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一來猶初見(二)
顧景塵似乎很樂意見到池若星這副傻眼的樣子:「呵,我就知道。」
聽了這話,池若星笑了,放下戒備坐到了床上,靠著床頭:「所以王爺早就在查池簡?」
顧景塵沒回答,而是再度逼問起來。
「池簡派你來接近我,有什麼目的?他是怎麼知道我一直在尋道術修士?」
池若星沒再被他壓住氣勢,只是緩緩搖頭:
「我的本事迄今只有你知我知。他的目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池簡自詡文官清流,等閑的好處不足以讓他不顧名聲給你送女人。」
顧景塵沒再說話,看向窗外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池若星此時已將迷情香的藥力盡數化去,看著顧景塵的側臉有些感概:
「坊間的傳言,十句里倒有十一句都不可信。」
「什麼傳言?」顧景塵晲了她一眼。
池若星看著他說得十分認真:
「有不少人說,攝政王是個茹毛飲血的大煞神,圓頭方面雷公嘴,吊眼仰鼻蒲扇耳。」
顧景塵勾了勾嘴角,把臉藏進月色的陰影之中。
池若星的視線在顧景塵的臉上並未移開:「但凡你好殺善屠一些,也容不得市井百姓這般污衊。」
聞言,顧景塵抬眼看向盤坐在床頭的少女,眉目如畫青絲如瀑,貌美非常自不用說。
第一眼見她,紅燭顫顫中她已中迷情香,披著紗衣倚在床頭,眼波流轉間青澀的媚態渾然天成。
現下她在月光下身著這月色男袍,卷了袖口盤膝端坐,七分瀟洒三分飄逸,竟讓人生出不可攀折之意。
這般姿態,與記憶中的那身影倒有些相似。
兩人眼神相接,她並未有如尋常女子的嬌羞。
眼神里反倒有一點點……直勾勾?
池若星略去顧景塵眼中的審視之意,繼續開口:
「額以方為貴,加之日角龍顏,乃是富貴無極之相,便是天下也盡在掌握,又怎會是凶星入命。」
「所以,你不是天煞孤星,你這等相貌也絕不可能刑克六親,更遑論其他。」
顧景塵眼神忽然冰冷,「你可知,方才的話是大不敬?」
池若星勾了唇,避過他的眼神。
「相不獨論。你額中有一點小痣,旁人瞧不見,你自己清楚。就是這一點,將滿盤富貴揭過了去。」
池若星說到這裡,大方地迎上顧景塵的目光。
「你,仙緣匪淺,故紅鸞不動子嗣艱難。」
顧景塵又是半晌沒說話。
池若星在賭,賭自己能說中他的心事,能獲得一個和他平視的機會。
「你莫要太自信。若我真是個好脾氣,也不會被人傳成個魔頭。」
顧景塵面色不變,眸中卻蘊出點點寒光:「你最好沒有旁的目的。」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池若星行了個簡單的道門平輩禮,「以我所學,為你所用,換一線生機。」
「方才我解出你的面相,若依我平日的性子,自是隨你愛信不信。」
「但眼下我註定是棄子,自然要為自己打算。」
「池家待我如何,你應當也查到了吧?這日子我是多一天也不想過。」
顧景塵眼中的審視之意越發明顯。
池若星又說:「你也是道門弟子,玄學命理你定然學過,當自有決斷。」
「我能看出的,是你周身紫氣雖被黑雲驅散但仍在竭力護持。」
「眼下你深陷大局之中,不知哪一日紫氣便要耗盡,後果不堪設想。」
「最好的法子,便是你遠離大局,避免無謂的消耗。但人間何處能容下你這般無極的富貴?故而只有尋仙問道。」
顧景塵沉吟片刻,湊近池若星面前:「我暫且給你個機會,你先隨我回府。」
顧景塵話音剛落,房門便打開了。
一名暗衛入內,二話不說提起池若星的后領就走。
這暗衛輕功了得,拎著一個人離開京郊池家別莊,竟能連貓兒狗兒都不驚動。
也是托這暗衛的福,池若星得以在半空將攝政王府看了半圈。
以顧景塵的書房為圓心,十丈之內瀰漫的死氣不斷侵蝕著一切。
花草樹木最是敏感,氣息不對便不生長,這才有了「寸草不生」的效果。
「王爺,您這紫氣當真辛苦。這樣重的死氣,您日日在書房裡,就不覺得難受?」
此時書房裡只有顧景塵與池若星兩人,在書桌下找了一圈,池若星指著一塊磚說:「這下面有東西。」
池若星本以為顧景塵會讓暗衛來挖,不想他卻自己動手,用匕首一點點撬開了磚石。
又挖了五寸,一個精巧的玄色小盒出現了。
「王爺且慢。」池若星攔住顧景塵的手,
「此事必是有人刻意為之,若輕易破除,豈不打草驚蛇?」
「過幾日王爺放個風出去,說要翻修書房,再將這裡把守嚴實,等著人自投羅網就是。」
顧景塵收回了手,蹙眉問道:「我瞧這小盒質地與尋常不同。」
「骨盒,而且極有可能是人骨。你說什麼樣的骨頭會是這樣漆黑的顏色?」
池若星一邊說,一邊皺著眉把土扒拉回去,「這般難得的東西,又有這樣好的效果,自然是要取回去的。」
顧景塵也一起將土埋回:「我曾見過一隻黑色木盒,除去材質,其他都與這隻一模一樣。」
池若星點點頭:「那王爺盡可留意那木盒的主人。」
顧景塵點頭,又囑咐道:「這人與池簡也有些關聯……」
池若星,看向顧景塵,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反正自己也要探查破局之法,倒是不介意幫他留心一二。
「嗯,這幾日將這書房用符咒封起,死氣就只存於屋內。」
池若星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除了書房,王爺在府中不受影響。院中花草過陣子也就恢復生機了。」
「對了,王爺,你這有符紙和硃砂吧?」
此處本就是書房,攝政王怎會沒有硃砂。
符紙應當是不會有的,池若星本以為得用旁的代替。
不想顧景塵在書房的一個矮櫃里翻了又翻,竟找出了一疊。
「這是當年跟著師父雲遊時,他叫我收著的,沒想到此時派上了用場。」
池若星看向顧景塵的眼神中就多了一絲探究。
他師父果真不是此界中人。
隨後,池若星在王府尋了一間不曾被死氣蔓延過的偏僻屋子。
又向顧景塵討了幾個碧玉擺件,布下一個乞丐版聚靈陣。
符籙並非憑空生出能量,而是在畫符時就將能量儲於其中,是一項很耗費靈氣的工作。
池若星唏噓不已,若是玄蒼界的若星真人在此,便是在滿是死氣的書房裡虛空畫符也是輕而易舉。
然而,這個世界靈氣稀薄,這身子又未曾修鍊,只得用玉器中蘊含的天地靈氣護持一番。
饒是如此,這九張符也費了一晚的功夫。
天亮時,隨著池若星畫完最後一筆,最後一個玉擺件也化作粉礪。
池若星強撐著身子將符紙貼於書房各處,布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陣法。
然後,就暈倒在地。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