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篇19

盛唐篇19

另外一邊,達扎路恭已經好幾日沒有收到巴桑派人送來的信,他有些不安,害怕是艾娘出了事。

左右琢磨,敦煌那邊他安排得滴水不漏,此刻吐蕃軍隊離敦煌還遠,不應出什麼差錯。

遲遲沒有艾娘的消息,這仗打得越發著急,不過幾日,維州、保州相繼攻下,劍南道西山各州皆已收入囊中。

十一月末,保州下起了冬天的一場大雨,吐蕃的士兵適應不了這冰冷潮濕的氣候,也吃不慣這些唐人的食物,病倒了一大片,都在盼著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尚結息已經回到隴西一帶,繼續往甘州打,留下達扎路恭暫時在這裡鎮守。

尚結息之前和各部首領就住在衙署,他嫌過於吵鬧,自己一人住在了別處,沒想到遇到這種天氣,獨自走到衙署會十分麻煩。

雨滴打落在地上,濺起滿地氣泡,路上坑窪的地方已有積水,走路都得小心避開。

他穿著蓑衣斗笠走在城中,看著朦朧的雨霧,只等去安排好後續事宜,就可啟程回邏些。

保州城剛經歷一場大戰,百姓需要時間恢復元氣,下雨天更沒有人願意出來趟這渾水,街巷冷清得毫無生機。

還差一條街到衙署時,遠處駛來一輛馬車,雨霧朦朧,車在城內駕得飛快。等看見他時,已經離得很近,不過駕車那人技術高超,馬車稍微扭轉,和他擦身而過,就是很不幸的濺了一身泥水。

車夫甩下一句「抱歉」,就飛快駛離,像是有急事。

達扎路恭皺眉看著蓑衣下布滿泥漿的袍子,有些煩躁,又回頭看了眼已經駛遠的車背影,剛才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他也沒多想,只當是城內吐蕃的士兵有急事,穿著蓑衣斗笠確實誰也認不出誰。

好不容易走到衙署,衣袍下擺幾乎濕透,蓑衣也沒能擋住多少雨水,潮濕的衣衫粘在身上很是難受。

昨日就已經叫副將通知各部將領今日午時來聽令,此刻到這裡的僅有七八人。

「其他人呢?」

見他臉色不好,副將在旁邊支支吾吾:「回大人……有幾部人的實在適應不了這個潮濕冰冷,現在上吐下瀉起不來床。」

達扎路恭氣不打一處來,這水土不服的吐蕃軍都不知是如何和唐軍打到今日的,要不是趁唐軍不備且腐朽得厲害,只怕早就打道回府了。

扶不起的阿斗他也沒辦法:「沒來的幾部繼續留在這鎮守,其他人明日啟程去涼州支援尚結息和尚摩贊大人,聽他們令。」

「是!領命!」在場的各部將領面露喜色,終於可以離開這潮濕的鬼地方了!

他指著副將道:「後日安排幾個人一起,跟我回邏些。」

「是。」

眾將領對副將投去羨慕的眼神,他們都想念家鄉的明媚陽光。

達扎路恭看見他們就心煩,懶得再多說,揮揮手讓各自散了。

回去時雨小了一點,暗沉的天空透出些許明亮,這雨估計再過不久就會停。青石板上的積水依然多,走到住處時,鞋子里的水已經可以養魚。

屋子裡安靜得過分,這是臨時徵用的民居,只有一個簡單的屋舍,連僕從也未安排,屋外僅有幾名士兵看守,還算安全。

他進屋后脫掉已經濕透的衣裳,就著早上剩的一點涼水略微擦洗了下,換上乾淨清爽的衣服,才好受一點。

想起河東新送來的軍報,是時候再去添一把火了。

坐下剛提筆,發覺屋子裡有些不對勁。

長期從軍的敏感,讓他感受到屋子裡還有其他氣息的存在。

屋子本就不大,一眼掃完,能藏人的地方不多,他輕手輕腳的往垂著帳幔的床榻走去。

他的手剛剛觸及簾帳,床榻裡面傳來一聲噴嚏。

果然有人!還是女人的聲音!

他皺著眉,琢磨這是哪個不開眼的給他送人送到床榻上來了,怒氣蹭的一下上來。

短刀已經出竅,暴怒卡在喉嚨還沒來得及吼出,簾帳從裡面拉開一個角,藕白粉嫩的手伸出來,突然拉住他的衣角,那聲音軟軟糯糯,帶著濃厚的鼻音:「李暠,我好冷。」

他愣在那裡不敢動彈。

那手順著衣擺摸索到他的手,冰涼的手指一觸碰到他就趕緊握住,見他半天沒有反應,拽著他又搖了搖,瓮聲瓮氣繼續道:「我傷風了,阿嚏,冷。」

他收起刀,顫抖著手,緩緩掀開簾帳,不敢想象裡面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害怕是南柯一夢。

等看到她煞白的臉,才擔憂的問道:「艾娘?你怎麼在這裡?」

「我想你了呀!」辛艾也從帳中仔細端詳他這張讓她思念的臉,突然驚訝的指著他的下巴,「咦?你怎麼蓄鬚了?」

鬍鬚已經冒出來了一小截,他完全變了樣子,看上去成熟許多。

他伸手摸了摸鬍鬚,有些得意道:「為了打仗的時候顯得威武一些,怎麼樣?好看嗎?」他沒說的是,見她之前他一直都有蓄鬚,怕她認不出來,才特意剃了再去的長安。

「嗯,還行。」

看見她的笑,內心長久的荒涼瞬時崩塌,溫熱的岩漿從心底迸發出來,霎時溫暖。

他掀開被子躺下,把她拉進懷裡。

「你怎麼來的?」

「巴桑帶我來的呀。」

「他啊……」

「你別說他,是我逼他的。」

「那你還挺厲害?」

「我一直都厲害!」

「嗯,厲害的生病了。」

「這是意外!天冷了嘛!」

「在涼州病了也是意外?」

「你怎麼知道的?」

「你晚了那麼久才到,我還能不知道?」他輕輕搓著她的手把她捂熱,「什麼時候到的?」

「沒多久,躺下也就一小會兒。」

他想起來之前出門時遇上的那輛馬車,當時只感覺聲音有些熟悉也沒多想,估摸駕車的就是巴桑,只是巴桑也沒認出他來。

那當時她在車裡?

「你濺了我一身水呢!」他挪了挪身體,把頭埋在她肩膀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抱怨似的道。

「啊?我什麼時候遇到你了?」

「進城沒多久,從我旁邊駛過也沒認出我,濺了我一身水也沒賠個不是就走了。」

「可能是雨太大,巴桑沒看清吧?」辛艾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怎麼賠償我?」說著,他伸出舌頭在她脖頸上舔了一口。

「賠償?」辛艾一個哆嗦,腦子發懵,聲音有些顫抖,「我……銀錢在馬車裡……」

銀錢?

達扎路恭好笑的看著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

說到賠償就想著甩銀錢,這可真是不好。

「聲音這麼抖,你冷嗎?」他翻身在她上方,摟緊道,「我不要銀錢,我只想替你暖暖。」

「……」

她顫抖的看著帳頂,心裡罵了一句: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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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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