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找茬
果然,次日一早,她們要瞧的便來了。
那時蘇禾和趙毓貞等人在東直房,按姑姑的吩咐,捻線打絡子,這時一個奴婢打簾進來,稟報道:「姑姑,蘇美人身邊的王姑姑過來了,問您常服做好了沒有,蘇美人急著穿。」
林姑姑面色微變,將手裡做了一半的香包丟開,舉步往門外走,恰好王姑姑也朝這邊過來了。
王姑姑不如林姑姑資歷老,見了她,遙遙便陪著笑問好,「姑姑近來好啊?」
「呵,你不來倒挺好,」林姑姑走向院子里的梧桐樹。
而此時直房裡,眾人的心思已不在手上,六七雙眼睛直往外瞟……
她們見兩位姑姑站在梧桐樹下說話,那王姑姑正面對東屋門口,蘇禾得以看清長相,這人三十來歲年紀,梳戴狄髻,外罩老綠花鳥紋圓領對衿衫,底下露出一截同色長裙,面龐圓潤白凈,眼睛卻很精明,好像在猗蘭館外見過。
她豎起耳朵細聽,聽她們語帶機鋒地客套了好一會兒才說到正事。
「姑姑,今早我見趙才人的常服都送到了,我們主子的卻還沒做好,這樣不大合規矩呀。」
「怎麼不合規矩?昨日那件小葵花馬甲也送去蘇美人過目了,她說繡花太老氣,我們總不能把繡花拆了再綉,只好重做一身,這不正趕著么?緊趕也得半個月,如今天兒還熱,你們主子又不急著穿秋衣。」仟仟尛哾
「繡花老氣?我們娘娘可沒這麼說,她說的是領緣上那圈兒小葵花鑲滾的顏色老氣,這個還不容易,你們用嫩色的絲線再綉一層,蓋過去就是了,這會兒該改好了。」
林姑姑微愕,那馬甲昨兒退回來時蘇禾說繡花老氣,她不能拆了重綉,也不好隨意丟棄,便命小德子送去孫選侍了。
宮裡等級分明,不同位份對應相應的例菜例銀,每季分得的衣裳數目也不同。從來奴才們拜高踩低,得寵的娘娘們挑揀了不要的,便給不得寵位分低的,至於合不合身好不好看,那針工局可不管。
現今衣裳給了旁人,自然不能再要回來改。
「蘇禾!」林姑姑高聲喊。
蘇禾應聲,立即放下手中金線,低頭掀簾出門……
日頭才升起半邊高,梧桐樹的影子往西斜,蘇禾快步走到那片陰影里,在林姑姑身後站定,喚了聲姑姑。
「昨日你送去的馬甲,蘇美人究竟說繡花老氣,還是衣領上的鑲滾顏色老氣?」林姑姑半偏過頭瞅她。
「娘娘說繡的小葵花老氣,」蘇禾回道。
王姑姑臉上浮起輕蔑的神氣,故意提高聲調,「這小奴婢面生,新來的吧?沒伺候慣人,果然也聽不懂主子說話,分明說鑲滾的顏色老氣,叫改一改,說成繡花老氣,綉小葵花是我們主子特地命琥珀來知會過的,你們應當知道,怎麼?難道是我們娘娘記錯了?」
東西兩排直房裡的太監宮女們聽見這話,齊刷刷看過來,但怕引火上身,只一眼又都迅速別過頭去。
林姑姑看著蘇禾,聲口陡然嚴肅,「究竟美人說的什麼,你好好答。」
主子要給奴婢扣帽子,奴婢就得戴著,不然更有苦頭吃,可蘇禾偏不想向蘇瑩低頭。
她抬眼看向王姑姑,一字一句道:「回姑姑的話,奴婢沒聽錯,娘娘確實說繡花老氣,要重做。」
王姑姑面色微僵,指著蘇禾,「姑姑調理出來的好人兒啊!」
林姑姑深深看了眼蘇禾,怒道:「自個兒傳錯了話,還推到主子身上,廊下站著去,午飯也不必吃了。」
「光站一站不長記性,往後把太後娘娘的話再給傳錯了,不是給姑姑您丟臉么?」王姑姑笑看向林姑姑。
林姑姑也笑,一雙三角眼直盯著王姑姑,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彷彿將她看透了,「她頭回犯錯,就小懲大誡吧。」
王姑姑害怕她的眼神,不敢再強逼,只道:「那聽姑姑您的,就命她在北中門站到太陽下山吧,晒晒日頭,吃點兒苦才長記性,打呀罵呀的就罷了。」
林姑姑瞥一眼蘇禾:「聽見了?」
「是,奴婢領罰,」蘇禾不願承認自己有錯,只說領罰。
她轉過身,在眾人或嘲笑或審視的目光中,迎著烈日往針宮局外走……
如此,王姑姑也沒再不依不撓,她向林姑姑走近兩步,搖搖頭,語帶討好的,「唉,新來的都這樣不中用,辛苦姑姑您調理她們,我呢,也回去同我們娘娘說,不是針工局怠慢,是那奴婢傳錯了話,秋衣你們慢慢縫製,我們娘娘不急。」
林姑姑微微一笑,命有德公公,「送王姑姑出門,」其餘一句也不願多說,轉身往東直房走……
秀吉和榮兒等人不知道林姑姑過來了,還在交頭接耳,「昨晚上她還神氣呢,今兒蘇美人就來打她的臉了!」
榮兒嘻嘻笑,「所以才說人不要太冒頭了,要冒頭也得背後有人撐著呀,不過……往後姑姑總不會再用她了吧?」
幾人都笑了,她們明白這話的含義,是說去大內送衣裳的差事該落在她們頭上了,然各人雖心裡都打著小算盤,面上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互相推讓著,好像這活兒已經是她們的了。
屋外,林姑姑聽見幾句,氣得帘子一掀,把眼一橫,「怎麼,也想跟著去罰站?」
立時,屋裡鴉雀無聞,眾人都低下頭專心做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