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臧霸救父殺郡丞
尼山,原名尼丘山,位於魯國東南與泰山郡交界處。中華上下五千年,尼山出了個頂頂有名的人物,就是被儒家奉為聖人的孔子。孔子名丘,字仲尼,便皆是來源於這尼丘山。后尼丘山又因避孔子諱而改名尼山。
尼山東側是武水,此時,一群人正沿著武水旁的官道往南前行。領頭的,頭戴進賢冠,一身黑色長袍,胯下一匹灰鬃馬,一看便知是領頭的大官。身後眾人服飾各異,有人手持短杖,有人腰別鐵尺,又有背鋼叉、攜劍的、持短弓的,具是此行的差役。人群之中又有一人,雙手前縛,由另一人牽引。
東漢時,衙門裡衙役又稱為皂隸,而若要長途出差的則稱差役,這差役多是臨時招募的鄉勇民壯,此時雖然天寒地凍,又近正旦,然官府開的報酬頗豐,故應者不在少數,此行便有數十上百人。
「上官,此行押囚,不遠萬里,這天寒地凍的,您又何苦接下這樁差事。」說話的是奉高縣下賊曹掾姓張名問,張問是也。
那騎馬領頭的聽后,一陣苦澀,不禁心道:你當我願接了此事,若非太守下令,哪個願討這苦吃?他自是啞巴吃黃連,表面卻肅然拱手,嚴辭道:「太守之令,自當遵從。」
「上官,卑職聽說,那臧獄掾是吃罪了太守才落得如此田地。」
「哼,你知道什麼?此人乃公孫舉同黨,意圖謀反,太守具已查明。如今此人已是階下之囚,你一口一個臧獄掾,難道你也是同黨?」
「不敢,不敢,卑職不敢。」
「張曹掾啊,你在這奉高為賊曹掾也有些年頭了吧?你自恪盡職守,莫管閑事,待此番迴轉我自會為你在太守當面美言。」黃郡丞自然是瞧不上他張問,然此行遙遠,路上還需張問幫襯,此時便說些甜頭給他。
「是,是,謝上官提攜。」張問嘴上說的恭敬,心裡卻道:呸,你們這些狗官,便只會官官相護,平日里以公營私,欺壓良善,草菅人命,壞事做絕。他與那臧戒同縣為吏,又是同鄉,平日里吃酒打屁,頗為友善,又素知臧戒為人仗義,處事又公正廉明。卻不想那狗官睚眥必報,心胸狹窄如斯,那公孫舉乃桓帝時的反賊,此去已是二、三十年,真是欲加之罪!此時木已成舟,他雖有心出力,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張曹掾,此距費縣尚幾何?」黃郡丞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估摸著已過午正。
「稟上官,此地到費縣怕是尚有五、六十里。」張問負責縣中緝捕,自然對泰山一地了如指掌。
「去,讓後面的加快腳步,今日便在費縣過夜。」
「這......弟兄們緊趕慢趕,此刻尚未用膳,您看......」
「哪裡來這麼多廢話。」
張問回頭沒多久,便見一差役一陣小跑,對黃郡丞說道:「稟郡丞,後方不遠有一騎士,已隨行數里,問之,皆不答。」
「哦?盡有此事?」黃郡丞聽聞,只覺此事不妙,這趟差事怕是沒這麼容易,便道,「吩咐下去,讓大伙兒保持戒備。」
話說張問來到后隊,眼見一差役一腳便踢向臧戒,口中罵咧著:「你這賤囚,讓你快些走,你倒擺起譜來了,不讓你吃點苦頭,你不知道你爺爺的厲害。」說完又欲揮拳,卻被張問攔住:「你這是作甚?豈可私刑囚徒?」耳邊卻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水,水」。
只見臧戒,雙唇乾裂發紫,身上單薄的囚衣幾無完布,片片掛在身上,露出具已化膿的傷口,如此情況,饒是他身體強健,料也堅持不了幾日。張問自是同情老友,忙解下腰間水袋,又把身上斗篷披他背上。那臧戒接過水袋,便是一頓虎飲,那未及入口的清水沿著鬍鬚流至滿是血污的囚衣上,瞬間化為血水。
見此情景,張問又教訓到方才動手之人:「雖是囚徒,亦是同鄉,何必如此,今日之惡,焉知他日不復報身耶?」說完,又大聲說道:「郡丞有令,都加緊步伐,今日天黑前須到費縣。」
一行人又行數里,突見前方一大漢卧石而寐,眾人皆覺怪異,卻皆不敢上前問話。於是又復行百步,見一遊俠一身短打,頭戴斗笠,抱劍依樹。今日之事怪異異常,眾人都已覺不妥,本都是鄉間種田的漢子,為了幾個銅錢不得已,行這苦哈哈的差事,但若有事,又有何人有這拚命的覺悟?他們雖人多,卻各懷心思,只求自保。
