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夜晚，操場上的燈光散發出橘黃色的柔和光暈。

軍訓生們坐在草坪上圍成了一個圈。

教官一改這段時間的嚴肅面龐，整晚臉上都掛著笑。

前幾天提前通知了今晚大家聚在一起玩，有想要表演的學生可以提前做好準備。

因為並不是臨時起意，比起那種突然被起鬨的拘束，好幾個展示才藝的學生顯得遊刃有餘。

歌聲、舞蹈、相聲……後空翻？

學生們玩得不亦樂乎。

江鹿屈著膝蓋坐在地面上，欣賞精彩的表演，毫不吝嗇地喝彩鼓掌。

502宿舍四人坐成一排。

最左邊是張挺，依次是周舟，江鹿，顧准。

幾個班級的軍訓生聚在一起玩，人多，坐一起時肩膀挨著肩膀，腿蹭著腿。

江鹿的膝蓋抵在顧準的腿上，每當江鹿激動地鼓掌，身子跟著抖動時，細微的動靜也傳到顧准那一邊。

膝蓋和腿側輕輕地摩挲著。

江鹿自己知道這回事，只是假裝完全沒注意到的模樣。

他偷偷地蹭著，感受著顧準的體溫。

從小就沒幹過什麼壞事的江鹿心臟狂跳，耳邊是其他學生連綿不斷的笑聲。

昏暗的環境襯得江鹿的小動作更顯曖昧。

……就還挺刺激。

江鹿在心裡偷偷地想。

他用餘光觀察顧准，顧准側眸低眼，看了下兩人接觸的位置。

江鹿下意識屏住呼吸，當顧准收回目光看節目時，他鬆了一口氣。

嘿嘿，顧准肯定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江鹿心裡雀躍著，歡呼著，又在腦中想接下來要怎麼和顧准更近。

……

半明半昧的環境中，顧准腿側清晰地感受到少年身體的溫熱。

每一次輕蹭，那塊皮膚都會泛開酥麻的癢，顧准手心捏得緊了點。

江鹿這麼單純的人一定不會知道，這麼小的觸碰，在他心裡的存在感卻這麼明顯。

一切都因為他暗自對江鹿有著從未有過的情緒。

和蔣羿澤討論過，這樣的感覺，被稱之為好感。

也就是說，他大概率是喜歡江鹿的。

……喜歡嗎？

顧準的唇齒微動，在心裡默念這個詞，時不時用餘光打量笑容很陽光的江鹿。

江鹿一定不知道，才開學沒多久，舍友居然會對他有那種心思。

要是被江鹿知道了，也不知道他是作何反應。

唯一能確定的事情，江鹿這樣好的人，定不會厭惡。

就算不喜歡，大概也是耷拉著眼睛，很小聲地跟他說：「對不起啊，我不喜歡男生……抱歉。」

想到這樣有趣的畫面，顧准很輕地笑了下，笑聲低沉清冽，撩撥著江鹿的耳膜。

江鹿：「？」

他看了眼顧准，男生墨黑色眼眸直視前方，定定看著正在跳舞的男生。

草坪中間，一位男生翩翩起舞，他跳的是古典舞。腰肢纖細柔軟，動作看似輕盈又不缺該有的力量感，光落在他的身上，有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朦朧美。

想到顧準的性取向，江鹿心中警鈴大作。

難道顧准喜歡這樣的男生？

「你……」

江鹿頓了下，「你也覺得他很棒吧，跳得超級好看。」

聽聞，想事情出神的顧准思緒回籠，他看了眼在草坪上騰空飛躍的舞者。

「跳得確實很好看。」顧准淡淡地說。

「噢。」江鹿眼睛轉了轉，很小聲地說了句。

周圍太吵，顧准沒聽清，蹙眉問：「什麼？」

話音落下，江鹿忽地傾身湊近，伏在他耳邊說：「我也會跳舞，你要是想看的話，我也可以上去表演。」

溫熱的呼吸和少年清透乾淨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顧准都還沒來得及再多感受幾秒，江鹿便撤回去乖乖坐好。

