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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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等了好久,今夜。」她與元吉四目相對,「終於可以有了結了。」

元吉後撤了兩步,他揖禮震聲說:「元吉,定然不負小姐之願。今夜定然給甄府一個交代,叫王爺九泉之下,無憾。」

甄可笑勾勒嘴角微笑,她突然上前牽住元吉的手,柔聲說:「今夜你我同行,這一次,我們誰也不丟下誰。」

元吉心有所感,他深深吸氣,等心情平復后,說。

「元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與小姐共進退。」

這雨急雨瓢潑,內城大街人群熙攘,百姓躲避在街道兩側的屋檐下躲避雨水,而執金吾府邸門前卻是紅盞高掛,鼓樂喜慶。

龔風雷今日嫁女本是個高興日子,可此時的他卻坐在書房內的正座上,神情透著不悅。

「我龔風雷是從謁者的位置上來的,沒品沒階。人家有頭有臉的人物說是草上長苗的鮮花也不為過,而我能從滿堂彩的土裡爬出來,一要看本事,二則要看我這個人的信譽。」龔風雷正氣頭上,說話帶沖,「陳金裘,我這麼說,你聽的明白嗎?」

陳金裘渾身濕透,新郎服的袍擺拖在地上一副狼狽樣。

他此刻跪在龔風雷身前,鄭重揖禮說:「龔大人勞苦功高,兢兢業業在崇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是我陳金裘不知禮數,壞了規矩。」

龔風雷聽他話頭就緊鎖起眉頭,越發的不樂意。

「你們陳家是書香門第,沖家世,算我高攀。可這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哪有說破就破的?」他挑著腳大馬金刀,俯身手背拍手心,「陳家老夫人上門那會兒客客氣氣,下足了聘禮要我把女兒嫁給你。你倒好,這禮下足了,人也來了,整個崇都都知道你陳金裘如今是我龔風雷的上門女婿。可你新婚不到廳子里招待,反倒跑我這說你要悔婚。你說說,這算哪門子事?」

那手背拍的啪啪響,像是巴掌抽在陳金裘臉上。

陳金裘臉又紅又燙,他頭垂的低,語氣謙卑地說:「家中母親不知,金裘其實早有意中人,只是忙於公務不曾與母親大人稟告。這一來一去耽誤了時候。結果這聘禮下去了鬧的滿城盡知。金裘思來想去,想著不敢羞了大人的面,所以才來此與大人商量退婚一事。」

龔風雷聽著話就綳不住了,他想訓斥,但話到嘴邊卻脫不出口。

「你迎親的日子想著退婚,早幹嘛去了?啊?陳金裘,我這人性子直,說話不興你們讀書人那套,拐彎抹角磨磨唧唧。」龔風雷雙腿挑來挑去都覺得彆扭,乾脆直接站起來,「我跟你呀,敞開天窗說亮話。陳老夫人來下聘禮是什麼意思我原先不明白,可日子是她挑的。這裡頭什麼意思我捉摸的清楚。倒是你。」他轉過來看著陳金裘,「陳金裘,你明白嗎?」

陳金裘額上淌著雨水,他抬起頭說:「既然大人直言,金裘便說上一二。家母擇今日為良辰,那是因為內城九樓也在今日建成,陛下更是要親臨登樓。龔大人為執金吾,掌內城防務要事,今夜的巡防皆是大人在布置。」

龔風雷將虛掩的門關緊了轉過來,他頷首「嗯」了一聲才說:「不錯,是如此。不過你這話里只說了一半,沒說晉王與秦王要爭權奪位的事兒。哎呀,都說陳家三郎是笑面虎,今日從你這嘴裡我還真聽出那老虎磨牙的聲兒。吶,我關了門,就和你推個心,置個腹。」

陳金裘苦笑問:「大人何意?」

「我執掌崇都防務,自然是秦王的人。」龔風雷背著手渡步,「但我是龐司空提上來的,暗裡是晉王的人。今夜是大凶之兆,這一卦我早去廟裡算過,解簽的師父跟我說了,我逃不過。但有句話說的那叫個明白,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我龔風雷如今這地位沒龐司空提攜,到死也是巡防小差一個,我記著情,要我用

命來還也成。」

陳金裘睜大眼,急忙說:「大人這話怎可如此說?」

「你不用管我說什麼,我這人不怕事,行伍的差事本就是把腦袋提在褲腰帶上懸著。只是我今日關了門跟你說實話,那是因為我信老夫人。」龔風雷嘆了口氣,隨後扭頭看陳金裘,「我四十多才得女,髮妻去的早,唯有這個寶貝女兒與我相依為命。今夜這一劫我能不能過我不知道,但我得給我這女兒留條退路。」

陳金裘已經猜測出了大半,但他仍舊保留意見,問:「金裘愚鈍,還請大人示下。」

「你這話問的好,就該是不要把話說死了才能高枕無憂。」龔風雷滿意地笑起來,「我女兒今日出嫁,你陳金裘娶妻,良辰吉日滿大街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即便是今夜過後,也定然不會牽連到你們。陳金裘,我把女兒嫁給你,你不喜歡沒關係,我只是在求你,你能不能委屈委屈,讓她能活的好好的,平安無憂的,能有個三餐溫飽?再者,她喜武,日後也定然沒人能欺負她,你恣當尋了個護衛也成。」

