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超界打擊
這整整十一個字的名號讓程知勿愣了足足五秒鐘。每個字的含義都是那麼的清晰，但是組合在一起的意思卻讓人感到迷惑，在程知勿的刻板印象中，妖怪們聚集在一起就是應該佔山為王的，就算能適應現代社會的生活，那頂天了也就是個小團體而已，但是妖理會的存在似乎說明著妖怪們披著一層更好的保護色。
在座的除程知勿之外的七名與會者顯然都是妖理會的成員，「楊」之所以說不是他們要找花而是妖理會要找花，是因為他們不能代表整個妖理會，他們只是妖理會的一部分。
西南地區妖怪聯合理事會？程知勿琢磨了一下，「在別的地區還有類似的理事會嗎，或者說各地區的理事會同屬一個去地域性的組織管理？」
「有的，這個問題我們可以稍後再聊。」
所有的昏黃燈光后的眼睛都落到了程知勿的臉上，那雙無神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現在到他證明自己「無害」的時候了。「楊」坐了下去，與其他人，或者說其他妖怪一同向程知勿投去注視，這是一場審查，所有的與會者是考官，唯一的考生程知勿能否交出匹配的答案決定了他能否活著離開。
非常突兀地，一陣悠長連綿的低嘯聲在靜室中響起，讓這間完全封閉的靜室彷彿在一瞬間來到了崇山峻岭之中，綿長的山風在每一位與會者的臉上拂過，一種原始且自然的感觸在每個人的心裡升起，它們不需要任何解釋就讀懂了這個音節的含義：聯合，和平，友善。
沒有任何一隻妖怪會質疑從本能深處汩汩淌出的親切感，他們對程知勿的無害不再有任何的懷疑——這個人類，是同類。
在這聲低嘯響起的前一刻，所有的目光都在關注程知勿那無神的雙眼，沒有任何人留意他的嘴，所以在程知勿發出咕嚕咕嚕教他的這個音節時，所有人都沒有絲毫的準備。
程知勿的座位前方和其他與會者一樣都擺著一盞檯燈，不知道是故意為之還是本來就這樣：這裡檯燈比「入洞房」的那間小屋裡的檯燈還要黯淡，檯燈上的老式大燈罩更使得光線只能照到檯燈附近不大的範圍，其餘地方的光線都很暗，程知勿的眼睛剛好就處在那條明暗的分界線上，看上去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金箔紙的油畫，達·芬奇也讀不懂這幅畫的含義，所有的意蘊都被隱藏在了畫紙的背面。
彷彿是錯覺一樣，所有人都感覺程知勿眼前朦朧的金輝在慢慢變亮，漸漸地甚至能夠看清他的全臉。
不！這不是錯覺！
「危險！！」羅老闆最先反應了過來，他的身形瞬間融入了陰影中，下一秒便出現在了程知勿的身後，一把抓住了程知勿的衣服，猛地將他拋了出去，在那金輝膨脹到極限之前把程知勿從籠罩範圍內救了下來。與此同時，其他的與會者也紛紛反應了過來，臉色都不太好看，手上開始忙活起來。
程知勿和小多被羅老闆扔到了會議室的一角，一人一狗直到現在也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
那金輝膨脹為了一個球形，外層是虛幻的光芒，最裡面有一顆光點流轉的內核，某種程度上來說，它看上去像是一顆鑲嵌在黑暗的會議室中的小太陽。不過這顆小太陽並沒有持續燃燒太長的時間，它在成型的那一瞬間便開始了爆炸和湮滅，程知勿剛才坐的位置被火焰的風暴籠罩。
從金輝閃爍到小太陽爆炸，整個過程只花費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如果不是羅老闆在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恐怕程知勿就在小太陽里化為灰燼了。
「那，那是什麼？」程知勿心驚膽戰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雖然看不見剛才發生了什麼，但是強烈的光焰和小太陽湮滅的聲音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剛才有多危險。
沒有人回答他，他們忙著處理突發情況的餘波。
羅老闆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和其他妖理會成員一樣伸出了雙手，十指無規律地彈躍著，彷彿在挑動琴弦，「程先生，請少安毋躁，我們需要先把超界打擊的痕迹從這裡剔除出去，否則這裡要不了多久就會暴露。」一陣陣無形的波紋從每個人的指尖散播在空間中，那些波紋像是在水面上傳播一樣擴散，偶爾會出現碰到障礙物一樣的屈折，每當這樣的屈折出現時，就會有人上前撫平那看不見的「障礙物」，那就是羅老闆口中的「超界打擊的痕迹」。
