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回 凱旋黎陽待從頭
「駕、駕。」
河南境內,一隊騎士穿過孟津關,直達大河。見孟津渡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眾人於是左右顧盼,卻見一軍漢迎面而來,抱拳問道:「可是奮武將軍當面?」
當日曹操去冀州邀羊安共同舉事,與來者曾有一面之緣。此刻記憶猶新,遂忙下馬虛扶,抱拳回道:「可是許褚將軍?」
「區區何當將軍二字?」許褚說罷,又道:「我家使君已備下酒席,還請諸位移步舟船。」
原來,自曹操一行至孟津關,許定便已使人通報。是故彼曹一路暢通無阻。
待曹操移步船樓,羊安早坐正中。
「好你個羊叔興,怎走得如此急迫,也不待我上洛相聚?」曹操也不客套,說罷便大剌剌坐去下首。
卻見羊安神色平靜,全無重逢之喜,良久方使許褚呈來一封書信。邊道:「孟德以為如何?」
書信落款是平難中郎將張燕,上書袁紹利誘他出兵伐冀。
曹操見信,一時氣涌,遂拍案而起,急道:「此事斷無可能,叔興萬不可偏聽一面之辭。」
然待稍作冷靜,又念袁紹素懷雄心,今守上黨偏寒之地,未必無有覬覦冀州之心。再念前番討董,只按兵不動,隔岸觀火,心中愈發懷疑。
他與袁紹自幼相識,過往甚密,如此一來,恐難不教羊安見疑。遂偷瞄一眼上座,復坐席,緩和道:「事猶未定,須防有詐,叔興歸翼,萬不可輕舉妄動,待使人詳加核查,再做決議不遲,不若,只恐壞了兩家和氣。」
雖然歷史至此早已偏差,羊安自不認為此時曹操有覬覦冀州之心。亦清楚與袁紹遲有一戰,只苦於師出無名,如今袁紹左右橫跳,他實求之不得。
此刻示之書信,正好教曹操曉得因由對錯,以便佔據道德高點。萬一將來與袁紹對決,也好教他兩不相幫。畢竟他雖自認與曹操相交莫逆,奈何袁、曹可是生若總角、情同手足。他可不想同時與此二英雄人物同時為敵。
於是假意嘆道:「我亦不願與本初為敵,只恐河北之事身不由己,且回冀州再做打算。」
他說罷,順勢舉起酒爵,輕押一口,又道:「今天子蒙塵,漢室威儀不復,關東諸鎮恐借會盟之勢,各自擁兵自重。此天下大亂之兆也,孟德素有匡正之志,不知今後做何打算?」
曹操本心憂河北,旦聞天下之事,不禁復加鬱郁,一口飲盡爵中之酒,方才長嘆一聲道:「吾本一片赤誠,願驅除奸佞,而保國家社稷。奈何酸棗會盟聲勢好大,諸君卻是各懷異志,為今之計,當先回譙縣。」
羊安低頭瞧著手中晃動的酒爵,似漫不經心道;「欲表孟德河南尹以為如何?」
若在和平年代,河南天下中樞,自然得天獨厚。可惜此刻,漢室衰微,王令阻塞,而關東暗流涌動,人心思變,大有群雄割據之勢。
而河南境內雖因羊安、孫堅之功,不至歷史這般十室九空。洛陽左近終究被攪得天翻地覆。將來亦不免淪為四戰之地,處境尷尬。
更何況,河內袁紹、南陽袁術未必便無謀取之心。
羊安此舉可不僅僅是要賣好曹操。予他一片立足之地,實是鐵了心要拉他入伙,對抗袁紹啊!
