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那兩個小女孩是一對雙胞胎。
黑髮的是美美子,金髮的是菜菜子。
自從把她們救出來后,兩人一直緊緊地縮在七海建人的背後,那副怯生生的娃娃般的外表立刻擊中了她的心。
「——好可愛啊!」她幾乎兩眼冒愛心,蹲下來湊近看。
是可愛的小女孩欸!
這咒術高專除了她以外,就只有硝子,她真的好久沒見過女孩子了——還是小小的雙胞胎。
她對如此可愛的東西沒有抵抗力。
「要吃小糖糖嗎?我有很多哦!」她熱情地拿出了一堆糖果,捧到她們面前。
雙胞胎立刻嚇得緊緊抓住七海的褲管。
「不要客氣!」
「五條前輩……」
七海看她已經是看犯罪者的眼神了。「您嚇到她們了,請適可而止一下。」
啊。
一時激動,忘了自己現在是高大的異性。
她訕笑了一下。
但還是有點不甘心的嘟噥,「好狡猾,好不公平……明明負責揍村民的是我,為什麼她們就黏著七海。」
雖然確實是七海負責救她們出來啦——
但是她也有出力啊。
「您倒是別揍委託人啊。」七海一臉想深深嘆氣的樣子。
「那些傢伙很氣人嘛!」式守更紗不服氣地說,又是虐待兒童,又是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們。
她笑眯眯的對雙胞胎說,「對吧——」
「呀!」雙胞胎小小的尖叫了一聲。
「前輩——」七海的表情看起來要動手了。
「……啊、對不起。」
她輕咳了一聲,小聲的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夜蛾老師的意思是把她們送去救護設施,但她們看起來一步都不想離開你。」
七海建人傷腦筋的低頭看了她們一眼。
他自己也是未成年者,不可能收養兒童吧。
式守更紗提議道,「拜託夜蛾老師收養她們怎樣?然後她們可以跟七海你一起生活。」
這算盤響的,夜蛾老師他知道嗎——
七海的眼神明確地表露出質疑。
「我們想跟七海大人一起。」美美子小聲地說。
「嗯!不要離開七海大人,我們什麼都會做的。」菜菜子抓緊他的褲管。
見狀,她頓時又酸成檸檬了。
真好啊,她也想被誰充滿依賴地叫更紗大人欸——
七海卻很認真地蹲下來,對雙胞胎說,「不要加這種尊稱,我也不是什麼』大人』,普通的』七海先生』就足夠了。」
雙胞胎互看一眼,忐忑不安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看到她們的小眼神,七海嘆息一聲摸摸她們的頭頂。「沒事的,不是生氣。我會盡量保護你們的。」
雙胞胎的神情安心下來。
式守更紗在一旁感嘆,「哇,七海,你能當個很好的爸爸嘛。」
「您真的可以閉嘴了,前輩。」
「……欸!」
七海轉過身去,看了一眼時間,「灰原在家庭餐廳留了位置,現在過去應該差不多了。」
他彎身用柔和一點的語氣對雙胞胎說,「我們去吃飯吧。」
「嗯!」
「嗯!」
雙胞胎很高興地點頭。
七海站起來看她一眼,「前輩呢?」
「行啦,你們去玩吧。」
她捏著鼻子認道,「哼,我留下來寫報告好了。」
真是的,誰讓她是前輩呢。
她目送著三人和樂融融的走遠。
正想回到室內思考報告的時候,高專的結界外出現了一個身影。
「……誰?」
她在風中眯起眼睛,模糊了一瞬才看清楚——
那是一個嘴角有疤,肌肉飽滿,強壯得可怕荷爾蒙散溢的男人。
他的肩上扛著奄奄一息夏油傑,黑色的制服浸滿了血。
「夏油!」
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血液凍結了。
剛才輕鬆的心情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連忙向前跑,男人像扔沙袋似的把夏油傑丟到她身上……一米八多的昏迷身軀太沉重了,她差點接不住他。
「……你殺了他嗎?」她睜大雙眼,雙手幾乎要發抖。
「我不收錢就不殺人。」男人像嘲弄似的說。
「聽說五條悟沒死,我是來看看情況的。」男人毫不客氣的說,他看著她呆愣的表情,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怎麼,不認得我了?五條家的小鬼。」
這句話……他是伏黑甚爾。
式守更紗震驚了一下,就反應過來。
她警戒到極點,無下限也開啟起來——
但是伏黑甚爾的身體能力簡直強橫得像怪物。
咒力操控瞄準不了他,能把夏油傑摔飛的斥力,不是被他輕鬆地閃開,就是咒力的去向被砍斷。
她靠著腦中的高速運算展開無下限,勉勉強強抵擋了對方強力到令人內傷的格鬥技,來回了好幾個回合。
最後一個反應不及,被踹飛了幾十米,摔進屋頂的瓦片中,好半天爬不起來。
「喂喂,怎麼比上次弱了那麼多?」伏黑甚爾越打越起勁。
他有一把形狀奇特的刀,能直接穿過無下限的防護。
她毫無防備的被刺中胸口。
伏黑甚爾對於能直接刺中也很驚訝,「不是吧小鬼,你失憶了嗎?這可是我上次用過的東西。」
——啊,原來就是這把刀殺了五條悟嗎。
腦中只剩下這個念頭。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
她甚至沒有搞清楚狀況。
