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出差到九州?」
式守更紗看著由五條家親自咐囑的任務。
「是神道家的委託,他們對我們的捐款和其他意義上的支持都很大。」和服男人平淡地說,「受到咒靈困擾的時候,他們自然希望我們派出最有力的人選。」
「……我不能去。」她攥緊了手。
她還得看著七海他們的安全。
去那麼遠的地方,不就等於讓他們毫無保護嗎?
「式守小姐,這不是請求。」
他說,「不要忘記了,您身上的束縛還在我們手中。」
束縛一共有三條:不許對他人說出自己的真正身分、履行五條悟的職責,以及絕對聽從五條家的指示。
「不過一段時間沒有對您下命令,您就變成這個樣子,還惹出那麼多麻煩……」
和服男人平淡地命令,「從今天開始,重新執行派給你的任務,跟那些一年級拆夥,還有向總監部交出夏油傑……那個沒救了。」
宛如繩索一樣套在身上的命令。
她感受到心臟的緊縛感,一點點收縮。
她慢慢低下頭說道,「前兩個我會乖乖去做……但收回最後一個。」
「你在跟我們討價還價?」
「我不會把傑交出去,不然你們現在就用束縛處理了我。」
她親眼看過,他們利用她擬態出來的臉收過無數給「最強」的「捐款」,每一筆都得用億來計算。
對大人來說,那麼多錢能讓他們覺得她很重要吧。
假如他們覺得總監部的命令更優先——
「您果然變得不聽人說話了。」他冷冷地看著她。
以前的小女孩的話,甚至不用瞪,只要開聲說一句就會聽話。
但現在,她半晌仍然沒有後退的意欲。
和服男人煩厭地嘆氣。「……也罷,去完成任務吧。」
要是她帶來的損失和風險大於利益,他們立即就會動手。
現在的程度——也就是小孩子的叛逆行為而已。
……
式守更紗等到對方離開后,才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大人,真的好可怕啊……」
想想以前叛逆頂多被揍一頓屁股,現在差點就被殺了欸。
但是怎麼辦啊。
她得去九州做任務了,如何保護七海他們?
那些老人把他們的性命當成威脅和懲罰她的東西,打定主意要她屈服,也不打算消停。
……感覺完全變成維持威嚴和意氣的問題了。
她繞起手在被窩裡煩惱。
她得找一個人留下來保護七海他們,最好是有特級實力的,而且立刻就能出現。
某個名字突然在腦中出現。
——伏黑……甚爾。
*
委託伏黑甚爾,保護七海等人的過程意外的順利。
對方是個「只要給錢就會行動,意外的便利」的男人。
——以上的評價,來自對方的另一個僱主九棋久太郎。
「啊,這種話不太適合少女聽啊。」九棋久太郎微笑著說。
為了掩人耳目,她是用自己的身體去的。
先在酒店解除擬態和變裝,解決事情后,才又溜回五條家。
「上次進行到哪裡了?」
她放出不完整的領域,看著精力旺盛到處搗亂的白色小熊,還有其他零零散散的獃滯小熊。
「啊對了,要弄個殼子。」她捶了一下手心。
剩下的部分她用咒力填滿了這個空間,幾乎像便秘似的憋力,然後……小土墩似的迷你舞台,像發芽似的被弄出來了
。
白色小熊像發現什麼好玩的東西似的,歡快地跑上去跳舞。
過了一會,又嗤了兩聲。
「你……在嫌這個舞台小嗎?」她不可置信的問,捏了它的臉一下,「明明你就長得那麼迷你?」
「!」白色小熊沒好氣的撥開她的手。
她順著它的小手一看,發現舞台在上演著她的記憶。
正是她初時到五條家,被帶到五條悟的照片面前的日子。
「……這種東西,沒什麼好看啦。」她摸摸它的小腦袋,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比起這個,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她前後猶豫了一會,還是走進了深處的機密重地。
那是一處秘密祭祀台。
放著真正的五條悟的照片,放上了供品和線香,如同尋常人家記念死去的家人一樣。
「我有必須要道歉的事情。」
「對不起,我今天去找伏黑甚爾了。」她看著照片里的白髮少年,俯身土下座低聲說,「明明他是兇手,我卻要依賴他的力量……啊痛!」
有什麼東西敲了她的頭一下。
她回頭一看,白色的小熊收回毛茸茸的小手。
「為什麼打我啊!」她不服氣地說。
「——!——!」白色小熊發出噗唧似的聲音。
「……?你剛剛是不是說我笨蛋了?」她可疑的盯住它看。
白色小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然後它指了指她,又指了指照片,最後拍胸做出拜下的動作。
她眯著眼睛辨認它的意思。「……我?向你?土下座?」
