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番外:花流,花音
許多年前,一座中型城池中有一家武館,經營武館的是一對兄妹,哥哥叫花流,妹妹叫花音,兄妹兩人父母雙亡,是哥哥一手養大妹妹。
妹妹雖年紀小,但天賦異稟,武功很厲害,比哥哥厲害許多。
哥哥想讓妹妹見識更加廣闊的天地,於是送她去離家很遠的地方學武,他知道,妹妹很想去。
知道此事的那天,妹妹很高興,一下蹦到哥哥身上,像個八爪魚似的抱著他,歪著腦袋笑盈盈的:「哥哥真好,音兒最喜歡哥哥了。」
十四歲的小姑娘聲音清脆悅耳,尾音上揚,直甜進人心裡。
花流抱著她的腰,也笑道:「好好好,哥哥也喜歡音兒。」
一直冷淡漠然的哥哥只有在面對妹妹時,才會這般寵溺溫柔。
他想要妹妹快樂一生,永遠都不會遭遇苦痛。
可是,世事難料,那時的他不知道,幾年後,妹妹會頂著他的名字活的自在卻孤獨,而那個笑起來會露出小酒窩的花音也永遠死在了他離開的那年。
花音拜大師為師,學了幾年武,自身也非常努力。
師父問她:「徒兒將來想做什麼?」
他以為花音會說做女俠,卻沒想到小姑娘拿著哥哥送的鐵骨扇,笑的酒窩深深:「我要把武館的名聲打出去,讓所有人知道!」
師父沒好氣地拍她:「臭丫頭!沒一點上進心。」
「才不是呢。」花音不服氣地嘟囔:「武館有名氣后就可以有很多錢,哥哥也可以請很多打雜的小廝,然後就有時間過自己的生活了。」
說到這,花音沖師父揚起下巴,驕傲地說道:「我哥哥超級好,城裡的首富之女都喜歡我哥哥。」
「那你哥哥喜歡她么?」
花音想了想道:「之前不喜歡,不過婉姐姐一直在追求哥哥,他現在喜歡了。」
「那很好啊,小音音要有嫂子了。」
花音重重點頭,又不高興地看他:「師父,你別叫我小音音,好噁心。」
師父才不管她喜不喜歡,依舊固執地叫著。
此時的她以為,過不了多久哥哥便會娶妻生子,她雖有些捨不得,更多的卻是高興。
卻在幾個月後,收到了哥哥的一封信,信上說,首富不同意女兒嫁給花流,要他們斷了關係,甚至給女兒強行安排了婚事,但婉兒要花流帶她私奔,花流雖覺得不合適,卻還是同意了。
花音看完信后,心下湧上極致的恐慌,她不知道原因,只想快些趕到哥哥身邊。
於是她去找了師父,師父看乖徒兒都要急哭了,急忙同意她離開。
花音匆匆趕回家,卻還是晚了一步。
花音小時候怕黑,所以哥哥總會在院中留燈盞,即使妹妹長大了,也依舊沒有改習慣。
可今晚,花音看著眼前一片漆黑,突然又怕黑了。
推開院門,一陣血腥氣撲面而來,濃郁至極,花音立刻白了臉,瘋了般地衝進屋。
血泊中躺著一個青年,他臉色慘白,呼吸稀薄,看不出是生是死。
花音顫抖著叫了聲:「哥哥?」
哥哥眼睫微顫,緩緩睜開眼,看見妹妹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欣喜,接下來便慌了。
怎麼就讓音兒親眼看見了?她會哭的啊。
「音兒回家了。」青年嗓音溫和,像往日那般笑了笑。
嘴角卻溢出更多的血。
花音淚如雨下,顫聲道:「音兒去請大夫,這便去!」
她起身便要跑,卻被哥哥勾出了衣角。
「音兒,別去了,陪陪哥哥。」
「大夫很近,我會很快。」花音哭著說。
「傻音兒,不陪哥哥,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哥哥!」花音顫聲道:「你別胡說!!」