正提心弔膽間,又聞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原本就綳著的神經,此刻愈發緊實。眾人於是紛紛拔出武器戒備四周,幾個膽小的更是放慢了腳步,怕是盤算著見事不好便逃之夭夭。一時間,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四周一片寂靜,只聞得不停加快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突然間,一聲破空的鳥叫聲,一隻大鳥疾飛而來,便有幾個漢子蹲地抱頭。又是一陣破空聲,一支響箭直插大鳥咽喉。終於,這響聲扯斷了眾人緊繃的心弦。有人率先抱頭鼠竄,接著更多人開始四散逃跑,更有慌不擇路地往那結了冰的武水上跑,沒跑幾步便滑倒,復又起身,再跑還是滑倒,乾脆趴在冰面上滑行。
那黃郡丞的馬亦受了驚嚇,「希律律」喚著,便騰起前腳蹬個不停,差點把那黃郡丞摔個平沙落雁。待他控制住胯下之馬,眼前已出現十數條漢子。卻見當先一騎正是那臧霸,只見他手握長劍,口中喊著:「狗官,拿命來!」說罷,便猛踢馬腹,直衝過來。
黃郡丞本欲勒馬轉身,卻發現後方又有一騎兩步。兩名提刀前行的漢子,正是方才卧石而寐的大漢和抱劍依樹遊俠,想來這騎士便是一路隨行之人。再環顧四下,身邊只剩寥寥數人,其餘差役皆作鳥獸散了。
他此時已騎虎難下,乾脆把心一橫,抽出配劍便向前奪去。卻聽「哐」的一聲,兩劍頓時相交一起,只震得他手臂發麻。還未及喘息,又是一劍橫劈而來,他忙豎劍格擋,待第三劍揮來,他已來不及招架,忙一個側身,不想哪裡飛來一腳便把他踢下馬去,手中配劍亦隨之掉落。
到了此刻,他方聽見耳邊的喊殺聲。再一看,身邊差役已同那伙賊人廝殺在一起。稍一愣神的功夫,那臧霸見他墜馬,斜里又是一劍追來,他慌忙一個翻身,將將躲過,又順勢拾起落地之劍,對準臧霸馬腹便是一劍。
那馬兒吃痛,竟直立起來。臧霸見重心已失,忙翻滾下馬,又接力起身,揮出一劍。這一連串一氣呵成,黃郡丞忙揮劍招架,心中卻是叫苦不迭,只道:這廝好大的力氣。
卻不想,下一刻,一隻巨大的拳頭揮向他面門,他方欲反應,霎時腦袋突然空白,隨即眼冒金星,血氣翻湧,嘴角一絲鹹味傳來,也不知是凍出的鼻涕還是流下的血水。他本能的單手捂臉,不想腹下又傳來痛感,只覺得自己似是騰空而起,片刻,早已經屁股落地。他此時雖長劍在手,但渾身疼痛難忍,方欲勉強起身,不想腿上又是傳來一陣劇痛,那臧霸的劍已刺穿了他的大腿。
他明白自己已是檣櫓之末,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恐懼,雙手后爬幾步,連連討饒:「好漢饒命,好漢莫要傷我性命。」
若他方才直接投降,興許還能有條活路。然此刻對方已然興起,怎還會理他?只見臧霸長劍一刺,瞬間刺穿那黃郡丞的胸膛。待長劍拔出,便有鮮血噴涌不止,片刻那黃郡丞便沒了氣息。
再看四下差役,皆被制服。今日劫囚之人,皆為臧家門客。這些早先與臧戒遊俠四方的同伴,又豈是普通鄉勇可比?
至於張問,方才混亂之中,他死死護在臧戒身前,唯恐意外發生,后見一持劍刀客上前,便扔了武器投降,他早認出臧霸,又本不忍好友含冤,見此狀況,自然放棄抵抗,表明立場。
臧霸既已殺了黃郡丞,見張問仍護在臧戒身前,不明就裡間,出口喊道:「狗賊,家父待你情同手足,你卻與那般狗官沆瀣一氣。看我今日取你狗命!」說罷,提劍便欲砍去。
幸得臧戒出口阻止:「霸兒不可,這一路多虧張老哥幫襯,否則你便見不到我了!」
......
光和元年臘月,臧霸殺官救父,逃亡東海,孝烈義勇遍聞鄉野。同月朝廷發下緝捕文書,追拿臧霸父子。數日後,罷泰山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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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軍械管制,但弓、劍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