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7 老矣

77老矣

靈安陽突然的舉動讓蓬瑤愣了愣,好半晌回過神來,臉上發熱心神躁亂,結結巴巴道：「師兄……你忽然瞎說什麼啊……」

靈安陽神色正了正,拉住蓬瑤的手嚴肅道：「師妹我是認真的。師妹可願意？」

「師兄，你別忘了現在是幻境。」蓬瑤忽然想到這一點，不由擔心的看著靈安陽,幻境中根本不屬於真實，怎麼能在幻境中成親？

靈安陽嘆息一聲,撫著額頭苦笑：「師妹提醒的是,方才我一時之間竟然忘了幻境的存在，真是不該……」

看著靈安陽失望的神色，蓬瑤心中微痛,有股想要立刻答應他的衝動,但她很清醒，立即安撫道：「師兄，在我心裡，你早就比我的父母還重要，不管我的一生是幾十年還是幾萬年，沒有人能和你相比。我……我……」蓬瑤羞澀低語：「我想嫁的人一直只有你。」

靈安陽聞言，剎那間容光煥發，只差激動的抱住蓬瑤。

蓬瑤及時補充道：「可就算我們成親也不能在幻境里，別忘了狐王前輩所說，幻境中的一切都是虛假。師兄也不願意在如此環境中成親生子吧？」

靈安陽點頭，不無遺憾的感嘆：「哎，真不知何時我們才能如願以償。早知如此，當初在望仙宗時就該將親事辦了。」說罷摩拳擦掌，火急火燎道：「師妹，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還是出去找找突破幻境的線索才好。有一點我很擔心，不知當不當跟師妹說。」

蓬瑤困惑追問：「師兄擔心什麼？」

靈安陽憂心道：「以往我只當在幻境中可能會遇到不可預知的危險，可我們進來后平靜祥和，沒有絲毫可見的危險。唯獨容顏在衰老。」

「師兄想說什麼？」蓬瑤緊張問。

「或許……危險早就存在，我和師妹自打進入幻境，無論怎麼修鍊都無法讓修為有半點進步，容顏衰老，反而出現了頹敗之象。現在我們就和凡人一般無二，恐怕再過幾十年，我們仍然找不出突破幻境的方法，到時候怕是會老死在幻境中。」

蓬瑤咯噔一下，驚異道：「怎會如此？」說罷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

一縷白煙悠然出現，白蓮前輩的身影立於身旁，只聽她憂心忡忡道：「你師兄說的不無道理，此事我早有疑問，如今愈發肯定了。其他的事且不急，還是早日離開幻境較好。」

「哎呀，白蓮前輩你也擔心？前輩見多識廣，可有看出幻境的突破之法？」

白蓮搖頭，神色凝重道：「說來奇怪，我如今功力雖然薄弱，對幻境我卻素有研究，只是此地……當真難住我了。」

蓬瑤失望的哦了一聲。

靈安陽趕緊安慰：「別擔心，我們肯定可以在老死前闖出去。待我們一出去，咱們就成親。」

蓬瑤忍不住嗔怪道：「師兄滿腦子只有成親？」

靈安陽嬉笑：「師妹所言極是。」

「真不害臊……白蓮前輩還在一旁看著！」

浮在一旁的白蓮瞅著這對年輕人，慈祥一笑，搖搖頭便消失了。

二人對於突破幻境的事變的急切起來，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可是身在幻境中，任是一年兩年五年十年過去，二人從未發現突破口，甚至看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不知不覺的，兩人已經人到中年。

別說二人著急不已，就連白蓮也變得焦急起來，只要能動，白蓮都會離開蓬瑤，幫忙四處尋找突破的方法。

三個人一起努力卻看不到進展。

「萬法不通就算了，怎的這些年過去，連蓬師兄和晨藍師姐的身影都看不見？不知道他們二人如何呢。」蓬瑤擔心的說。

「莫非他們已經突破離開？」靈安陽揣測。

蓬瑤遲疑的點點頭：「或許真是。哎，蓬師兄和晨師姐向來聰慧過人。」

「只怕我們還要耗。」

二人相視苦笑。

凡人的一生會是什麼樣的？從出生開始，無論幸福還是不幸，都在走向百年後的死亡，早死晚死，結果並無區別。

但是修仙者卻打破了天道常規，他們無止盡的挑釁天命！

修仙，不就是逆天而行？

以前的蓬瑤年輕，從未想過死亡的事，可在幻境中，幾十年很快過去，她總是會難以置信的面對衰老的自己和靈安陽，衰老的不僅僅是容顏，當她和所有普通的老太太一樣艱難行走，吃不香睡不著時，她無法承認自己開始害怕。