大量的失血使她意識模糊,擬態無法再維持下去了。
「呵,原來是冒牌貨啊。也就是說,我上次確實是殺了咒術界的最強吧。」伏黑甚爾蹲在她身上,嗤笑了一聲,「還弄來這種乳臭未乾的小姑娘當替身,那些老東西真是不知羞恥啊。」
「……你還說……你不收錢、不殺人……」她被釘在地上,只能虛弱地喘息。
「只是在沒惹到我的前提下呢。」他心情很好似的說。
明明是他先發起攻擊的……
她艱難地維持著意識。
這下她大概得完了。
沒想到沒有死在咒靈的戰鬥中,而是死在人類手上。
不行,她得擬態硝子發動反轉術式。
但是……身體好沉重,咒力用不出來,那把刀肯定有什麼擾亂咒力的特質。
她該不會也死在同一把兵器下吧……
式守更紗的思緒越來越遲緩,失血使她眼前發黑。
咣。
伏黑甚爾抬手擋下了什麼的攻擊——
是被操縱的咒靈。
滿臉血的夏油傑緩緩站起來。
他痛苦地粗喘著氣,無數咒靈從他手中傾巢而出,似乎立刻把伏黑甚爾淹沒。
「哦,被揍成這樣還能站起來,咒術師還真是頑強的生物啊。」伏黑甚爾嘲弄的說。「我應該打斷了你六、七根肋骨吧,怎麼還醒著呢。」
「……放開她。」夏油傑搖搖晃晃的,神情一片空白。
「這件事跟她無關。」
「小子,你這不是求人的態度吧。」
伏黑甚爾冰冷的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似乎只要輕輕的壓,就能像切豆腐一樣劃開她的脖子。
他回頭看夏油傑,語氣老練又嘲笑,「她是你重要的人?」
「……只是一個後輩而已。」
「那我把刀按下去也沒所謂嘍?」
夏油傑的手背用力得泛起青筋。
她天真又弱小,煩人得要命,還是替代他摯友的傢伙。
但這絕對不是她應該得到的結局。
那個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會對他笑著說「打起精神」。
那個用薄荷的氣味驅走咒靈的味道的她。
瀕死卻讓她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身下的血液染紅了高專的泥土。
「……快……逃……」
她的嘴唇微動,然後在血泊中閉上了眼睛。
夏油傑的身體重重地震了一下。
——明明才剛熟稔了一點。
——明明他的身邊已經只剩下她了。
他的咒力慢慢染上了瘋狂。
那一刻,他就像再次看到好友死去的景象。
還有盤星教的人圍著天內理子的屍體慶祝的令人作嘔的笑容。
那些畫面突然就重疊了。
不。
不能再有人這樣死在他面前了。
腦里像有一根被扯到極限的弦,發出瀕臨崩斷的尖叫聲。
夏油傑用盡一切意志才保持冷靜,「……你想要什麼?」
他的眼神混濁得可怕。
空氣中被他操縱的咒靈發出凄厲無比的怒吼。
就像代替不能叫喊的他。
「看吧,像這樣誠實一點多好。」伏黑甚爾攤手笑道,「你讓你的咒靈跟蹤我一段時間了吧——我不想天天被人盯住,很煩人。立下束縛吧,不要再來找我麻煩。」
「……」
這是要他放棄給悟復仇的意思吧。
夏油傑憎恨無比的看著他。
但他最厭惡的還是自己,他本來不應該去復仇的——
哪怕他的內心給自己找了正當的理由,那根本沒有意義。
是他動搖了,因為悟的死亡。
所以她才會倒在鮮血中。
「快點決定啊。」伏黑甚爾似笑非笑的低頭看她一眼,她的胸口還在不斷涌血,「不然哪怕我不動手,她也死定了。」
「……先放開她,打輸的人是我吧。」他用極度陰暗的眼神看過去。
「哈,知道為什麼不殺你嗎?」
伏黑甚爾快意的笑起來。「因為你的身體還能用來裝咒靈,就到死為止都替我們這些猴子服務吧。」
然後——
噠。
那根弦在腦中斷掉了。
「你,有家人吧——妻子、女兒、和兒子。」夏油傑突然說。
「哈?你想說什麼?」伏黑甚爾一臉不在乎,眼神卻冷了下來。
「確實是一家面目可憎的猴子啊。」
我到底在說什麼呢——夏油傑想。
他的胸膛仍然在起伏,腦子卻可怕的平靜和空白,只有言語不斷吐出口,「我在你家留下咒靈了,她或者我死的一刻,也是你家的猴子死的時候。」
夏油傑的思考前所未有的飛速運轉。
他必須在這裡保下兩人,不能讓悟的悲劇重演。
「少唬弄我了,要是你手上有這種好牌早就打出來了吧,根本不會等到現在。」伏黑甚爾滿不在乎的笑了。
「那要賭嗎?」夏油傑此刻冷硬到不像他自己,居然能把同伴的性命放在賭桌上,「我看了你的生活幾天,你是一個賭運爛到不行的賭徒吧。」
「……」
伏黑甚爾似乎在衡量。
夏油傑厭惡又冷眼看著他。
就是眼前這個沒有任何咒力的人——殺了悟,殺了天內,重傷了她。
他擺出一張滿不在乎的臉,享受著咒術師們拼上性命辛苦維護的和平。
——憑什麼?
——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天天拚命戰鬥?
為了誰?
為眼前這種人嗎?
他的身體里好像有一道充滿詛咒的聲音在尖叫。
那道本來被式守更紗壓下的聲音。
「這次就先放過你們。」
過了一會,伏黑甚爾扯了扯嘴角,「等我處理了那些咒靈,然後就是你們了。」
猴子。
宛如刻進腦中的稱號。
直到伏黑甚爾遠去,夏油傑的雙眼仍然放空回蕩著這兩個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