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佰零三回 十年籌謀下孟津
卻說那商船乘夜靠往孟津,卻在十裡外突然停泊。熄了燈火,隱在暗處。
而船室之中,羊、郭,甥舅二人正借微弱燭光對飲。
卻聞郭嘉道:「三郎恐早打孟津主意罷。」他此刻斜倚室中、手握杯爵、神情輕快、語氣隨意,全無深入敵後之緊張。
羊安自不瞞他,答道:「孟津、小平津、五社津三者。以五社津最近黎陽,又無雄關攔道,本最易攻取。然則,易攻者亦難守也。況前車之鑒,料董卓必有防備。」
郭嘉見他推起酒爵,接道:「故你先使伏二郎放出風聲;又使子義陳兵黎陽,佯攻五社津。如此一來,即可聲東擊西,又可保伏家滿門無虞。三郎高算,小舅當真自愧弗如。」
羊安因未卜先知之能、集數年謀划,方有今日一計,自不會沖昏頭腦。遂忙擺手答道:「靈光乍現,何當小舅誇讚?」
郭嘉卻只當他謙虛,反道:「今日方知,昔北上時,何故藏甲洛陽。又以數月之功,使數千士卒白衣渡江,潛伏於京。加之你那相好內應。孟津自兵不血刃,唾手可得。而我等南下亦不必大張旗鼓、惹人耳目。孟津既得,進可逼洛陽,退可守黎陽。大外甥手筆之大、思慮之遠,怎當不得此一贊?」
羊安吞下喉間酒水,道:「小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說來慚愧,小平較之孟津更近黎陽,我本意乃使洛陽伏兵強攻此處。只因前番因緣際會,重逢故人,方才由此一變。若說臨陣機變,甥自不及小舅萬一。只不知孟津現下如何?」
「你我靜待佳音便是。」郭嘉說罷,豪飲一口,似故意考校,又問:「孟津易得,恐洛陽難攻,不知其後打算?」
羊安如實道:「西軍驍勇善戰、洛陽牆高城厚。雖河內、陳留、南陽三路二十萬眾,未必可敵也。況我區區?今若孫文台、曹孟德不肯出兵,縱有內應,亦不敢強攻之。唯見勢而動。」
於羊安來說打下孟津,便已算為討董出了一份力,亦算完成了既定目標。屆時只需城頭易幟、昭示天下便好。大不了,再使人通報河內袁紹,由他決斷,讓他背鍋便是。
然念及西軍二字,他卻心中一陣誹腹。後人常謂「西軍」為董卓舊部。其大謬也。
時董卓麾下十萬眾,舊部及湟中義從不過二萬之數。余者有洛陽南北軍,長安衛戎,張溫、皇甫嵩討羌亂舊部及三河材官、騎士。
故西軍之強,實乃大漢常備官軍之強,乃討羌叛百戰精銳之強。非關東諸部臨時招募、拼湊可比。
謂之西軍者,其一,恐因董卓及麾下諸將多西涼出身。
其二,若論地理,洛陽位崤山、成皋、玄門以西。之於關東而言,西之一字,當之無愧。
至於其三,董卓麾下雖多官軍。然若以官軍稱之,則關東會盟,禮法、大義盡失。
故謂西軍之稱,不過是塊遮羞布。卻將千百年來,讀書人好弄文字的尿性體現的淋漓盡致。
卻說郭嘉得他答覆,滿意點頭,道:「若使孫、曹應邀而至,與子義三路齊攻。顧此失彼之下,或有機可趁,直取洛陽。不若,貿然出兵,恐徒增傷亡罷了。」
羊安虛心應道:「小舅所言甚是。」
郭嘉忽又問:「甥婦可知洛陽變故?」
他當真率性而為。羊安正急待孟津消息,此刻竟哪壺不開提哪壺,只教心中一陣羞愧,道:「她本性弱,又值臨產,故不敢如實相告。為保她母子平安,已使府中上下嚴鎖消息。」
何太后、劉辯即便因他而活。亦因他而死。故他雖敢言無愧於天下,卻不敢自欺欺人,言一句無愧於心。至少劉蓉當面。
郭嘉見狀,沉默片刻,又道:「飛鴻踏雪,難掩其跡。此事恐遲早為她所知。加之此番南下,難免不聯繫三郎。當早有準備才是。」
若是外人當面,羊安自可大義凜然反問一句「家國事孰重孰輕」。郭嘉面前,他卻不必虛偽做作,故只嘆道:「事以至此,且容后再說。」
正說話間,許褚扣門來報,言見孟津火光。
甥舅二人遂相視一笑,意會雄關已定。又命商船起航。
及至岸上,甲首林立,火走游龍。司馬李嚴、文陵校長鄭衛及劉、關、張三兄弟早翹首以盼。
旦見羊安,眾將齊致軍禮,道:「拜見使君。」
頃刻間,三軍齊拜,聲動關內。直教羊安心中激蕩。
良久,方道:「諸將士潛伏河南數月辛苦,待回冀州,定當論功行賞。」
他話音方落,便聞張飛道:「辛苦倒是無甚,不過數月無酒,嘴裡早淡出鳥來。」
見李嚴擺出一副苦相,羊安料他二人為飲酒之事恐未少矛盾。正要說話,卻聞劉備斥道:「三弟,不得放肆。」
於是道:「玄德勿怒,張軍侯所言非虛。」
又朝張飛道:「久聞軍侯好飲,數月滴酒未沾已屬不易。今日孟津得勝,估且破一回例。然念今身在敵後,恐豪飲勿事,且以三杯為限。待此番凱旋得勝,我等再開懷暢飲可好?」
李嚴本欲勸阻。然「使君」二字方剛出口,便被羊安擺手制止。復問張飛:「軍侯意下如何?」
三杯水酒之於張飛,如滴水入海。故他比出三根手指,還欲討價還價,道:「使君忒的小氣,三杯濟得……」
然他話未說完,已被劉備一把拉住,道:「翼德無狀,還請使君勿怪。」
「玄德何故見外?張軍侯率性而為,我又怎會怪罪。」羊安說罷,又朝張飛道,「軍侯可是嫌三杯量少?」
那張飛再無眼力,身旁關羽不停拉扯下,終究再不敢言他,遂道:「三杯便三杯。」
話到此處,他心中卻始終憋著一股怨氣,不發不快。遂朝李嚴昂首冷哼一聲,似為方才勸阻羊安示威。
劉備恐他再生事端,忙急轉話題,報羊安道:「方才破孟津時,三弟擒得孟津守將,還請使君發落。」
羊安自見破他為張飛請功之意,暗道:劉玄德外表忠厚,實則心機深沉,當真不容小覷。臉上卻稍現激動,道:「且帶他上來。」
那張飛本正因擒將之功得瑟,卻被劉備斥去帶人。
少時去而復返。見賊將雖上身一絲不掛,卻仍嗷嗷掙扎。李嚴遂喝道:「敗軍之將,見我家主公緣何不拜。」
那守將也算有些骨氣,啐道:「呸,我乃朝廷孟津都尉,何拜冀州刺史?況今日使計詐我,勝之不武!」
「你這鳥人,被俺三拳兩腿拿下,怎還有臉面在此狂吠。」張飛說罷,自不容他繼續放肆,一腳蹬跪在地,又道:「好教你曉得,我家使君乃先帝親封平陽侯,當今天子姊婿。你這區區鳥都尉何拜不得?」
…………
孟津都尉府。
待今夜諸事暫罷,羊安本欲尋聶雲熙母子共享天倫。不妨陳儁自暗中閃出,報接魯陽、酸棗飛鴿傳書,孫、曹二將依約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