「師兄，要是我死在幻境中怎麼辦？」希望一次次破滅，時間飛快流逝，連心都隨著容顏一起衰老冰冷，唯一剩下的溫暖，只有不離不棄的靈安陽。她知道，就算自己死，也有個人一起陪著。可是，她強烈的知道，自己想活著，想活的更久更久，想和靈安陽永遠好好的活下去。

相比蓬瑤的內心焦躁，垂垂老矣的靈安陽反而鎮定許多，他總是不厭其煩的安慰蓬瑤：「師妹別怕，走到這一步我一點不後悔，也無甚遺憾，前輩曾經說修者要堅定自己的道心不變，我修仙這麼多年。不敢妄說道心是何，何為道心。但我深知，我的心中一直都是師妹你，繁華世界對我而言精彩也罷無聊也罷，總歸是因為有師妹陪伴便了無遺憾。」

「師兄……」蓬瑤愧疚的垂下頭：「每次都是師兄鼓勵我，師兄比我豁達……我總是想不開，害怕。」

靈安陽溫和一笑，臉上的皺紋溝壑千重，唯有背脊依然挺直，濃密的滿頭白髮襯得他精神爍爍：「想不開就別想，如果害怕可以哭，和你小時候一樣，師兄不會笑你。」

蓬瑤聞言又不禁嗔怪一笑：「我現在已經變成老太婆，師兄偏說我小時候哭鼻子的醜事，我看師兄你是老不正經了！」

二人蒼老的笑聲在屋子裡持續了很久，每一次的笑容都會讓蓬瑤感受前所未有的輕鬆，心中的陰暗頹敗隨之消散，她心中無比清楚，若是自己一個人耗在此地慢慢老去，恐怕早就孤單傷心，恐懼之極。靈安陽的陪伴，給了她無數次重新振作的力量。

「兩位師祖，有來信。」

門外傳來年輕弟子的聲音，靈安陽起身開門，「給我看看。」

「是。」

居住在此多年，為了尋找離開的線索，靈安陽多年來收了不少弟子，一代一代傳下來倒也規模不小，靈安陽拆開信件，精神為之一振，欣喜道：「師妹快看。」

蓬瑤慢慢上前：「難道有線索？」話音一落，便被靈安陽手中之物給吸引，那是一幅畫，畫中有一仙女御劍飛上蒼山之巔，山巔上卻是七彩雲光閃爍，百花齊放，中心圍繞著一座玉石台，仙女縱身跳上玉石台，最後成為了民間參拜的女神。

吸引蓬瑤的倒不是這畫中的故事，而是畫中的仙女，怎麼看都和晨藍師姐有九分神似。

「師妹看她手中飛劍。」

蓬瑤一瞧，驚呼：「真是晨藍師姐的飛劍！這畫中人難道就是她？」

靈安陽欣喜分析道：「蒼山，哈哈，看來這不失為一個線索，師妹，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蓬瑤哪裡還願等待，迫不及待的朝著蒼山而去。

