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金色大廳(待續)
一個輕微的斷裂聲插在舒緩的吉他聲中,若不是細聽便不會在意。特拉格手中空蕩蕩的,撥動琴弦上的力道化進了空氣中,演奏也到此停止。他低頭看向手中頂角斷裂的撥片,沒有為這陪伴了一年半載的夥伴感傷許多,一下拋進了音孔里,從另一端穿過掉在地面上,算是以一種特別的儀式結束了一生。
因為用力不當導致了這次小意外,特拉格臉上看似毫不在意,歪過頭去拿水的動作遮擋了他因為在意而低頭思索的神情。
「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毒藥」特拉格!」
眼前這個面色飢黃憔悴,似乎有毒品濫用痕迹的邋遢青年想要抓住他的肩膀,被他敏銳地拍掉了手臂。因此打斷的即興演出令圍觀的狂歡群眾面露怒意,他對這個聽眾的臉沒有短時印象,並不是聽了一段時間的人——而是幾年前熟識的同夥。
「抱歉,我有點事情。」
這話是對聽眾們說的,等待圍觀聽眾走散后特拉格抓著眼前這個人的肩膀帶到了夜幕下沒有被篝火和燈光找到的空地上。
「尼夫赫,『半身不遂』,沒想到你還能認出我。」
「只有你能把指點和琴聲混合的如此之好,我一聽就知道是你!朋友,你變了太多,可能沒人能認出你了。來和老朋友喝一杯吧。」
尼夫赫將酒瓶遞到特拉格面前,他只是握住晃蕩了一下,輕吹一口氣便還給了對方。特拉格不確定裡面會不會有什麼真正的「毒藥」。
「太見外了,不過這才像你。也許騙一輩子別人自己不會喝酒,最後就成真了,哪有男人不喝酒的呢?」
眼前的這個頹廢青年趁著酒勁數落了特拉格一番,不過特拉格不為所動,擺出一副沒什麼可談便準備離開的態度給他看。
「也許今晚還有要做的事情,也許沒有。」
「呵,有事情做,不會是怕醉的找不到地方上船吧哈哈。」
「『七芒星』現在怎麼樣了?難道你們都來這裡了?」
「早沒了!就在你離開的第二年下半年,說是找不到下一個輔音吉他手,但其實大家都知道的,混不長。也就謙壽他一個人用著什麼夢想啊,努力啊之類的話想拖著大家。」
「哼哼。」特拉格和尼夫赫都對此表示出有些嘲諷,但是聽到了以前所加入過的搖滾樂隊的他還是感到些許欣慰。
「那解散后大家都怎麼樣呢?」
「不知道,散就是滿天星了。我想想,索倫說要去干真正賺錢的活,還想拉上我;海瑟和海童兩個回了老家,短了來往;赫真去了薩哈林邦,我也準備去那邊,聽說他混到了軍官當,找點後門鑽進去;謙壽,哎呀,還是他厲害啊,他真的收拾東西去『夢想之地』了!」
聽完最後一句的特拉格沉默不語。
「真的?他一個人傻傻地去?」
「那不知道了,反正我們沒一個聽他的。」
「這樣啊……」
「那你現在怎麼樣?身上的衣服看起來挺新的,有了新的家?這麼好的技術可不能浪費了。」
「沒有,和遇見你們之前一樣,回去了。」
特拉格取下頭頂的止汗布,翻過一面戴回去時尼夫赫的身影消失了。
回憶在面前開始晃動的人影之間結束了演繹,尼夫赫的身影在那天的夜幕下就和眼前的影子一樣消失融入陰影之中。面對面前七八個聽眾有些猶豫的將要邁出腿離開的小動作,他立刻以更加自信和陶醉的姿態將右手搭在琴弦旁的護板上,五根手指輕鬆寫意地接上先前的節奏,輕重的點敲之中配合嘴中像是快板的咂舌聲用另一種更加清脆而短促的音色向觀眾完成了這一曲。
一位異國他鄉聽見略顯惆悵的民謠被如此巧妙的演奏而百感交集,一位新來此地的冒險家秉持著對流浪樂手的尊重各自投下一百和五百克里爾的硬幣,便宜的那枚在地上豎著滾動起來,然後在特拉格看似漫不經心的關注下繞了椅子腿一圈從身下融入一堆紙幣與硬幣之中。
在他們的鼓動下其他的聽眾也不約而同地拋出幾枚不甚珍貴的錢幣,在特拉格喝水休息期間借著御風術下如羽毛和雪片精準地落在腳邊的乞討布墊上。這個玩意比撥片甚至手中的吉他陪伴的時間還要更久。
正當他準備以抱歉的姿態示意演奏不得不停止時人群時,他們便已經被一個看來來者不善的校服女孩嚇得挪開了。
「看啊,你把我的觀眾嚇跑了。」