哥哥勾著她的衣角,柔聲道:「我的妹妹十六歲了,原本打算給你找個好郎君,可是,要靠音兒自己了。」
「音兒啊,別為哥哥報仇,不值當。」
「我的妹妹還那麼小,往後沒有娘家會被人欺負,怎麼辦啊。」
「音兒,你要乖,要照顧好自己,要好好習武,要好好的……」
哥哥說了很多,一直在擔心花音的將來。
花音一直在哭,直到最後那一刻,將閉上眼的哥哥抱在懷裡,哭到說不出話來。
她的哥哥,哥哥……
花音看著哥哥,輕聲道:「哥哥是笨蛋,音兒怎麼可能不為你報仇?」
「音兒殺了所有害你的人,好不好?」
「音兒讓他們生不如死,好不好?」
哥哥回答不了,妹妹燦然一笑:「哥哥向來疼我,所以,音兒當你答應了。」
根本不用花音打聽,一切的恩怨早已傳遍全城。
據說,小武館的老闆喜歡首富之女,夜晚潛入房內要行不軌之事,幸好被人發現了,不然就完了。
花流的名聲臭極了,全城的人都在唾罵他。
唾罵那位面上冷漠無情,卻總會幫助別人的俊朗公子。
花音的純善一點點消失,一點點的被黑暗吞噬。
夜晚,花音去找了首富之女。
劉婉一見她便被嚇得驚慌失措,花音眸色冰冷,鐵骨扇抵著細頸,冷聲道:「說!」
劉婉把所有都交代了。
這是一場貴女們的遊戲。
小武館的老闆生的頂好,若有人能成功追求到他,便能得到其他貴女壓的寶物——劉婉贏了。
貴女們加註,若劉婉能讓老闆帶她私奔,便能得到一幅名畫——劉婉贏了。
其實,首富之女不缺這些,她只是覺得有趣。
貴女們都覺得這場遊戲有趣,可卻因一場遊戲毀了花音的家。
花音看著她,突兀一笑:「行不軌之事又是為何?」
「被人看見了,我、我的名聲會有損……」
花音笑了,笑得流出淚來:「厲害,真厲害……」
「你不想名聲有損?所以……便讓別人名聲有損?」花音笑的開懷,眸子卻越來越冷。
花音一把將她掀翻在床,笑的駭人:「未出閣的女子行了人事,被人丟在城門口,這個遊戲好不好玩?」
「你敢!!」劉婉不敢大叫,否則下一刻便會被鐵骨扇捅穿脖子。
花音挑眉:「我還真的敢。」
她餘光一掃,拿過一旁的茶杯,上下打量一番,詭異一笑:「有點大,不過沒問題。」
看著一個拳頭尺寸的茶杯,劉婉幾乎要嚇瘋。
「音、音兒,姐姐錯了,放過姐姐吧,求你、求你……」
花音沒理會她,抬手拿起一塊布塞進她的嘴裡。
她的力道大的驚人,又掐又捏,很快便全身青紫,另一隻手也沒一刻停頓。
進不去?使點勁就好,裂了也沒事。
干?那便干著,管她什麼事?
後來,劉婉疼死過去,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滿腿的血。
花音冷眼看著,將人扛在肩上扔在城門口。
第二日,全城轟動。
當天夜裡,劉婉自縊。
花音徹底變了,她大笑出聲,低喃道:「還有幾個……」
那些貴女!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那段時日相當恐怖,日日都有女子被強。
她們不敢說自己被女子折磨,卻在經過了那般折磨后,皆羞憤自盡。
不知怎麼的,突然便有了傳聞,說這一系列的事都是花流做的。
花音急了,唯獨哥哥!唯獨哥哥不能被人咒罵!!
卻在一次偶然下,發現他們提起花流時,滿臉驚恐,害怕到了極點!
那一刻,花音突然明白了,只有人壞到了極致,才不會被人欺負冤枉。
她要世人害怕哥哥,要哥哥永遠活在世人心中!!