陳金裘被這番話驚的睜大了眼睛,他張口剛想問,可龔風雷卻擺起了手。

「行了,話到這就可以了。你喝好你的喜酒,我還有公務在身。」龔風雷推開門就走,「莫送。」

陳金裘急忙站起來要跟著出門,可門口卻突然傳來一聲哭喊:「父親!」

這院里的喜慶紅盞猶自亮著,陳金裘借著燭光看清了來人。

龔夢繞。

龔風雷身披盔甲,站在急雨里歪著腦袋問:「不在房裡好好獃著,跑這來湊什麼熱鬧?瞧瞧,衣服都濕了,不像話。」

龔夢繞身穿新娘紅服,早已經哭的梨花帶雨。她急忙幾步上前,握著龔風雷的手不依不饒。

「父親要去做那掉腦袋的事,女兒都聽到了。」雨珠打亂了她的妝,顯露出容貌里那股子英氣,「女兒本就不喜陳金裘,他不願娶,正好。女兒便假意嫁給他,父親便借著喜慶日子高興,喝醉了酒莫在去那九樓了。」

「胡鬧!」龔風雷甩開她的手,「自古以來只有老子教子女的,哪輪到你來教我了?你、你、你,起開!」

他推開人就朝外走,龔夢繞追著去拽,只扯到了龔風雷的衣角。

「父親。」那眼淚與淚水混作一團,龔夢繞哽咽地說,「父親千萬不能去呀,晉王若是失利,那父親便是結黨營私的從犯,父親難道忍心丟下女兒一人苟活嗎?」

龔風雷沒回頭,他在急雨里抖了抖沒回頭,沉默半晌亮著大嗓門,說:「你爹我是去辦差,明早就回來,你就愛瞎想。大喜的日子呀,夢繞,快些回去。莫失了禮數。」

「你騙人。」龔夢繞扯緊了龔風雷的衣角,她哽咽地哭喊,「你又騙我。」

龔風雷轉過身,面上是爽朗的笑意,他好言相勸:「騙你做什麼?爹什麼時候騙過你?好孩子,你長大了,成親的日子你母親沒看到,可叫我想呀,她定然不會怪我。爹給你尋了門好親事。」他撐著脖子在雨里看陳金裘,聲音洪亮地喊,「女婿,你說我說的是不是?!」

龔風雷的眼裡充斥著希望,可陳金裘看的很明白,眼前這年歲過六旬的老人顯露出來的,是乞求。

陳金裘站在大雨傾盆的院子里,握緊了拳頭,他高聲回應:「是,岳父大人且放心。小婿定然好好待夢繞,絕不叫她吃一分苦,唯有十分甜。」

「那就好,呵呵,那就好!」龔風雷原先聲音很大,之後便弱下去了,「夢繞,陳家可是大族。說一不二,絕不會瞎許承諾。你呀,放心吧。」

他拍著龔夢繞的手,可龔夢繞卻緊抓著他的手不鬆開。

龔風雷沖他這輩子唯一的寶貝女兒咧嘴笑起來,然

后一點一點的掰開她的手指,留下了滿手的青白。

龔夢繞跪坐在急雨里望著龔風雷的背影,放聲哭喊。

「爹!!!」

陳金裘遙望內城的九層高樓沉思,片刻后他抿緊了唇。

衝出了大門。

卯時三刻,急雨連綿。

暗青色的青石地被雨打的水花四濺,九樓門前漾著一片薄薄的水窪,鮮紅的燈盞搖曳高掛,燈火倒映,莊嚴的長龍儀仗隊穩步而來,止步門前。

早早候在門前的百官被雨澆的渾身濕透,見皇駕到臨,當即紛紛跪地乞拜,齊聲高呼。

「吾皇駕臨,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誠帝按著轎輦的柱子,荷葉傘的雨滴墜落成串,他邁步下了轎,在雨聲中大袖一擺。

「都平身吧。」景誠帝邁步上階,「今日樓成,大赦天下。諸位愛卿當須飲的盡興。」

百官齊齊拜服,高聲呼喊:「諾。」

等待百官起身,景誠帝沿著中間讓開的大道步入樓內,百官亦而緊隨其後,片刻后四方落座。>

一樓的裝飾富麗堂皇,地毯長鋪,燈盞式樣別緻。侍女成排而過,含笑將美酒佳肴擺滿桌案。

景誠帝落了座,隨後擺動袖袍。

老侍人當即會意,上前幾步朝外頭吶喊:「奏樂~起舞~」

嬌柔美艷的舞姬邁著蓮步成兩排入內,等待鐘鼓齊鳴,琴弦勾勒,景誠帝神情恍然一滯。

今夜的曲子,赫然是「夜沙狂歌」。

他在琴弦聲中迷失出神,握酒樽的手擺在膝上,神色陷入了惆然悲悸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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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破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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