顧准倒從沒有聽江鹿說過這件事，他挑眉詫異道：「你也會跳舞？」

江鹿：「會呀，而且跳得還不錯呢。」

少年細白的手腕自然地垂在腿上，琥珀色的眼眸倒映著細碎的星光，自信又耀眼。

頓了下，江鹿謙虛地補充：「當然，也是前兩年老師這樣誇我的，不過我高三后就沒怎麼跳了，可能會有點生疏。」

他回憶了一下動作，嘗試著擺動手臂，「應該沒問題。」

「你要是想看的話，我就上去跳。」

「我想看？」

顧准琢磨著這幾個字，話里似乎帶著點話，重複問道：「我想看你就上去跳嗎？」

「呃。」

江鹿臉色微紅，掩飾道：「是啊，太久沒跳了，要是出醜怎麼辦。」

「不過要是你們幾個想看，我也不是不可以。」

說著，江鹿故意問張挺和周舟想不想看他跳舞。

張挺和周舟同樣意外。

張挺眼睛瞬間放光：「可以啊，鼓掌鼓掌。」

他舉起手機：「小鹿你上去的話，我給你錄視頻！」

「好，那就麻煩你了。」江鹿說。

顧准壓下先前心中浮起的小疑惑，彎著唇說：「我很期待。」

江鹿臉蛋蹭地一下就熱了。

「你、你也別這麼期待啊。」

江鹿捂了捂發燙的臉頰，指尖掐出很短的幾毫米，「你期待這麼一點就好。」

顧准：「……」

他輕咳兩聲：「也行。」

給教官說了聲后，教官頗為欣賞地拍了下江鹿的肩膀：「看不出來啊，你這小身板看著瘦，居然會跳舞，不錯不錯，年少有為。」

是在誇我吧？

怎麼聽著這麼憋屈呢！

江鹿緊緊抿住唇，很想反駁一句自己哪裡是小身板。

可看了眼身材魁梧壯碩的大高個教官，手臂肌肉鼓鼓囊囊，一拳能打三個小朋友。

江鹿沒敢再說什麼。

微微憋屈地回到位置上，他給顧准說等再過兩個節目就輪到他。

「怎麼去了一趟回來就生氣了？」顧准掐了下江鹿氣鼓鼓的臉頰。

江鹿挑眉：「有這麼明顯嗎？」

顧准留戀了幾秒指尖軟乎乎的手感，鬆開手：「你臉上寫著。」

「是噢……」

江鹿長長地呼了口氣，「就教官說我小身板，這麼瘦會跳舞，他有些意外。」

「一米八哪裡是小身板了。」江鹿不服氣地哼了下。

顧准沉默著，忍笑。

千萬不能笑，不然這小朋友又要炸毛。

顧准直言：「你身材挺好的，腰也細，身體線條流暢，要是太壯反而不適合你。」

「是、是么。」江鹿耳根子都熱起來。

他小聲嘟囔：「你喜歡就好。」

聽得不太真切的顧准：「？」

——

輪到江鹿上場。

節奏感輕快的歌聲響起，隨著韻律和節拍，江鹿的身體很快回憶起前兩年跳舞的感覺。

肌肉記憶般，江鹿動作靈活，每個姿勢乾淨利落，跳躍抬手，衣擺上揚，露出一截細軟的腰。

白皙的肌膚在夜裡亮得發光似的。

憑藉著優越的顏值和靈活帥氣的舞蹈，江鹿頃刻間成為最耀眼的存在。

就連在操場上夜跑的高年級學姐也摘掉耳機，湊過來看。

沒一會兒，燕大和其他幾個學校的論壇里就多了幾張江鹿跳舞的照片。

一小段視頻也被人發到網上。

音樂停下的那一刻，江鹿擺好了endingpose。

纖薄的胸膛隨著呼吸起伏，額間洇出剔透細密的汗珠。

他是全場最獨一無二的存在。

渾身冒著熱氣的江鹿坐到身邊，顧准才從精彩絕倫的畫面中回神。

「我跳得還行吧？」江鹿小朋友眼巴巴地看著顧准，眸底充滿了期待。

明晃晃地在說：「快誇我」、「快誇我」！

顧准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嗓音低啞：「很厲害，比我期待中要厲害得多。」

「嘿嘿，那就好。」江鹿扯了扯被汗水微微濕潤的領口。

緊跟著，眼前就遞過來一張手帕紙。

江鹿正要接過自己擦汗，顧准卻抬起了手臂，輕輕地給他擦拭額間的汗水。

「……」

江鹿心口一動，唇角又不受控制揚起來。

張挺啪啪鼓掌，十分捧場地誇獎：「沒想到我們小鹿這麼厲害，看來以後我們502宿舍又多了位舞神啊！！！」

「也沒那麼誇張啦。」江鹿不好意思地說。

顧准瞥見少年的嘴唇乾燥得起皮：「渴了？」

「有點。」江鹿舔了下乾澀的唇。

顧准扭頭去拿放在一旁的礦泉水，修長的指節拎著塑料瓶晃了晃：「你喝完了？」

他身子起來了一半：「我去給你買瓶水。」

「不用這麼麻煩。」

