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惡意

80.

男人鬆開長寧，兩人一齊道：「爸爸。」

被二人喚作爸爸的男人看起來有些滄桑，面上卻帶著溫和的笑，他上前接過長寧手中已經喝空了的碗，還揉了揉對方的髮絲。

「寧寧，爸爸帶你離開這裡好不好？」

長寧什麼也沒問，只是開心的說好。

漩渦再次出現，蘇簡又跟著來到新的地方。

淡淡的檀木香縈繞在鼻息間，熟悉感油然而生，他緩緩睜開眼，與面前正細細品茶的老人對上視線。

沒由來的，蘇簡覺出心臟處猛地痙攣抽搐，接著便是難以忍受的心悸，似是有隻無形大手狠攥住了他的心臟，將僅剩的氧氣通通擠出體內，令他不受控制的發狠喘息，像一條被太陽暴晒快要瀕死的魚兒。

「蘇簡，好久不見。」對面的老人又抿了口茶，語氣毫無波瀾，好似沒看到蘇簡這異樣。

蘇簡死死捏住心臟前的那塊衣料，不斷粗重喘息著，根本無暇顧及老人說了什麼，缺氧的感覺越來越重，如此竟讓他生出些熟悉感，在先前的血瞳詭姿案件中這種情況也發生過，但那時他體內有血瞳詭姿的血液，白司故他們甚至自己都以為這癥狀是源於那血液。

現在看來並不是。

他猜測，估計是他那怪病發作了。

記憶紛紛串聯在一起，蘇簡漸漸摸清整件事情的經過，他窩在椅子上狠狠縮成一團，片刻之後，那難受的感覺才緩緩減輕，他渾身脫了力癱軟在椅背上。

老人適時推過來一杯茶，「茶里有吸血蟲蟲王的血液，可以增強你心臟的活性。」

蘇簡有些驚訝的看著他，「吸血蟲蟲王？」

老人抬眸，「就是你們說的血瞳詭姿。」

緩過些力氣后，蘇簡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老爺爺，代價交換結束后，那個叫長寧的孩子怎麼樣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這老人應該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梁明遲，但蘇簡還是選擇叫他老爺爺，他覺著兩個世界總要有個區分。

本以為老人不會輕易告訴他，但並不是。

「長先生參加代價交換競爭時，將他暫時託付給我，我便讓他在時光茶館住了幾日，交換結束后，長先生和長天，啊也就是長寧的哥哥，兩人被困在代價交換的世界無法逃離，我將這個結果告訴長寧……」

蘇簡看著他，手中捏著茶杯，指尖泛白。

老人輕輕嘆出口氣，「他問我為什麼。」

蘇簡喃喃的重複，「……為什麼？」

「他說為什麼這個世界從他出生就把他拋棄，還要喪心病狂的拋棄他兩次。」

蘇簡也算是經歷過長寧的幾瞬痛苦，聽到這話心中再次狠狠揪起。

是了，身患那樣怪病的他艱難長大，遭受那樣多的鑽心的痛苦和傷害，而悉心呵護保護照料他的爸爸和哥哥就是他的世界。

整個世界。

從出生到這個世界開始，長寧雖然存在於這個世界，卻沒有得到過多少來自於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暖，是的，人情的冷，他沒有得到，只得到了惡意，滿滿的惡意，是連冷都完全不能概括的變態的、毫無人性的、臭惡趣味的惡意。

而人情中的暖，只有爸爸和哥哥，他也只體會到了那樣短短十幾年。

老人繼續道：「他說完這句話就回去了。」

蘇簡：「回去了？」

老人：「回他們村裡去了。」

蘇簡緊緊捏住茶杯，顫抖著聲音，「那……之後呢？」

老人又抿了口茶，「他後來跟我說，其實是想去村裡跟那些惡魔拚命的，結果發現，現實與他的猜測一樣殘酷，他就算拼上十條命，也不能將那些惡魔殺死。」

「再後來，他就跟我簽了時光交易，去了另一個世界。」

蘇簡看著老人，「我的時光交易也跟他有關吧。」

老人點頭。

蘇簡：「不能再跟我詳細說說嗎？」

老人搖搖頭不再說話。

蘇簡：「那我原世界的身體呢？」

老人：「下葬有些時日了。」

蘇簡默默垂眸。

想來當初時光交易的簽訂就滿是蹊蹺與漏洞，他當時剛參加完高考，十幾年學業壓力全卸下了，最後還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父母待他方式也幾乎是放養，生活中更是沒有金錢情感以類的煩惱，按理說根本沒有動機去簽訂什麼時光交易，顯然應當是被什麼東西所控制。