那時的花音已經不正常了,她沒想過其他,自此穿上男裝,以花流之名行天下。
也因此有了四害其三——風流浪蕩採花賊。
其實,除卻這幾位貴女外,花流沒再對別人出手。
世人說他采有夫之婦,是因為那位夫人總被丈夫毆打,花流救了她,讓她不再被家暴。
說她欺負年輕女子,是因為那名女子和愛人兩情相悅,卻被父母以聯姻為由強行嫁給一個紈絝子弟,花流帶走了她。
花流以採花賊為名,救了很多女子。
但同時,她也殺了許多人,她並不無辜。
她讓哥哥被人害怕,也被人感激,讓他活在別人心裡。
只是,她終究對不起師父,老人淚眼縱橫地看著徒弟著男裝,掩真名,直到瀕死也放不下。
少女花音死在了哥哥離開的夜晚。
花流之名家喻戶曉,笑起來有小梨渦的花音卻少有人知。
花流本以為自己會這般浪蕩一生,卻沒想到,竟出現了一個死皮賴臉的公子——上官竹。
上官竹面容俊朗,氣質如竹,清雅脫俗,是北冥大型城池中第一家族的少主。
最開始,他只是要和花流拜把子,覺得這位臭名遠著的花公子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後來,他有些嫉妒花流總提起的西楚鸞月,再然後,他想要和花流在一起,即使驚世駭俗,被人唾棄也無所謂。
花流打死沒想到竹兄有一天會醉醺醺地給她坦露心意,她直接被嚇得當晚就跑,連包袱都沒拿,就帶了把鐵骨扇。
她也打死沒想到,再後來她逃他追,她再逃他再追。
花流無奈了,一字字強調:「我是男的。」
上官竹笑得溫和:「我喜歡男的。」
花流眼睛登時一亮:「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是女子。」
上官竹:「……?」
對上花公子認真的眼眸,他低低笑出聲,笑聲越來越大,讓花流摸不清頭腦。
這時,上官竹說道:「花兄,我喜歡你,你是男的我便喜歡作為男子的你,你若是女子,我便喜歡做女子的你,你明白了么?」
花流愣住了,愣了好久,卻依舊沒答應。
此事聞予煙也知道,但她萬萬沒想到,幾年後竟能收到花流的請帖。
女方——花音,男方——上官竹。
她笑了,看向蕭辭淵:「明日便出發。」
蕭辭淵應好,看向蕭糕點:「小傢伙去嗎?」
蕭糕點:「要去。」
於是一家三口便出發了。
因為花音沒有娘家,便從上官竹的姑母家出發,上官竹也在此迎新娘。
即使花音的年紀比一般女子大了很多,但姑母卻很喜歡她,說了許多話,最後問道:「音兒有邀請好友嗎?」
花音笑道:「有,很好的朋友。」
姑母看著她,心想,應當也是個不知名的江湖俠士,便沒有放在心上。
另一邊,聞予煙三人交了請帖,便進了上官府。
雖然還未到時辰,但府里已有了許多客人,三三兩兩的聚在花園聊天。
聞予煙三人很低調,坐在角落沒有引起別人注意。
這時,不遠處有人壓低聲音道:「說起來,你們認識花音嗎?」
「不認識,也不知道上官少主為什麼要娶一個年紀這般大,不知來歷的女子為妻。」
「不止呢,上官少主說了,他此後絕不納妾,只要花音一個人。」
「她沒有娘家,老夫人也不喜歡她,即使少主再疼愛,此後也定會受苦。」
「都小聲點,若被人聽去告訴上官少主,我們便完了。」
上官竹早便警告過所有人,若他得知花音被議論貶低,絕不放過議論之人!
只可惜,悠悠眾口,他終究堵不住。
聞予煙嗤笑一聲,收回視線。
已經五歲的蕭糕點板著臉時像極了蕭辭淵,小小的身子氣勢卻是不小,如今也是不高興極了:「娘親,怎麼做?」
聞予煙抬手胡亂揉了把他的頭髮,淡淡說道:「去做娘家人。」
蕭糕點眼睛一亮:「好!」
於是,已經進了府一家三口又離開了上官府。
他們坐在不遠處的茶樓,看著迎親隊伍一路敲鑼打鼓地走來。
花音一襲嫁衣入了府,聞予煙看著她的背影,輕輕笑了:「走吧。」
入府的花音沒感覺到熟悉的視線,有些失落,惡狠狠地想:好你個小允允,給我等著!居然敢遲到!!
透過蓋頭對上男子疑惑的目光,花音笑了下,搖了搖頭,示意她沒事。
上官竹這才放下心。
要拜堂了,素來大膽妄為的花音突然有些緊張,又想著聞予煙還沒來,又氣了。
卻在這時,守衛的護衛匆匆跑來,沒顧得上少主正在拜堂,直接沖少主跪下。
本就不滿意這場婚事的老婦人直接喝道:「放肆!慌什麼?!」
護衛顫聲道:「有、有客人來訪……」
老夫人冷哼,輕蔑道:「沒有請帖就想進我上官府?直接攆走!」
上官竹瞥了她一眼,問道:「是何人?」
「是、是……定王殿下、鸞月將軍和世子殿下!」
話音落下,全場死寂,唯獨花音揚起唇角。
上官竹立馬猜到聞予煙的意圖,掃了眼眾人震驚的神情,心下冷笑,看向護衛道:「速速請來!」
「是!」
沒過多久,聞予煙和蕭辭淵便牽著蕭糕點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一眾人見過他們的,沒見過的都愣在原地,大氣不敢出一下。
聞予煙則瀟洒地抱拳,揚聲道:「打擾了,小傢伙弄掉了請帖,只能出此下策。」
兇巴巴要給音姨出氣的蕭糕點:「……」
行吧,小糕點是塊磚,哪缺往哪搬。
聞予煙說完話,在場眾人這才意識到他們真的是鸞月將軍、定王爺和世子!