白色小熊得意洋洋地點頭。
「才不要。」她一口拒絕了,「為什麼我要向你土下座啊。」
小熊傻眼了。
然後跳起來揪住她的領口使勁晃,像是氣急敗壞極了的樣子。
「你在鬧什麼彆扭啊,真是可愛。」她忍不住笑出來了,抱住小熊一頓揉。
白色小熊被揉抱得暈乎乎的,一下子就忘記了剛才的小脾氣。
她抱住白色小熊躺在地上滾,玩得不亦樂乎。
「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力量還是不夠。」她躺平看天花板。
從今以後,還要做很多討厭的事吧。
殺人也好,妥協也好。
但是她不會放棄,因為那個人對她說了加油,因為七海說了相信她。
白色小熊突然摸了摸她的頭髮。
又發出了噗唧的聲音。
「對呢,我還有你。」她笑了,抱著小熊站起來。
「死後我會親自跟你道歉的。」她最後看一眼那個人的照片,離開了這個房間。「到時候再對我生氣吧。」
*
那之後,交到她手上的任務爆髮式的多起來。
宛如要在她身上拿回相應份量的價值似的,不斷派來任務。
通常她回到東京的時候,都進入深夜了。
連看望夏油傑的時間都少了。
但她拿了很多珍藏的遊戲和動畫片給他。
即使她不在,他大概也不會太無聊。
時間一長,他臉上那種疲憊緊繃到近乎崩壞的神情,慢慢退去了。
偶爾她會在地下室待一段時間,然後擅自在播放起各種的魔法少女的動畫片看。
「我覺得傑跟沙耶加挺像的,都是認真過頭的笨蛋。」
她看著電視里的藍衣魔法少女說。
高潔,又很愛正論
最後被無法承擔的重量壓垮。
夏油傑看了一眼,「想要不計代價剷除魔女,保護普通人,真是愚蠢的想法——最後還自我破
滅了。」
也許是地下室的時間太無聊了,他意外的陪著她一起看。
就是顯而易見完全沒有改變主意。
大體上,她也斷斷續續得知了他的各種想法。
因為守護的普通人是何等的醜惡,因為同伴的血不應該濺在路上。
雖然她恨不得自己能化身JUMP系的人形嘴炮,三兩句把他的心結和做傻事的衝動嘴掉。
但語言從來都不是她的長處,她又很害怕弄巧成拙,只能默默選擇他能意會的方法。
——並不是世上所有普通人都是你的責任。
所以也不要因為對一些普通人失望了,就走向極端,多看一下由更多普通人畫出的、這個世界的色彩。
還是很美麗的。
還是很值得守護的。
但這些話總是滑到嘴邊就說不出來。
總覺得,要是說出口了就會造成什麼可怕的後果。
結果就是無言以對的把他關起來了。
但再這樣下去她也快吃不消了,沒了最強之一的他,交到她手上的緊急任務增加了一倍,頻繁的到處賓士。
她也快到達極限了。
「看,你多狼狽。」他靜靜地問她,就像這證明了他的理想的正當性,「難道你覺得現在的世界,能讓你笑著生活嗎?」
……確實是不太能。
她不得不承認。
「所以,傑是因為珍視我,還有其他咒術師,才那樣想嗎?」
「我只是決定了,為著什麼理由而活罷了。」他泡了一杯牛奶遞給她,看著她說。「你還太小,也許不明白吧。」
「傑,你才是不明白啊。」她側身靠著沙發。
「咒術師和咒靈的強度,一直都是對等的。」
「如果你想要剷除所有咒靈的話,還有別的方法——就是殺了所有咒術師。」
真正的五條悟死的時候,她已經覺得很奇怪了,為什麼咒靈被削弱了那麼多。
後來她在五條家的捲軸知道了原因。
「當然,這個完全是本末倒置的方法。」
「那就只剩下另一個方法了。」
也許是困意。
也許是無意識的依賴。
接下來她要說的話,非常的過分。
大概過分到……她往後十年都不想回憶起這天。
「傑,你的咒術能打破這個平衡。」
「如果你真心希望這個世界能讓咒術師笑著生活的話,你還可以一直吸收活著的咒靈。」
「然後終有一天,在外面的咒靈會弱到無法對咒術師的性命產生威脅。」
他震驚地睜大眼睛。
就像沒有想到,她會說出如此殘酷的話。
但她只是用抬起頭,用清澈的雙眼看著他。
宛如學生平述教科書的知識解題一樣。
「即使在特級中,也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九十九由基都做不到。」
這段時間,九十九由基倒是出現過一遍。
但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意欲為了老東西的命令打架,只是回來看一眼發生什麼事情。
她也因此知道了對方的術式。
「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她偏過頭對他笑。
——不知為何,炸蝦令人作嘔的氣味在自己的鼻腔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