蘇簡看著面前老人，眼珠一轉不轉，想起當初初入時光茶館，老人便問他是否有後悔之事，想來「後悔」才是觸發時光交易的直接情感。

而現在看來，蘇簡最後悔的事就是簽了這時光交……

忽地腦內閃過白司故的臉，生生將蘇簡的思想打斷，他悻悻撇嘴，得知有些話真的不能說太滿，便不再思考這件事。

空氣沉寂好一會，前方出現一道門，發著光。

老人出聲道：「希望不要再見面了，走好。」

蘇簡想了想，發現每次見這老人確實沒什麼好事發生，便贊同點頭道：「後會無期。」

一腳踏過門檻，又走進那白茫茫一片荒蕪。

**

正值下午三點鐘，周遭卻陰暗的好似傍晚五六點，天氣預報中有雨，沒準不過一會就會下，聞超幾人在行雨大街尋找王曜杉還沒有結果，那邊白司故已經帶著東銘他們到了。

聞超跑過來，「故隊。」

白司故：「都找過了？」

「嗯……」聞超欲言又止。

白司故：「怎麼？」

聞超轉頭，目光朝向街對面的樹林，「我覺得王曜杉很有可能鑽樹林里去了。」

「抱歉故隊，我不該帶他出來的。」

白司故擺擺手，「不怪你，他這次出不來，下次可能就自己想辦法跑出來了，結果是一樣的。」

聞超疑惑地看向白司故，「故隊，您的意思是……」

白司故：「他是十五歲，不是五歲。」

樹林總體面積不算太大，但要真在裡面找一個人也的確存在不少困難，幾番商量過後，白司故將現在的人分成三撥，自己、聞超、東銘三人分別帶一撥，沿三個方向出發去找人。

聞超帶的人則稍多一些，因為他要去的方位正是前不久剛連續出過事的陷阱——「叢林深處有人家」，眾人一致覺得王曜杉可能也掉入了那個陷阱。

剛進樹林沒一會，天上就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絲間慢慢覆上雨霧，眾人視線前方跟蒙了幾層紗似的，道路都看不真切了。