江鹿垂眸掃了眼，指著顧準的水，「我喝你的就好，反正沒一會兒就要回宿舍了。」

顧准自然不介意，將他的水遞過去。

他本以為江鹿會倒著喝。

……柔軟嫣紅的唇微啟，輕輕地抿上了瓶口。

顧准眼皮一跳，眼神卻挪不開，盯得緊。

「謝謝。」江鹿擰瓶蓋的手都在抖。

顧准喉間動了動，淡然自若地拿回自己的水，啞聲道：「嗯，不用謝。」

「你們繼續玩，我去一下廁所啊。」張挺站起來。

周舟也跟著站起來：「我和你一起去吧。」

張挺攬上他的肩：「行啊，走走走。」

操場旁邊也是燕大運動場。

中間是籃球場，四周是乒乓球台，角落還有兩個羽毛球場。

有高年級的學生正在激烈地對抗投籃。

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周舟忽地開口：「老大，你不覺得小鹿跳舞的時候像什麼動物嗎？」

「啊？」

張挺下意識地說，緊跟著哈哈哈笑起來：「你不會是想說他像一隻活潑的小鹿吧。」

一股冷風飄過。

周舟搓了搓冒起雞皮疙瘩的手臂：「求你別講這麼冷的笑話。」

「我是想說，你不覺得他跳舞時很像開屏的孔雀嗎？」

「上去表演節目的男生哪個不是開屏的孔雀。」

「優先擇偶權啊。」

周舟：「……」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江鹿跳舞的時候一直都在看……顧准。

向顧准求偶？

周舟蹙了蹙眉，又連忙搖頭。

顧准和江鹿自己都說了他們不是一對。

大概真是錯覺吧。

——

軍訓完美地落下帷幕。

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顧準的水就還剩一點兒，以往他都是一口氣喝完，再把瓶子扔垃圾桶里。

可想到江鹿剛才無意間的動作，他遲疑了。

垃圾桶離得越來越近。

糾結片刻，顧准還是擰開瓶蓋，仰頭，利落地喝。

沒什麼別的味道，心裡卻有種別樣的感覺。

和張挺正在聊天的江鹿一扭頭就看見顧准仰起頭，喉結滾了滾，冷著一張臉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薄唇也貼住了瓶口……

哇偶～

江鹿很不知羞恥地亂想：我和顧准又又又間接接吻了！！！

他簡直就是個小天才。

不就是增加肢體接觸讓顧准對他有好感嗎，好像也沒那麼難。

江鹿在心裡偷笑著，繼續打小算盤。

——

回到宿舍，幾人依次去洗澡。

江鹿最後一個從浴室出來，顧准恰好在陽台洗衣服。

「你在洗衣服呀？」江鹿靠近看了眼。

滿是白色泡泡的水盆里只有一件布料很少的……內褲。

顧准扭頭，才洗完澡的江鹿臉上、眼睫上還沾著水珠，渾身粉融融，出水芙蓉清雋，很好看。

「嗯，在洗內褲。」顧准說。

「噢……」江鹿尷尬地抓了抓臉，回到座位拿起自己的杯子。

想了下，他又把敞口的玻璃杯放下，拿起帶蓋子的塑料杯。

他接了滿滿一杯水，回到床上。

夜深人靜，大家都在床上玩手機，也快到了休息時間。

江鹿拿起放在枕頭邊的水杯，擰開。

心一橫，翻轉，嘩啦啦地水瞬間打濕了整張床。

江鹿故作驚訝地叫了聲，聽到舍友在問，他才掀開床簾，裝作懊惱地說：「我不小心把水灑了。」

「床濕了一大片……」

張挺皺起眉毛：「那怎麼辦，用吹風機吹乾？」

學校規定了不能用大功率電器，平時管得不嚴，學生都在偷偷用。

只不過現在夜深人靜，吹風機熱風檔聲音也大，用的話太過明目張胆。

要是被阿姨抓到就麻煩了。

「沒事，我就將就一晚上吧，應該也不至於感冒。」江鹿臉蛋完全紅透了。

嗚嗚嗚，他簡直太壞了。

現在說起謊話來，都這麼流暢了……

「不然，你來我床上將就一晚？」張挺掀起被子，邀請。

江鹿看了眼張挺的大塊頭，502宿舍就老大身板最寬了。

兩個人一起睡不擠死。

「謝謝老大……」江鹿想著拒絕。

（暫時還是不用了）這句話江鹿還沒說出口。

就被另外一句磁性低啞的聲音截斷。

是顧準的聲音。

「小鹿，過來我床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