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幼熊
得到璞玉自然值得高興,可既然只是璞玉,那麼自然需要好生雕琢一番,至於出來后是成品還是次品,那就考究匠人的手藝了。劈完了那堆木柴,當時只是感到疲累,直到過了一夜,次日林鹿才真切感受到兩條胳膊酸疼無力。少年換了一身耿長生的粗布短打,除了略顯白凈的皮膚,看上去跟經常在山中出入的年輕漢子別無二致。
自此以後,山中也漸漸有了少年的聲音,這些時日,林鹿跟著耿氏父子做一些瑣碎雜事,要麼幫著收拾一些野雞野兔,要麼待兩人磨刀磨箭時就蹲在旁邊幫忙澆點水,偶爾會跟著兩人到附近轉一圈,消磨時間。
讓人費解的是,一直盼著收徒的俞佑康看著少年跟父子倆忙東忙西,卻從來沒提收徒練劍的事,就好像已經忘了這茬。
這一日,耿氏父子倆早早起床,待林鹿走出草屋時,兩人已經背好弓箭,挎好獵刀,俞佑康背負長劍站在不遠處,隱隱有一絲出塵之意,就是那身灰撲撲的長衫有些跌份。
林鹿開口問道:「耿伯,今天去哪兒?」
「去轉轉。」
「前輩,你也去?」林鹿看著負劍而立的老人問道。
俞佑康點了點頭。
這幾日跟隨耿長生打獵,從對方口中已經知道了那兇猛畜生的事,今日連老劍客都要進山,想必就是奔著那傢伙去的,少年人好奇心重,說道:「我也去。」
耿長生知道此行不似以往,隱藏著難以預料的危險,溫言道:「林鹿,你就別去了,好好看著家。」
林鹿眉頭微皺,有些不情不願的哦了一聲。
俞佑康開口道:「無妨,一起去見識見識也好。」
林鹿聞言眉頭舒展,返身走進房間,出來時腰間已挎了一柄稍短的獵刀。
一行四人直往大山深處走去,山高林密,鳥雀鳴叫,偶爾有小動物從草叢間竄過,幾人視而不見,耿氏父子更是小心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行至密林深處,淌過一條清澈小溪,幾人各自尋了石頭坐下,順著溪流往上望去,峰高入雲,古木參天,隱隱能聽到遠處山瀑飛流直下砸在潭中發出的轟鳴之聲。
耿長生取下身後的黃楊木大弓放在一旁,此弓乃他爺爺傳下來,足足能拉百石之力,當初是耿保在用,上了年紀后便傳給了兒子,虧得年輕人天生力氣大,否則如何能拉開這樣一張強弓來,耿長生開口道:「這一路走來也沒發現可疑之處,那畜生會不會已經走了?」
耿保若有所思,道:「這倒有可能,除了那頭老虎,也沒發現別的猛獸屍體,這傢伙如果一直在山裡,不可能會這樣安分,說不定真走了。」
老人忽然笑道:「走了也好,倘若一直待在山裡,以後誰還敢進山,總不能每次都讓俞老哥陪著吧。」
俞佑康微微一笑,「進山倒無妨,只是沒見到那東西的真面目,有些遺憾。」
幾人歇了一陣繼續前行,穿過一片山谷,正走在林間路上,突然一群雀鳥振翅高飛,嚇得草間的小兔獐子抱頭亂竄。
耿氏父子走在前面帶路,見到此等情景,便知道前面有異,耿保給俞佑康林鹿打了個手勢,提醒兩人提高警惕。
林鹿見前面兩人神情嚴肅,自然是老老實實照做,俞佑康則要淡定得多,堂堂一品劍士,沒理由被一隻畜生嚇到。
耿長生躬身在前面帶路,摸到一處荊棘草叢后便蹲下身來,透過雜草望去,當看到前面那個巨大身形時,自認見過不少老虎豹子等猛獸的漢子也不由得心神大震。
原來是一頭巨型熊瞎子在前面亂跑亂竄,直立站起時竟有兩個成人之高。
三人已來到年輕人身旁,耿保見到那頭大得出奇的黑熊也不禁一驚,打了一輩子的獵,何時見過這等巨型的熊瞎子,這也是生平頭一回。
林鹿看到對面那頭黑乎乎的傢伙,小臉微白,喉嚨有些發乾,好在強壓心中震驚,才沒有叫出聲來。
「有點不對勁。」觀察片刻后,耿保說道。
「是有些不對勁。」耿長生附和道,「這傢伙精神亢奮,跟著了魔一樣。」
兩人跟山中猛獸打了一輩子交道,哪樣動物有什麼脾性一清二楚,可眼前這一幕,兩人均是大惑不解。
俞佑康蹲在草叢后,不言不語,似在想著什麼。
