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路半營救(下)
結果了這名后金兵后,二人持刀進入屋內搜索是否還有其他敵人。但是進屋只看了一眼,就趕緊連連後退了出來。但心中卻不由得怒氣更盛。原來那屋中倒是沒有其他的韃子兵了,但土炕之上,卻赤身裸體的躺著一名約摸二十多歲的少婦,臉上身上滿是青紫血痕。最為可惡的是,因為這名婦人反抗激烈,那些后金兵為了方便行那禽獸之事,竟將她的雙手重疊,從掌心處用一短刃將她雙手釘在了牆上!
二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時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嚴亦飛安排陳京成去給倒在地上的韃子補刀,他自己則從后金兵栓在後院的馬匹褡褳內尋到了傷葯,又從地上的屍身上胡亂扯下兩件衣物,轉身進入屋內。那屋中女子見這名陌生男子去而復返,獨自一人向她走來,臉上不由得又露出驚恐的神情。但是她預想中那回事沒有發生,只見那名陌生男子輕道一聲得罪了,隨後為她蓋上衣物遮羞,又動作輕柔的為她拔下插在手掌上的刀刃,細緻的給她手上的傷口上了傷葯。最後輕聲問她:「不用害怕,我們是大明官軍,你現在安全了,外面那些百姓可是你的家人?」那少婦已被折磨的說不出話來,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嚴亦飛走到外面,為東廂房前那幾個百姓鬆綁,其中一個二十多歲,似是那少婦丈夫模樣的年輕男子和一個老婦趕忙跑進屋內查看那女子的傷情。其他幾人則是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謝。嚴亦飛來自後世,最受不得這種大禮,趕忙扶起幾人並向他們詢問情況。原來這幾個人都是一家人,白天韃子兵來犯時,將他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擄走,他們全家人則藏在家中挖的一口菜窖內躲過了一劫,就在他們等到天黑以為危險已經過去,從菜窖中爬出準備向南逃難時,卻不料這幾個后金兵斥候帶著三個明軍俘虜進村,將他們堵了個正著。不由分說將他們毒打一番捆綁起來不說,剛過門不久的兒媳婦還遭了此種大難。
嚴亦飛又好言安撫了他們一番,此時他聽見陳京成過來招呼自己,就跟隨陳京成來到西廂房前,只見西廂房前那三名被俘明軍各個臉上滿是血污和煙熏火燎的痕迹,批頭散發,身上帶傷。幾人見他過來,忽然齊齊向他跪倒,又聽其中似是領頭的一人邊給他磕頭邊痛哭流涕的對他說道:「哨長,我們沒能完成任務,還讓韃子給擄走了,給您丟人了!」
嚴亦飛聞言大驚,此時他才仔細觀看三人樣貌,發現竟都是自己哨中安排掩護主將戚金撤走的年輕軍士。三人中那領頭一人年紀稍大,名叫胡常平,年約二十三、四歲,人生的高瘦,臉上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成熟、另兩人叫做趙奇、范思達的就是,均是身材魁梧,年紀二十歲上下的樣子。嚴亦飛見是自己哨中的兄弟還活著,不由得心中大喜,於是挨個給三人鬆綁並讓他們站起來說話。不料三人都覺得自己被俘羞愧難當,仍是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請罪。嚴亦飛來自後世,他並不認為力戰之後被俘是什麼很大的罪過,於是他佯裝慍怒對幾人道:「我讓你們起來你們就給我起來,連上官的命令也不聽,你們三個可是要抗命不成啊!」幾人這才慌忙起身,站起來答話。
