒙亮便匆匆上路。
……
一隻海東青收翅落下,站到惠屠的肩頭,惠屠取下鳥腿上的信看完之後一陣咋舌。
「怎麼還有皇城司的事,這幫傢伙怎麼陰魂不散啊!」
惠屠把信遞給白煞,白煞看過之後笑道:「那幾個毛頭小子能幹什麼,咱們不是把人都安排好了嗎?」
惠屠:「可讓他快著點,咱們可沒閑工夫和這些小東西糾纏。」
白煞:「放心吧,幾個小泥鰍,翻不起浪來。」
白煞握緊一隻竹筒,口沖向窗外的樹,拉動竹筒后的繩子,竹筒口砰的帶著火光噴出一股黑煙,窗外的小樹上被打出數個豆粒兒大小的印記,嵌入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