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八章 緣分

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八章 緣分

長空萬里,白雲漫天。

陸寒霄腳踏仙劍,抱著元吉如長虹貫日般刺破雲海,直達南樊島。

他剛下開淵谷的演武場,徑直就朝谷內的覓天街跑,沿途來往弟子見他身穿萬劍門道袍,也不驚訝,只是匆匆一撇就忽略了。

修真四大派,開淵谷、萬劍門、紫煙閣、覺塵寺多年交好,彼此弟子常有往來,加上修道者為破心魔,在俗世上結交為摯友的不在少數,互相拜訪是件常事。

陸寒霄抱著人,風塵僕僕地趕到一棟木屋前,上方木匾懸挂『百草堂』。

他正要進門,突然一根煙杆子陡然橫出,攔住了他的路。

「慢著。」

這語調慵懶帶著川蜀口音,倒是嗓音富蘊磁性,緊接著一名身穿瓏紗道袍,樣貌絕美的女子邁步擋在門前。

陸寒霄頓住腳步,登時苦笑起來,說:「江果師妹,我有急事。」

「急,來葯堂的誰不急?」江果凝著冷顏,一轉煙桿,「說事兒,麻溜的。」

「救人。」陸寒霄言簡意賅,舉了舉懷裡抱著的元吉,「這少年受了重傷,我找齊舟真人求治。」

江果遠山眉平舒,細看一眼,見陸寒霄懷中的元吉垂著手,那血珠允自順著指尖往下淌。

她似見慣了這般慘烈的景象,略微扭頭朝屋內吆喝了句:「老頭,出來接客!」

「胡鬧。」

話語透著惱怒,就見一名身材矮小的侏儒老者邁步走出,那白須幾乎拖在地上,他蹙眉瞪了江果一眼,低聲說了句:「沒大沒小。」

「齊舟真人。」陸寒霄點頭致意,「我這位小兄弟受了重傷,請真人看著給治治。」

齊舟真人背著手,走近瞅了眼,隨即又往回走,嘴裡無所謂地說:「要死了,沒得治。」

陸寒霄急忙說:「真人,我師父說了,普天之下這麼重的傷,非齊舟真人不得治!」

江果橫身一擋,嘬了口煙吐著霧,說:「沒聽咱家老頭說嗎?沒得治,滾。」

陸寒霄無奈苦笑,可齊舟真人突然原地轉回來,笑眯眯地問:「北堂渡那個老東西是這麼說的?」

「千真萬確。」陸寒霄連連點頭,「真人是四派丹藥一道的前輩,妙手回春無人能及。」

齊舟真人被拍了馬屁,頓覺渾身舒暢,說:「這倒是大實話,老子愛聽。既然如此,我也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陸寒霄忙垂頭,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

「這少年中的是刀傷,瞧他面色應是淋雨吹風染了風寒,現下氣若遊絲。」齊舟真人昂著頭,「就是大羅神仙來了,哼哼,也是徒勞無用啊。」

陸寒霄霍然抬頭,驚聲問:「真人,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

「榆木腦袋。」齊舟真人上前掀開元吉的囚衣,指著傷口,「斷了腸子,你要我怎麼治,用繡花針給縫上不成?老子沒學過針線活,要不要你到煙州尋家裁縫鋪子,打聽打聽他們接不接縫腸子的生意?」