多年來，二人衰老的不僅僅是身體容顏，就連體內的力量也越來越薄弱，所能使用的法術越來越少，不到萬不得已，二人絕不輕易使用法術。

可是一幅畫讓二人迫切不急，紛紛祭出飛劍，朝著蒼山賓士而去。

白髮蒼蒼，衣袂飄飄的二人立於飛劍上，即便垂垂老矣，可那傲然的身姿，仍猶如謫仙。

仰望著二人絕塵遠去的身姿，送信的弟子滿眼傾慕和崇拜，直到二人消失在雲間，送信弟子陡然生出無盡傷懷，這兩位師祖，以後怕是再也見不著了。

「蒼山，蒼山，以前我們可有來過蒼山？」一路上蓬瑤都在細想。

靈安陽告訴她：「沒有，只在山腳下的國家住過。」

「哎呀，這麼說我們是錯過一次機會了，白白等了這些年，晨藍師姐當真聰慧，比我們兩厲害多了。」

靈安陽欲言又止，他想說事情還不一定是真的，可蓬瑤抱著太大希望，若最後不是，恐怕打擊很大。

蓬瑤的身姿許久沒有這麼矯健過了，真是卯足了力氣往山上飛，即便容顏蒼老，白髮飛飛，可她躍動的身影在靈安陽眼中，仍如當年，明艷動人。

「師妹，你慢點。」靈安陽高喊。

蓬瑤馬不停蹄，回頭笑著催促：「師兄你快點才是，這時候還磨磨蹭蹭的……」

說罷，身影漸行漸遠。

靈安陽無奈的搖搖頭，奮起直追。

蓬瑤早非當年的神勇，一口氣衝上山巔時已經氣喘吁吁，狼狽的收了飛劍，顧不得疲憊，雙眸四顧，尋找畫中的景緻。

山巔上沒有七彩霞光，更沒有遍地鮮花，蓬瑤心中一沉，不死心的到處摸索。

靈安陽站在最高處眺望遠方的峽谷，山風吹拂而來，白髮飛揚，身體中的力量好似瞬間被抽空了。靈安陽久久不語，雙眸似乎在遠方凝固。

蓬瑤欣喜的叫喊：「師兄快過來，我找到玉台了，我們真是笨蛋，這玉台根本就是一個傳送陣，幸好咱們還有靈石填充，師兄快來，馬上就可以離開幻境了。」

靈安陽驚愕的回頭，便看見蓬瑤站在玉台上，興高采烈的朝他招手，聽著從她嘴裡傳出的，一聲一聲師兄，陽光從她背後逆著照射下來，猶如七彩霞光閃爍，百花齊放環繞，青春活潑的少女站在玉台上對他歡笑……那美好的一刻似乎要凝固，凝固成一幅傳世的畫作。

「師兄快來……師兄……師兄……」

靈安陽伸出手，修長的手再也不見溝壑皺紋，寬厚的手緊緊抓住蓬瑤，年輕英俊的容貌再現眼前，熟悉的模樣，亦是久違的模樣。

「師妹快走！」

那張英俊的臉忽然變色，驚恐又堅決，有力的手狠狠推開了蓬瑤。

「師兄！」

蓬瑤絕望的摔出去，心跳在瞬間幾乎停止，眼睜睜看著一柄大劍從靈安陽的胸口直穿而過，那柄劍竟然也是她所熟悉的。

「師兄！師兄！」蓬瑤不可置信的高喊。

「別過來……」靈安陽艱難喝止，鮮血染透了他的衣裳，疼痛讓他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只勉強看著面前的兇手，死都不敢相信：「蓬師兄……你……」

面無表情的蓬印天冷漠道：「我想殺的並非是你。」

「咳……」撕心裂肺的疼讓靈安陽猶如斷線的風箏，疲軟無力的掛在大劍上，「你為何……」

蓬印天緊抿著唇，淡漠道：「說了，你也不懂。」

靈安陽呵呵一笑，滿嘴的血水湧出：「罷了。不與你浪費時間……師妹……師妹……」

蓬瑤如夢初醒，驚愕的看著奄奄一息的靈安陽，似乎依然不敢相信這是真是假。

「師兄你……你……」蓬瑤獃獃的看著靈安陽身上橫穿的大劍，那柄劍足以毀掉一個人的丹田。洶湧而出的血水，儼然要流走靈安陽所有的生命。

蓬瑤腳步沉重的一步步靠近。

靈安陽深呼吸，咬緊牙齒，雙手握住大劍，使出最後的力氣，大喝一聲，將蓬印天連人帶劍一起打了出去。

大劍抽離靈安陽的身體，血如瀑布般嘩啦啦落下。靈安陽再也支撐不住，無力的向後摔倒。

蓬瑤只要一伸手，便可勞勞的接住靈安陽。

「師兄……」蓬瑤瞪著兩隻眼睛，慌張的撐著靈安陽，不敢去看他奄奄一息的臉色，拖起靈安陽大步流星的奔向玉台，喃喃道：「師兄別怕，這裡都是幻境，等我們離開幻境，你的傷勢就消失了。」

玉台的陣法啟動，光芒四起，蓬瑤回頭，雙眸如毫無生命的玻璃般，清澈而冷硬，直直看向朝玉台飛來的蓬印天。

二人目光相對，那眼神，好似能殺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