嚴亦飛見他們三人起身,隨即緩和表情,向他們三人詢問白天他們兵分兩路之後的情況。原來自從哨中兩隊人馬分開之後,嚴亦飛帶領的掩護隊並沒有拖住敵軍騎兵多久就被衝散了隊形。而前方的護送隊雖已將戚金的副將旗號隱蔽,但戰場經驗豐富的后金騎兵見前方還有一股被整建制的精銳明軍騎兵,還是懷疑有明軍的將官在裡面,便各個立功心切的追擊了上去。后金兵到底是從小馬背上長大,即使是明軍中將官的家丁騎術也還是略遜他們一籌,不多久就被逐漸追上,負責帶隊的丙隊隊長只能不斷讓自己的手下分出一部分兵士掉頭沖向敵陣,用以拖住追擊敵軍的步伐。但如此也只能稍稍減慢追兵的步伐。到了最後,老將戚金身邊只餘下胡常平等六人。最後,胡常平聲淚俱下的說道:「我們被好幾百韃子騎兵緊緊追擊,戚將軍眼見就要被追上了,他為了讓我們活下來,趁我們不注意亮出了自己的副將旗號,隨後策馬向另一個方向跑去,大部分韃子果然都追著他去了。在就要被追上的最後時刻,戚將軍不願意做韃子的俘虜,就拔出寶劍自盡殉國了!我們則繼續向南跑,跑了一段路還是因為馬力不濟被一小股韃子兵追上了,我們掉過頭想和他們拼了。我們損失了三個兄弟換掉了他們兩個馬甲兵,就在我們想最後沖一次的時候,這幫狗韃子趁我們不注意使出了索套,我們三個躲閃不及就被他們套住,稀里糊塗的當了俘虜。」說罷,三人忍不住一起失聲痛哭起來。
嚴亦飛聞言也不禁心上難過,自己終究還是沒能保住這名六十五歲老將的性命啊。這位戚繼光的侄子雖然沒有他叔叔那般天才的軍事才能,但是雖只經過短短兩個多月的相處,他的拳拳報國之心與愛兵如子的細緻溫情卻是讓嚴亦飛敬佩不已,尤其是最後時刻,為了讓手下年輕的兵士活命,他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放棄了最後一分生還的希望,實在是令人感動。幾人就這麼無聲的沉默著、痛哭著,算是為這位老將做最後的道別。
這時那名少婦已經穿好了衣服,包紮好了傷口,在丈夫的攙扶下與家人一起再次向嚴亦飛等人道謝辭行。讓嚴亦飛有些欣慰的是,那女子的丈夫並沒有因為她的受辱而對他百般嫌棄,反而在旁悉心照料安撫,在這個年代卻是實在難得。
嚴亦飛向那家中的長者詢問他們的去向,那老者答道:「小老兒等家人打算去遼陽投奔親戚。」嚴飛趕忙搖頭制止,因為作為後世人的他知道,就在幾天之後的天啟元年三月二十一,遼陽也失陷於後金之手。「奴賊已得瀋陽,下步必攻遼陽,免不得又是一陣血雨腥風,遼陽怕是也不安全啊!「「好,我等聽這位將軍的,不去遼陽,那我們就去廣寧吧。」老者繼續說。嚴亦飛聽罷同樣連連搖頭。天啟二年正月,努爾哈赤率軍渡過封凍的遼河突襲廣寧,明軍大敗,一路丟盔卸甲。遼東十萬百姓,最後隨經略熊廷弼、巡撫王化貞等人退回關內的,竟不足六千!他們若避去廣寧,同樣很難活到明年。那老者見嚴亦飛連連搖頭,便有些迷茫,出言問道:「那將軍看,小老兒的家人到哪裡能活命呢?」
聞言嚴亦飛忽然悲從中來,是啊,他們到哪能活命呢。退到關內嗎?怕也是不妥,自崇禎年開始,后金兵或者是後來改稱的清兵便連年突破長城,入寇關內。宣鎮、大同、山西、北直隸、京畿等地的百姓被屠殺的屠殺、擄掠的擄掠。那再往南去的河南陝西呢?也不行,過不了幾年那些地方就會遭遇連年旱災,地里顆粒無收,各路農民軍大興其道。這幾名百姓要是去了,不是被活活餓死倒斃在路邊,就是被農民軍當成對抗官軍的炮灰。那再往南呢,江南之地富足,又有長江天險,總可以活命了吧。答案同樣是否定的!二十多年後,那些歷史書上一筆而過的詞語,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陰八十一日等等等等、他們能逃過嗎?在這一代亂世之中,數以千萬計的百姓如同草芥螻蟻般丟了性命,我神州大地又有何處能是安身之所啊!
嚴亦飛最終只能黯然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總之一句話,逃吧,逃的越遠越好。」
看著這一家人遠去的背影,嚴亦飛在心中不斷的思考著:我機緣巧合來到前世,難道就為了看著自己還有我的漢族同胞們如同豬狗一般悲慘的死去嗎?不是這樣!一定也不能這樣!我即兩世為人,又兩世從軍,那麼我就一定要盡到我軍人的職責,利用後世的知識和經驗以及對前世歷史的了解,盡最大的努力去保護百姓,去避免那一幕幕人間慘劇的發生!
想到此處,嚴亦飛眼中的目光從迷茫、悲戚變成了無比的堅定銳利。見幾名百姓的身影消失於夜色之中,他轉身對身邊的陳京成四人說道:「走,我們去遼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