陸寒霄被懟的啞口無言,只好嘆氣作罷。

齊舟真人撤手正要回屋,突然目光停留在元吉的腳踝上,那裡戴著一隻腳鈴,環扣上刻了字。

陸寒霄轉身正打算離開,人既然沒得治,他只好帶人回去復命了。

「等等。」齊舟真人突然扯住他的衣袍,然後抬著元吉的腳鈴端詳,良久后問,「這少年叫什麼?」

「呃……聽著好像叫……」陸寒霄回憶甄可笑的話,「叫元吉。」

「元吉?」齊舟真人抬高下巴,「姓什麼?」

陸寒霄老實說:「不知道,只聽小師妹喊他元吉。」

「嗯……」齊舟真人思量須臾,說,「抬進來。」

陸寒霄聞言愣了愣,倒是江果用煙杆子一敲他的肩膀,揚了揚下巴,說:「愣著幹嘛,叫你進去。」

陸寒霄回過神,連忙跟著進屋。

「人放這。」齊舟真人指著竹躺椅,又對江果說,「去把你師姐叫來,讓她帶上針線。」

江果叼著煙桿噴霧,囫圇間,問:「叫她幹嘛?」

「哎呀,老子說了不會針線活,叫她來縫腸子呀。」齊舟真人似撒潑地跳腳,「叫你去就去!」

江果沒看他,顧自進了裡屋。出來時身後跟著一名女子。

陸寒霄朝女子行了一禮,說:「見過第五婷師妹。」

第五婷氣質嫻雅,她笑不露齒,回禮說:「陸師兄。」

「行了,別客套了。」齊舟真人從櫃檯掏出把細刀,「婷兒,我給他上藥,你把腸子給縫了。」

第五婷應了聲,拿出針線準備。齊舟真人取過小板凳坐下,捲起袖子就下了刀。

他下手麻利,割去死肉,剜開後由第五婷將腸子一一縫接,那雙纖纖素手沾了血,卻叫旁觀的陸寒霄覺得莫名好看。

血橫流了一地,齊舟真人上好葯,止了血隨後又給元吉喂下幾枚丹藥。

江果看到那丹藥頓時停下嘬煙的動作,瞪大眼,嘴裡支吾著:「那是、那是……」

齊舟真人嘴裡嘟囔一聲:「緣分到了,留著也無用。」

隨後第五婷將瀝乾的帕子蓋在元吉額頭上,邊洗手邊說:「師父這次倒是捨得,珍藏的丹藥給這少年當糖吃。」

齊舟真人哼了一聲,轉身進了裡屋躺在逍遙榻上。

陸寒霄和江果在外邊守著元吉,第五婷跟著進了裡屋,她取下抹布擦榻上的桌案,問:「師父,頭回見您這麼上心,這少年是誰呀?」

「你還記得煙州那雙絕嗎?」齊舟真人十指交接蓋著肚子,「就那、那、那……書琴雙絕。」

「記得,九州之下誰人不曉?一書江笑南,一琴樂無雙。」第五婷將抹布放入銅盆搓洗,「早年我去遊歷時還聽過樂無雙的曲子,好聽著呢。」

齊舟真人捻著白須,說:「樂無雙這孩子的琴當真是世間一絕,竟破了我的『悲魔』,我本來壽元將盡,是她硬生生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第五婷用香帕擦手,問:「這跟外邊那少年有何干係?」

齊舟真人翻起身,靠著軟墊,說:「那腳鈴是我送的,泡過葯,可以養神。當年我身邊沒帶什麼東西,就送了她這麼個小玩意,沒想到今天又瞧見了,真是睹物思人,唉。」

第五婷坐到塌邊,說:「崇武年的那場火把整艘花船都燒乾凈了,師父,這都過去多久了,你還記掛著呢?」

「那孩子傻,當年我要收她為徒。」齊舟真人指著窗外,結巴地重複,「她她她……」

「她不肯。」第五婷抿著薄唇笑,「師父,修道在緣,樂無雙無緣罷了。」

「這孩子興許是她的,我這命里欠著債呀。」齊舟真人踩著軟塌渡步,「不成,這孩子得留下。」

第五婷想了想,說:「這是陸師兄帶來的人,恐怕已經入了萬劍門呢。」

「老子說不成!」齊舟真人倏地轉身,「跟著北堂渡那個老東西能落什麼好?我這一手的絕活還沒傳乾淨,心裡不痛快!婷兒,這人得留下,到時候就說、就說……」

齊舟真人端著下巴猶豫不決,第五婷噗嗤一笑,湊近說:「就說人得養上幾年,不然身子骨得落病根?」

齊舟真人拍掌叫好,他無比溺愛的捏了捏第五婷的下巴,讚賞說:「還是婷兒懂師父的心意,就這麼辦!」

屋外的江果靠著門扉嘬煙桿,她撇眼瞅陸寒霄,說:「這少年是萬劍門的弟子?」

陸寒霄用手背貼著元吉的額頭,口中回答:「不是,他是隨我小師妹入山的。」

「喲。」江果唇里吐著霧,「這般急著救人,瞧著不像呀。」

陸寒霄為人磊落,四大派交友無數,獨獨這開淵谷的江美人對他是冷嘲熱諷。

他也不在意,笑著問:「那像什麼?」

江果看著昏迷不醒的元吉,煙霧瀰漫在面上顯得朦朧,她說:「像你兒子。」

「江師妹說笑了。」陸寒霄將焐熱的帕子放入盆中搓洗,「只是我那小師妹擔心這少年,作為師兄,不想讓她傷心而已。」

江果磕著煙灰,有意無意地看他,問,「你小師妹誰呀?」

陸寒霄將帕子瀝干,細心地貼在元吉額頭上,他渡步到門前望著天,惆悵地說:「昨日剛到萬劍門,叫甄可笑。」

江果頓了動作,蹙起眉,說:「甄可笑?那不是前些月被砍頭的甄毅獨女嗎?」

「這事我也聽說了。」第五婷掀簾走出,「那甄毅聽說被召回崇都的時候不帶一兵一卒,結果叫皇帝砍了頭。」

「這事傳的廣。」陸寒霄長吁短嘆,「俗世大將,一世英名,一朝身死,誰聽了都覺得遺憾。」

「咳咳。」齊舟真人咳著聲走出,他問,「那這少年是甄王府的人?」

陸寒霄恭敬回答:「想來是的。」

齊舟真人眼珠一轉,坐在小凳上,看了第五婷一眼。

第五婷會意,說:「陸師兄,這少年傷勢過重,得在此修養些許時日,你看……」

陸寒霄問:「依師妹之言,需要多少時日?」

齊舟真人五指在小腿上敲著,第五婷盯著說:「怎麼也得……百日吧。」

陸寒霄聞言,想了想,說:「那我便先回山門稟報家師,正好谷內我認識幾位摯友,回頭我來此住些時日,等他康復了在帶他回山……第五師妹,你看?」

齊舟真人捏緊了腿,白須都被吹的飄起來。

「那……」第五婷尷尬地說,「便如此吧。」

陸寒霄起身奉禮,隨後就離開了。

第五婷湊近問:「師父,時間說多了嗎?百日時候,想著也差不多,只是這陸師兄著實是個獃子,竟然還要在谷內住下。」

齊舟真人舉著顫抖的手指,氣不打一處來,說:「還多?你就不會報個四五年嗎?我看那傻小子還等不等!」

江果卻看的透徹,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第五婷,悠哉地說:「興許人醉溫之意不在酒呢。」

第五婷登時羞澀地紅了臉,而靠著門扉的江果毫不留情的大笑起來。

躺在竹椅上的元吉眼眸緊閉,神情變換無常,嘴裡似在呢喃著什麼。

「走……小姐……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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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破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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