曹操本一代梟雄,心思何等機敏?自不難瞧出其中端倪。奈何他與羊、孫二人不同,皆有刺史之銜。眼看天下旦夕將亂,他空有錢貨兵馬,卻無一片根基之地。河南於他實在誘惑頗大。
正利弊不舍,躊躇難決間,卻聞羊安又道:「《詩》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董卓新敗,退守三輔,惶如喪犬,孟德何懼?而關東諸鎮若居王臣,孟德何憂?不若,你我皆為漢臣,孟德何惜?況我在河北,朝夕可以為援,孟德何愁?」
曹操聞言,不禁目光清澈,卻又未急開口。只待權衡再三,方問:「此番北去,欲遷民幾何?」
羊安微微一愣,旋即理會,笑道:「不過十萬口爾。」
河南本有口百萬。前番黃巾之亂、南陽大疫波及未深;又因羊、孫、曹速敗董卓之功,受害未遠。是故遷民十萬,自不算多。
況曹操看來,此番三家出兵,他占河南之地、孫堅得糧秣甲械,羊安作為出征主力僅遷些丁口,虧欠多矣。心中於是感激又升。
卻不知,若非運力有限,羊安何能滿足區區十萬?更不知,洛陽雖是國興之地,卻亦為虎狼垂涎。羊安留他在此,看似順水人情,又為犄角之盟,暗中卻是要縛住這亂世霸主的手腳!
…………
黎陽,長史耿武領銜迎接凱旋的陣容略顯單薄。
一來,羊安雄心壯志,除犒賞、撫恤外一切從簡乃他本意。二來勸學、興農、強兵、扶商,乃至土地丈量、戶籍整理,冀州諸事紛擾,實不願諸曹為閑事分心。
更何況,兩世為人,羊安素不以與國人交戰為榮。
「州中諸事可還順利?」
耿武后一步隨羊安登上車駕,答到:「州學諸事籌備順利,只待今歲九月開學。此外,青州黃巾復起,孫主簿與國勸學已依計前往,勸說諸名士遷居冀州。明公,料事如神,屬下佩服。」
冀州諸政,治學為重,此事州府早有定論。耿武當地能吏,自知先後緩急。話后一句馬屁自然而然,亦教羊安心中受用,卻仍面似平湖,擺手道:「世事何來未卜先知,不過諸偵侯、探馬用命爾。」
他說罷,話音一轉,問道:「秋收在即,不知今歲收成如何?」
「冀州經年風調雨順,當不至如前歲。」
羊安曉得耿武說的是實話,日常氣溫逐年遞降,糧食豐收幾乎已成奢望。每歲平穩便已是謝天謝地。於是緩緩點頭,又問:「商會籌備如何?」
卻見耿武突然面露遲疑,片刻方道:「商會諸事,益於蘇、糜二位會長,本進展順利。奈何雖由州府主辦,施於地方,卻多有阻礙……」
此事預料之中,羊安自不覺意外。治學、扶商本為對抗豪強、士族做大地方。然前者溫水煮青蛙,此刻傷害未顯,甚有惠及,故行之一帆風順。後者卻是不然,施政伊始,便註定損人利益。
「阻力嘛……」儘管後世,豪強、士族被無限妖魔化。然亂世之中,羊安卻並不懼怕他們。不見每每兵鋒之下,尤其外族入侵,彼曹或如喪犬搖尾乞憐,或泯滅於亂世之中。然他雖有千百種手段,如今卻需要一個安定的冀州,來面對將來的亂局。
「且待回鄴縣再議,兵事如何?」
「州中諸匠、官營自黃巾之後皆已復工。此外文、顏二位司馬募得新丁萬餘,正鄴縣大營練兵。至於戶籍、土地……」
冀州兩次大亂,人口銳減。土地定然大量閑置,亦定然有大量避亂隱戶、避稅奴婢。然清查此事,同樣損人利益,亦料難度重重。故那耿武話未說盡,已被羊安擺手打斷:「此二事,我已心中瞭然,當回州府一併議之。且說州中還有何事。」
耿武稍作思忖,又道:「州中諸政,耗費頗巨。諸曹商議,先行支挪去歲國稅。」
羊安聞言,不禁點頭暗贊一句:此人不錯。
先羊安入冀州,為收冀州士人之心,雖皆以土人居要職。然他出征,冀州實以名譽從事、祭酒戲志才掌事。而薄曹從事又乃辛毗。支用國稅定要他二人點頭、首肯。
他前番雖有言將國稅留作州用,然事有大小,誰敢輕動?耿武只言諸曹商議,怕亦為分責。遂贊一句:「州中諸事,多勞長史辛苦!」
不覺間,黎陽城現,而甄香早恭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