後來程知勿從妖理會了解到，這樣的痕迹會被用於定位，如果不剔除掉的話，被這片區域很快就會有人來仔細搜查。
超界打擊？
這個新奇的詞很難被忽略掉，程知勿意識到這是對剛才的危險的稱呼。不難對這個詞做出詞義的拆分理解：「超界」的意思是不受空間界限限制的，「打擊」詞如起名，總而言之，這是一次毫無徵兆且無可溯源的攻擊，不管程知勿剛才在哪裡，哪怕他往地下深挖三十三千米，在莫霍不連續層中築起一個人防工事並躲進去，也逃無可逃。
是誰發起了這次打擊，又為什麼要殺死自己？
程知勿的椅子已經被小太陽焚成了灰燼，他索性就坐在地上思考了起來，小多在一旁有些茫然無措，雖然在本質上它屬於妖怪，但是它顯然不是很聰明，剛才的動靜也嚇到了它，一個勁往程知勿懷裡鑽。
幾分鐘后，七名妖理會的成員同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鬆了一口氣，超界打擊的攻擊力度對程知勿來說是致命的，但是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上心的東西，他們重視的是超界打擊留下的可以被定位的那些痕迹而已。聽見場面安靜了下來，程知勿也猜到其他人忙完了，正好他也結束了思考，「是因為剛剛我發出的那個音節嗎？」
即便程知勿找不到邏輯聯繫，但是這兩件事一前一後毫無頓挫地連續發生，讓那個音節成為了最大的懷疑對象。
「是的。」羅老闆環視了一圈，靜室又回到了昏暗的燈光中，「那個音節引動了超界打擊的感應陣列，你也就被識別為了打擊對象，幸好這裡是妖理會的控制範圍，超界打擊沒有那麼在沿海地區那麼迅捷，威力也不是很大。」
「能請您講講什麼是超界打擊嗎？那個音節又為什麼會引動它？」
「超界打擊是……懸在我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羅老闆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沉重，其他人也默默垂下了頭，「它是由獵妖人布置在天空中的諸多大型陣法重重堆疊調節后形成的智能陣列，能夠感應並識別妖怪的特徵，在經過複雜的運算后輸出為一個特徵參數，一旦暴露在超界打擊的感應之下，並且特徵參數超過了打擊閾值的話，超界打擊就會自動鎖定目標並觸發。」
「人類飛速發展的科技給了他們太多的便利，就連這種陣法都智能化了。」之前的那個女聲嘆道。
「所以，是因為我剛才的那個音節的特徵參數達到了打擊的閾值？」
羅老闆默然點點頭，又意識到程知勿看不見，就嗯了一聲。
在座的妖怪們顯然都不太願意聊這個沉重的話題，雖然超界打擊威脅不到他們，但是誰也不喜歡被槍指著，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
程知勿點點頭，明白了。九隱山看上去已經衰落很久很久了，咕嚕咕嚕教給他的那個音節顯然是一種遠古的妖怪語言，不止能傳達信息，還包含著更深一層的東西，這樣的動靜比羅老闆當場現出原形還要更符合「妖怪」的特徵，不觸發超界打擊才怪了。
但是咕嚕咕嚕會想不到這一點嗎？即便它的那個時代沒有像超界打擊一樣的智能感應陣列，但它知道妖怪們過得不好，那應該也會想到那個音節可能引起獵妖人的注意。
程知勿摸了摸懷裡的圓形的硬質金屬，冰涼的質感透過薄薄的內襯傳到皮膚上。這面銅鏡怎麼沒起作用？
「這個東西能屏蔽掉超界打擊的感應嗎？」程知勿從懷裡拿出了銅鏡，他本來不想暴露自己擁有這樣的東西，所以在車上的時候還專門把銅鏡貼身放好，但這會兒不能不拿出來了，否則即使如咕嚕咕嚕所說把銅鏡掛到「入洞房」的牆上，程知勿也不會安心的，誰知道下次發出那個音節的時候自己還能不能從超界打擊下活下來。
銅鏡在昏暗的靜室中折射著檯燈的光，鏡面下的世界彷彿比這個房間還要深邃無數倍。距離程知勿最近的妖理會成員靠近瞧了瞧，又拿手摸上去像是在感受著什麼，片刻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這面銅鏡是個不錯的寶貝，對妖怪有很強的屏蔽作用，但一定要掛什麼地方才能生效，這樣放在懷裡是沒用的。妖理會在各處也設置有可以繞開超界打擊的設備或房間，這次之所以沒有使用是因為我們也沒想到你竟然能觸發超界打擊，而且那種房間和設備的造價太高昂了，我們也不能到處都弄一個……」
言下之意是：你小子從哪兒搞的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