眾人急忙下跪,齊聲道:「參見定王殿下,鸞月將軍、世子殿下!」
蕭辭淵掃了眼眾人:「不必多禮。」
聞予煙也道:「我們只是來參加婚宴的,不必如此。」
眾人這才起身。
上官竹對下人道:「去給貴客置座。」
下人急忙去,老夫人看著聞予煙,諂媚笑道:「我兒真是,認識王爺王妃也不說一聲,這般還可以去迎接尊客。」
上官竹無聲冷笑,也不出言糾正,溫柔地牽起花音的手。
在場眾人也心驚,沒想到上官少主居然認識定王夫婦,看來上官家將更加令人忌憚。
聞予煙詫異地挑眉:「我們並非為上官竹而來。」
在場一愣,老夫人:「但王妃方才說……」
聞予煙移眸,看向鳳冠霞帔的新娘,在眾人震驚的視線下,輕笑道:「不給我打招呼?」
「你都遲到了。」花音似笑非笑,顯然很是不高興。
聞予煙:「小糕點的錯。」
花音「哦」了下,別有深意道:「小糕點這麼調皮?」
「沒錯。」
一本正經板著臉想要凶眾人的蕭糕點:「……」
花音笑了笑,又怎會不知聞予煙的心思。
兩人聊得歡快,倒是驚呆了一眾人。
怎麼回事?花音怎會認識鸞月將軍?熟悉到能肆意開玩笑?對世子殿下也那麼熟悉?!!
姑母則是嘴角一抽,想起方才以為的不知名的江湖俠士,覺得好笑極了。
聞予煙沒再和她說話,看向上官竹,淡淡說道:「上官竹,希望你不要忘記曾經說過的話,否則,你不會想知道後果。」
不咸不淡的一句話讓眾人心頭一震,手腳都有些發軟。
上官家很厲害,卻也在北冥地界,在北冥,不對,在這天下,又有誰能比過定王夫婦?
其他人心慌不已,倒是上官竹淡定自若,正色道:「不會忘記,若有那一天,任憑將軍處置!」
聞予煙滿意地點頭,抬眸掃了眼眾人,最後落在老夫人身上,眸色淡淡毫無情緒,卻讓眾人腿都軟了。
微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我並非不講理之人,但我是小……音音的娘家人,所以有幾句話想說,若有冒犯,還請擔待。」
「我並不希望小、她在上官府受委屈,希望老夫人及諸位記得——她的娘家是定王府,是我聞予煙,在私下議論之前,先想清楚,這個後果你們能否承受!」
話音落下,蕭辭淵冷冷地掃視一圈,沉聲問道:「都記清楚了?」
「我等記住了!」眾人齊聲道,老夫人和方才議論過的人更是手抖個不停。
他們若還看不出聞予煙的目的,那便可以蠢死了。
經此一事,後來再沒人敢議論花音如何如何,每次想說之前,便想起那日快被嚇尿的感覺,登時啥都不敢說了。
花音則是想笑,想著聞予煙幾次叫「小音音」的停頓,差點沒繃住變成花流。
不過……她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心道:哥哥,音兒嫁人了,音兒有娘家人,她很好。
「小煙煙,我要拜堂了。」花音眸中閃過一絲壞笑,聲音柔的差點沒噁心死聞予煙。
聞予煙也差點沒繃住這溫馨的氣氛,咬緊牙齒,溫柔地笑了笑:「好。」仟仟尛哾
蕭辭淵牽起聞予煙走到一旁準備好的座位,身後的小糰子兇巴巴的表情一僵,也不多餘做夢,自覺地跟上爹娘。
拜堂這才繼續進行。
聞予煙看著花音,嘴角上揚,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風流公子說過的話——
「小允允,流哥哥帶你去花樓如何?」
聞予煙低笑,心道:往後,一定要過的更好才行。
……
如她所想,花音未來過的很幸福。
她們曾是四害,如今都隱居下來,過的平凡卻快樂。
後來,四害中允公子和採花賊沒了蹤跡,有人懷疑他們死了,一害風溫嵐成為了第一俠士,唯獨盛蕭始終沒放下。
他性格過於固執,聞予煙當年只是幫了他一個小忙,卻始終被他記在心裡,在多年後終於還回。
有恩必報是好事,卻也意味著,盛蕭永遠都放不下過往。
多年後,一道消息轟動江湖——盛蕭在妻兒和盛段的墓前自刎,因為發現的晚,被發現時,這位聞名於世的刀客已經全身腐爛,甚至長了蛆蟲,死的潦草而孤寂。
聞予煙聽到這個消息后,閉上了眼,緩緩吐出口氣。
世間大多意難平,卻只能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