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十六章 亂局

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十六章 亂局

入夜後的煙州夜市熱鬧繁華,街道人群熙然,河上輕舟泛漪,空氣里混雜著油膩的食物香味,叫賣的吆喝聲更是不絕於耳。

獄卒說要做東,拉著三人去了城南最大的醉仙酒樓吃酒。

四人上樓入了雅間,江果嫌累就先大大咧咧坐下捶腿。獄卒吩咐著小二酒菜事宜,而元吉和劉台鏡則隔案對坐。

「這地方倒是涼爽。」江果憑欄倚靠任涼風拂著面頰,她閉目放鬆心神,「舒服。」

獄卒叫公古,他吩咐完后關了門才說:「煙州四面環江,有山有水。一年四季季風常吹,是個宜居的地方,就是怕發大水。」

「河上花船也多,都說煙州是煙雨江南,詩情畫意的風水地兒。」江果望著河上的花船,「才子佳人,夜明星稀,俗世比谷內是熱鬧,就是悶了些。」

她慵懶的高舉雙臂,玲瓏身軀盡現婀娜曲線,叫三人紛紛側首不在多看。

公古抿了口茶,爽朗一笑:「花船是煙州一絕,尤其是崇武年間的書琴雙絕。那可是名動九州的傾國佳人呀。」

「書絕江笑南嫁給了甄毅,倒是那琴絕樂無雙紅顏薄命。一場大火,香消玉殞。」劉台鏡惋惜地說。

「那年煙花船著火我也在場,可不止她嘞。」公古擱了茶,「當年後宮來了位貴妃娘娘,帶著三皇子和四公主來煙州遊玩,另外加之八個州的州牧,江老大人也在場。興許是上天保佑,大火燒起來的時候,老大人正好不在,結果一船火,把所有人都燒死了,連屍骨都埋在河裡,撈都撈不著。」

說起樂無雙的往事,江果便看向元吉,她入世是為了探望外公,而元吉則是為了找尋樂無雙的生平事迹。

眼下公古知道前後詳細,她便好奇地問:「一個貴妃娘娘到煙州玩兒,跟那七個州牧有什麼關係?怕是來阿諛奉承的吧?」

「這回還叫你說對了,就是來拍馬屁的。」公古興緻勃勃,「當年後宮裡頭得勢的雖然是皇后焦氏,可得寵的卻是貴妃趙氏。從崇武年到如今的中永年,景誠帝一直沒有立儲君。而當時最討景誠帝喜愛的,就是三皇子齊王。那時的齊王可是滿朝文武心中所向,州牧們上趕子借著機會巴結。」

「所以江老大人為討貴妃娘娘歡心,就請了樂無雙來助興?」元吉垂著眸。

這時小二正在席間上菜,煙州靠江,百姓喜清淡素食,海產豐富,食盤上儘是肥碩魚蝦海物,滿桌各色菜肴,香氣四溢。

小二上著菜時插嘴說:「客官好見識,樂無雙在煙州可是金字招牌。雖棲身花柳煙船,可一生從未賣過女色,靠的琴藝傍身。不過據說她有個姘頭,眼看著都要為她贖身了,結果遭逢大難。」

江果驚異地脫口而出:「是誰?」

涉及到元吉的生父,江果頗為緊張,連帶元吉也看向了小二。

「這事兒都是閑談,我哪個知道。」小二笑了笑,眼珠一轉,「樓里有位老媽媽,是明月閣的掌琴,當年和樂無雙還是閨中密友,煙州的曲子樂無雙第一,她便是第二。諸位客官要是想聽曲兒,我可以給您叫。」

小二隱晦的搓著兩指,劉台鏡取下腰間沉甸甸的一包錢,洒脫的扔到他膝前。

小二捏了捏錢,感受著那股厚實的沉重,當即興高采烈地吆喝:「喏!」

等小二出了門,眾人倒酒夾菜,閑談了幾句。

不多時小二就推門進來,他身後跟著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嫗,懷裡抱著一床焦尾琴。