半小時過後，發梢上不斷淌落的雨水滑進聞超的眼睛，微微刺痛，他抬手狠狠抹了兩把，下一秒便聽到有人在不遠處喊了一聲——

「超哥！這裡有發現！」

聞超聽罷連忙朝著那方向趕了過去。

灌木叢中躺著一個人，肆意野長的枝條把他蓋的嚴嚴實實，聞超拿強光手電筒細看才能勉強看見那人在枝條縫隙下裸.露著的慘白皮膚。

發現情況的警察小陳站在前面輕輕將掩蓋在這人臉上的枝條撥開，露出張熟悉的面孔。

聞超蹙眉，「王曜杉？」

還抓著枝條的小陳順勢蹲下身，探了探對方的鼻息，表情一變，「已經……沒氣了……」

「什麼？」聞超忙上前撥了撥掩在王曜杉身邊的枝條，並沒有肉眼可見的傷口，他起身後退幾步，摸出手機發現信號只剩一格，又從包里摸出對講機通知了白司故。

十分鐘后，以白司故、東銘兩人為首的小隊紛紛到達此處。

「先通知痕檢。」白司故看了看屍體道，接著便觀察起屍體周圍，他拿著強光手電筒一寸寸照著灌木叢和旁邊的一人寬小路，因一直在下雨，雨水的沖刷帶給他們很大的障礙。

終於，他在不遠處一根灌木枝條上發現了還未被沖乾的血跡。許是這根枝條較低矮，還立於多叢枝條中央，在其上生出的枝芽根部與枝條相接處，有淡淡的像是血跡的液體。

白司故突然心中不安。

「聞超，你們在這裡等痕檢，東銘，你們跟著我。」他打算繼續往前，去那個陷阱看看。

「是，故隊。」眾人紛紛應聲。

**

長得與王曜杉有九成像的男孩也進入了一個白茫茫的空間，但他的空間沒有出現門，倒是頭頂上出現一個陌生的聲音。

「是否在競技場上開啟代價交換？」

男孩道：「是。」

「請輸入代價交換的目的。」

「我哥哥和我爸爸可以回歸世界的自由。」

那聲音似乎頓了頓，又問：「你是誰？」

男孩淡淡道：「長寧。」

這兩個字剛說出口，面前男孩的樣貌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

「您的兄長和父親因代價交換競技失敗而被困，若想將他們放出，普通的代價交換無法做到。」

長寧抬頭望了望頭頂那白茫茫的一片，問道：「加上上次代價交換的參與者性命，可以交換嗎？」

「可以，但……得要兩個。」

長寧重新低下頭，閉上眼睛，似乎瞬間將一切快要外漏的情緒深深掩埋起來，他悄悄吐出口氣，「成交。」

「好的，代價交換開啟成功，是否將當前競技場設為代價交換競技場？」

長寧：「是。」

「還有，對方若為獲勝者，則代價交換的目的是什麼？」

長寧：「我一定會勝。」

聲音頓了頓，無奈道：「好吧，那若是對方贏了我便讓他補一個……」

長寧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

「設置成功，競技結束后，您若作為獲勝者，代價交換將自動取走您需附加的交換的條件，條件選擇如下，請您選擇——」

「甲方陣營：祝筠嵐、蘇珉偉、蘇簡；因只可選擇存在於本世界人選，則被選人只有蘇簡。」

「乙方陣營：長平年、長天、長寧；因只可選擇存在於本世界人選，則被選人只有長寧。」

「您需從中選出兩人，請選擇。」

長寧：「……」

空氣中的白霧似乎都凝固了三秒鐘，長寧轉身便走，頭頂上的聲音似乎也剛剛意識到什麼，連忙喊住長寧，「抱歉長寧先生，選擇完畢，代價交換競技場正式開啟，甲方陣營長寧；乙方陣營蘇簡。祝您旅途愉快。」

聲音消失，面前白霧忽地從腳底翻湧往上，露出一扇簡陋的門，長寧徑直往前，打開門走了進去。

雙腳踏上熟悉的石板路，長寧不由得頓了頓，眼前逐漸顯出真實的景物，他微微驚訝，但也只那一瞬，接著便輕車熟路的沿著石板路往深處走去。

是個艷陽天，熱烈的陽光奮力鑽進叢叢枝葉的縫隙，艱難的灑在灌木叢中，卻又被掩藏不見，至此，艷陽天也不能讓這個樹林有太明亮的光線。

穿過石板小路，長寧徑直走進面前半掩著的籬笆小門，邁過幾片小田，進了個低矮的小房子，小房子中擺設簡陋，空蕩蕩的沒有人，他嘆出口氣又走出房子，繞到房子背後，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房子後面有小籬笆圈出的空地，卻也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擺置，但籬笆邊坐著個紅衣紅袍紅頭巾的人。

長寧像是突然有了情緒，快走幾步上前，喚道：「奶奶。」

身著紅衣紅袍的人緩緩轉身，看到長寧便眯起了眼睛，布滿褶皺的臉笑起來有些慈祥，卻又在房子陰影的遮蓋下又透著絲絲不協調，她緩聲道：「寧寧回來啦。」

長寧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咽下話頭只道：「餓了嗎？我去給您做些飯。」

「辛苦寧寧啦。」老人轉回身繼續望向遠方，雙眼透出不正常的渾濁。

長寧盯著老人的模樣，深情怔怔地，「奶奶，您別總坐在這，屋裡不是也沒有陽光嗎？」

可老人卻沒再答話，似乎是被遠處什麼東西吸引住，陷了進去。

長寧只好重新走進小房子，燒了柴火給老人做飯，眼睛卻一瞬不瞬盯著小窗外的老人，眼中儘是不舍。

他記得今天，是奶奶註定要死去的日子。

奶奶的名字他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只知道人人都稱她為王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他就頂替了王婆孫子的生命與生活，那孩子也叫長寧，而對方失去生命時才剛剛五歲，自然而然地，長寧也跟隨這五歲的身體在這個世界生活了整整十年。

今年才剛剛十五歲，也終是遇見了自己在那個世界簽訂時光交易的年紀。

王婆不是純正的人類，常年從業於解決有關於靈物靈獸靈植這一行，已經算是半個混進靈域之中的「人」了，長寧這些年跟在她身邊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長寧端著熬好的飯繞過小房子遞給王婆，王婆和記憶中一樣，也像往常一樣，慢條斯理的喝完飯，便安詳的去了。長寧安靜的將王婆收拾好，埋在小房子後面，還立了個簡陋的墓碑。

也同樣是今天，長寧拍著手上的土往小籬笆外面走。

他覺得，布了這麼久的陷阱，終於可以收網了。

迎面，長寧遇上了王曜杉，一個年紀與他差不離大的男孩，對方渾身髒兮兮的，也不知怎得就在這小小的樹林中迷了路，家竟然離得也很近，就在樹林外面街對頭的井深村。

長寧溫和的將他帶回自己和王婆的小房子，供他洗澡供他吃喝，然後把他獻祭給了自己養了很久的靈獸，再將對方看似無恙實則卻已經乾癟的屍體保存起來，釘在木板上隨意拋進樹林某處。自己則頂替了王曜杉的身份，摸進了王曜杉的家。gōΠb.ōγg

而那所謂的一家十幾口人死亡的大慘案，便是他做的。

無盡的昏迷過後，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請，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湧上心頭。

這是哪？

隨後，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後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閱讀最新章節內容無廣告免費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麼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後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後一本你是怎麼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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