「抱歉。那,這些夠了么?」
「這些是什麼?看起來不只是從一個惡魔身上繳獲的。有些眼熟啊……」
鈴將手中抱著的兩個武器箱放在特拉格的面前,隨後又從喬可的手上接過另外一個,顯得有些自信滿滿地坐在疊起的武器箱上,雙手抱在身前和特拉格交談。她身上穿著和喬可一樣的校服,而喬可可能是害怕,在完成任務后悄悄地站的遠遠的,和幾個看熱鬧的路人與藍精靈巡邏站在一起。
「唉,好吧好吧,我看看啊……」
特拉格拖過來一個武器箱,裡面就是他所見到的藍精靈身上配戴的各式裝備,不過看來是為了撐撐場面,她還特意地整理過,把比較大的制式步槍和改造過的霰彈槍放在了上面,底下除了填充體積的海綿之外就是一些子彈和混在手槍和制式自動步槍中間的電擊槍和煙霧彈。
「應該……夠了吧,這裡還有更多的。」
鈴的話語似乎少了一點自信,特拉格也攤開雙手搖了搖頭。
「如果另外兩箱也是這麼多武器的話,那確實可以武裝有比你之前那個隊伍多上兩三號人的規模——這樣夠了嗎?」
這時圍觀的人傳來緊張的「咿咿」聲,鈴手中的手槍槍口毫無預兆地對準了特拉格,隨後槍身繞著手指一轉,等待特拉格接過底把。特拉格對女孩危險的玩笑不以為意,接過手后塞進了滿當的武器箱。
「如果是一個人用那肯定綽綽有餘——加上我的話也差不多,如果不算上那個可憐的女孩的話。」
特拉格想到了那天這個女孩與鈴的命運一會的場面,無論如何,不管是哪個神明這樣做都置這個女孩於一個進退難取的位置。她本可以一去不回,卻不知為何還是留在了這裡,就像無路可去一樣。
「……」
鈴還是沒有表示,只是等待著特拉格會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只是在這個答案呼之欲出之前,鈴卻不再會像之前那樣欣喜不已。
「秘密活動的補給、據點,聯繫工具、行動計劃以及活動經費,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我說過的:志同道合的隊友,我好像沒有發現這裡藏有端倪。而且,大庭廣眾之下如果有聯邦的間諜,那明天這裡的上空就可能會有糾察隊,甚至傳送門警察會越界馬上在我們身邊出現。」
鈴懷疑地看向周圍,在看到喬可的時候朝她笑了一下,反而令喬可驚慌不已。特拉格當然知道自己是在開玩笑,繼續收拾起摺疊椅來,將乞討布墊的錢塞進背包里,摺疊成長條狀后系在額頭上。
「那,你有什麼辦法么?」
「這是在向四海無根的乞丐尋求幫助啊。」
特拉格微微撇嘴,但是看見鈴一籌莫展的沮喪姿態,他還是花了一瞬時間想出了一個辦法。
「辛苦你了,在裡面也能聽到這麼動聽的音樂聲。」
「小麥粉」捧著一杯涼奶茶走出酒館來犒勞在門口幫忙攬客的特拉格,娜米茲拿著賬單高興地誇讚他。
「把這些東西收拾好,到屋裡面再說。」
特拉格小聲以頭微微暗示,隨後拿起吉他往酒館里走去。他坐在鈴平時會坐的門旁窗下的位置,向「小麥粉」點了同樣的兩杯奶茶后便靜靜等待著鈴的到來。
這起源於兩天前回答鈴的疑問,特拉格也沒想到鈴居然會主動地向他諮詢那方面的問題,一度還以為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或許她真的沒有別的認識的人了吧。
他用自認為比較準確的答案回答了鈴想要繼續以「瑞貝爾」組織的方式進行活動所需的要素。那時他感覺的鈴缺少了先前在團隊覆滅之前的時那樣的堅定,更多的是想要向一個虛幻的智慧之泉投入一枚硬幣,讓它在水中映出一個虛無縹緲但是足以慰藉自己的答案並尋找一個可能性。
不過特拉格也想到她居然真的行動如此迅速,以那樣的行動力做到了一件事。但是這又能如何呢?如果星球上的人數繼續按照趨勢銳減下去,那現在世界上最不缺的一是建材,二便是小型武器。
至於她要找的人,可能就是從那些將要轉化成數據的人中找到,這也是他接下來準備告訴她要去哪裡更容易找到——不在這裡,至少現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