老嫗跪坐在門前,恭敬垂首行禮:「見過諸位客官。」

劉台鏡說:「那就煩請老媽媽撫琴一曲,為我等助助酒興。」

老嫗這才抬頭:「粗琴陳調,老婦儘力而……為。」

她說話間話語明顯一頓,目光驚疑不定地直直落在元吉身上,半晌都沒動靜。

小二覺得奇怪,擠著笑輕推了推她,悄聲喊了喊。

老嫗回過神,慌張垂首說:「冒犯了,老婦、方才飲了幾杯,叫諸位客官見笑了。」

小二也跟著告罪,隨後退出雅間。

老嫗坐定后,環視眾人問:「不知諸位要聽什麼曲子?」

「來了煙州,自然是聽夜沙狂歌。」公古笑著介紹,「這曲子是樂無雙為甄毅出塞殺敵所創,詞曲驚艷,九州上下無人不曉,可得聽聽。」

劉台鏡頷首:「那就勞煩奏一曲,夜沙狂歌。」

老嫗點了頭,雙掌壓著琴弦,旋即微微撫動,眾人都禁聲豎耳傾聽。

琴聲勾勒而起,由泣泣柔聲開始,中途陡然轉變蕭肅。屋內的氣氛在瞬間轉變,肅殺之音錚錚不斷,時高時底。

四人胸腔劇烈起伏,感受著那強烈的鐵血殺意,不禁鼻息也重了幾分。

而就在這時,屋外突然響起幾聲轟鳴雷聲,竹檐青瓦響起啪嗒啪嗒的落雨聲,而琴聲像是融入了細雨,在片刻激昂爆發后,轉入綿柔的青澀意境,伴隨著最後一曲唱詞。

「刀兵獵獵……映殘月……」

一曲終了,柔情愜意的甜蜜如愁腸百結,琴聲更是叫人流連忘返。

「好、好、好。」劉台鏡拍掌微笑,「不愧是名動九州的夜沙狂歌,好呀。」

江果聽的紅了眼眶,她看向老嫗問:「老媽媽,聽說樂無雙是你的閨中密友,她的琴藝是否和你一樣好?」

「不敢,老婦和無雙雖是閨友,但她的琴藝遠勝於我,我不過是略懂皮毛罷了。」老嫗按著琴,「只是天公不作美,一場大火,曲終人喪。」

劉台鏡舉著杯沒飲,言辭突轉問:「請問老媽媽,方才我聽小二說,樂無雙當年心中意有所屬。可有此事?」

「笑談而已,無雙醉心琴藝,與來往公子貴人皆是點頭之交。」老嫗看向元吉,眼裡神情複雜,「何來心意所屬,都是笑談、笑談。」

她喉間滑動咽了咽,垂首看著琴。

「樂無雙可是清白人,我呆了三十年都不曾聽過什麼她的心上人。」公古有些吃醉了,倚靠著扶手聳搭著頭,「當年連趙貴妃都想接她入宮,她……呼……不答應呢。」

老嫗聞言頓時臉色微變,旋即低下了頭不敢讓人瞧出端倪。

公古說完話就趴倒在案上,江果喚來小二幫著送他回家。

她看向元吉:「天色不早了,你還喝呢?」

元吉醉眼猩朦地說:「晚些,我在飲幾杯。」

江果頭回見他飲酒,不免有些擔憂:「別吃醉了。」

元吉無言地撒了包錢,老嫗領了賞錢就要退走,只是她臨走前從門縫中窺視了元吉幾眼,隨後才愁腸百結地離開。

雅間內三人各自無聲的飲了很多酒,小二見他們酒量不錯,也樂得將酒多送了些進去。

細雨綿綿,瓦檐雨珠成串滴落,在雷聲轟鳴時,劉台鏡說:「方才公古師兄所言,你們怎麼看?」

江果早起了疑心,她想了想說:「樂無雙是藝伎的身份,可趙貴妃卻想著接她入宮,莫不是入宮做『宮樂官』?」

劉台鏡搖了搖頭說:「自古以來,『妓』便是下九流,天橫貴胄在喜歡,也不會為了喜歡做這等掉名聲的蠢事。」

「我猜想……」元吉思慮深沉地頓住話,「趙貴妃這等身份親自接樂無雙進宮,恐怕不是做區區宮樂官那麼簡單。」

江果像是吃了一驚,她激動地問:「莫不是為嬪妃?」

「這怕是也不能……」元吉介於習俗不敢胡言。

劉台鏡倒不以為意地說:「有何不可?樂無雙是藝妓,只需證明清潔之身,再由皇詔改了戶籍。別說為妃,就是做皇后也大有可能。」

這話一出令元吉凝氣眸,之前小二說樂無雙有個情人,可公古卻說樂無雙從來沒有情人。

那如果樂無雙真的有情人,那就極有可能是元吉的生父。

可如果沒有,那元吉他自己又是誰的兒子呢?

劉台鏡見他眉頭緊蹙,神情也愈發滿意。

而江果卻總覺得不可能,她反駁說:「縱使皇帝讓樂無雙脫了賤籍,可她名聲在外。這九州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是藝伎的身份,是煙州花船里的紅招牌。」

元吉贊同她的話,但心裡卻莫名覺得不是滋味,握著酒杯的手驟然一緊,可瞬間又卸了力。

終歸是自己的母親,這被人看做低人一等的身份,他從骨子裡覺得難受。

元吉打量著杯子,刻意轉開話題:「劉師兄,明日廷尉三監審理江子墨,你隨行的城西禁軍是否也要隨行護衛?」

「自然。」劉台鏡看向元吉,「聽聞江子墨被捕時,整個煙州的百姓群起大鬧州牧府,差點沒鬧了人命。」

元吉像是被這句話點通,他問:「整個煙州的百姓?為了一個江子墨?」

劉台鏡頷首回答:「不錯。」

江果聽到這等往事,心裡也跟百姓一樣,她激動地說:「那定是我外公在煙州治理有方,百姓們都愛戴他。」

「此話不假,江州牧為官清廉,治理煙州三十載。鄭國先帝曾對他賞識有加,更賜他『定澤真松』字型大小,為百官效仿楷模。」

那百官楷模如今入獄,代州牧酆承悅見機還落井下石。

誰能救他?

這個疑問讓元吉盡飲一杯,旋即他放下酒樽,說:「也就是說,江子墨擁有煙州,可反言之,是煙州擁有江子墨。」

江果和劉台鏡都齊齊看向他,頓時明白了話中的意思。

鄭國中有人要殺他。

但煙州不會坐視不管!

噹、噹、噹!

街上突然傳來銅鑼的敲打聲,同時就聽街上有人喊著。

「殺人了,殺人了!!!」

三人聞言醉意頓時清醒大半,旋即交換眼色,一同撐著勾欄向外翻越下去。

劉台鏡截住那敲鑼的人,出示了隨身的腰牌,沉聲問:「人在哪?」

那人扶著鑼,睜大驚恐的雙眼,指著巷子一角,結巴地說:「那、那裡。」

三人立刻奔向小巷。

滿地的血泊,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蒼白的袍子上,那人張著嘴瞪著眼,喉嚨上有一道鋒銳的傷口。

劉台鏡蹲下身細看,蹙眉說:「傷口平整,下手的人擅用劍。」

元吉從屍體腰下拿起一枚腰牌,左右翻看:「這人先下手為強,令明天的局勢亂了。」

那腰牌上滿是水珠,叫人看不清其中刻下的字,但江果湊近看清后,眉頭也蹙的更緊了。

左面寫的廷尉左監,右面寫著三個字。

陳平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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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破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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