耿長生詢問道:「爹,怎麼辦?」
耿保想了想,把心一橫,咬牙道:「這畜生待在山裡,山下人不知,將來不知道哪家會遭殃,趁早除了它。」
耿長生一愣,這樣的傢伙豈是自己父子二人能對付得了的,可年輕人雖性子內斂,喜歡憨笑,但並不傻,他很快反應過來,知道此次有俞老前輩同行,自然是殺掉這大傢伙的絕好時機。仟韆仦哾
果不其然,只見耿保朝俞佑康開口道:「俞老哥,待會兒我父子倆上前射殺這畜生,倘若順利,你就無需出手了,倘若不成,就勞煩老哥你動動手。」
俞佑康微笑點頭,其實不用老獵戶交代,若是真到了危急關頭,他又豈有不出手之理,難道眼睜睜看著兩人死於非命。
父子倆相視一眼,提著弓箭躬身分別朝左右走去,對黑熊形成掎角之勢。
俞佑康見兩人逐漸靠近黑熊,轉頭朝少年道:「林鹿,你到後邊去,躲遠些。」
林鹿雖想看幾人怎麼射殺黑熊,但也知道輕重緩急,於是依言向後摸去。
耿長生來到一棵巨大古樹後面,拉弓搭箭,年青漢子手臂青筋暴起,弓弦緊繃,箭矢雪亮,百石大弓飽滿如月。
黑熊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靠近,這會兒好像是跑累了正在那晃晃悠悠,正是一個活靶子。
耿長生瞄準了黑熊的脖頸,醞釀完畢,右手兩指陡然一松,只聽崩的一聲響起,聲音在寂靜林間極為刺耳,幾隻驚弓之鳥瞬間振翅高飛。
利箭破風而去,大黑熊在那一聲呼嘯聲響起之後,立馬反應過來,眼中充滿暴躁意怒吼一聲,瘋狂拍打著地面。羽箭去勢極快,頃刻間便到了黑熊跟前,眼看著就要扎入巨大身軀,卻見那傢伙低頭縮了一下,剛好躲過這幾乎稱得上完美的一箭。
耿長生眉頭一皺,暗道這畜生成精了。
黑熊眼中布滿血絲,忽然站立起來高舉前掌,然後重重排在地面上,這一掌落下,蹲在遠處草叢裡的林鹿頓時感到大地好像都震動了一下。
黑熊突然朝耿長生衝去,別看這畜生體型巨大,但跑起來卻勢若奔雷,虎虎生風。
耿長生見勢不妙,大弓往身後一掛,就近攀上了古樹。
大黑熊衝到樹下拚命拍打樹榦,試圖把年輕人撞下來,耿長生死死抱住枝幹,不敢有絲毫大意,從上向下望去,年輕人此時才看清黑熊的可怖樣子,只見對方面目猙獰,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嘴角淌著唾液,更讓人感到驚懼的是,這畜生眼中充滿了一股瘋意。
林中突然再次響起破空之聲,原來是耿保見兒子情勢危急,迅速射出一箭,這一箭精度準度足夠,但力道比起年輕人就差了些。大黑熊此時的注意力全在樹上男子身上,對老獵戶的這一箭竟是不管不顧,利箭扎入黑熊後背,箭身搖搖晃晃,顯然只是傷了皮毛。
林鹿全神貫注望著前面,右手緊緊握住刀柄,有心上前,可此等局面又哪是自己插得上手的,只能在原地干著急。
俞佑康一直都很平靜,面前的畜生雖兇猛可怖大得出奇,但終究只是頭熊瞎子罷了,原本想要看看究竟是個什麼珍禽異獸的老人不免有些失望。只見老劍士站起身來,他知道要是自己再不出手,那棵古樹恐怕就要被拍倒了。
林鹿見到老人準備出手,心情不免放鬆了些,抬手擦了擦額頭汗水,他突然眉頭一皺,感到後背濕漉漉有些異樣,於是伸手向後摸去,卻摸到一個濕滑柔軟的東西,關鍵是那東西還會動,林鹿大驚失色,猛然轉身,只見一頭十分幼小的黑熊睜著圓鼓鼓的眼睛盯著自己,時不時吐著舌頭,樣子有些可愛,一點不像那頭髮了瘋的大黑熊。
小熊還要去舔少年,林鹿壓著嗓子斥道:「走開。」
小熊突然嘶吼一聲,稚聲稚氣,卻傳遍了林間。
聽到這聲嘶吼,正在瘋狂拍打古樹的成年黑熊立馬停止了動作,即將長劍出鞘的俞佑康向後望去,見到少年那邊一幕時,暗叫不好。
「林鹿,快跑,那是這畜生的崽子。」遠處的耿保喊了一聲。
大黑熊怒吼一聲,朝著林鹿沖了過去,林鹿見黑熊向自己衝來,臉上已嚇得沒了顏色,一時間竟邁不開步子,愣在原地。
黑熊奔跑如風,俞佑康沒有絲毫遲疑,身形一閃攔在對方前奔的路上,看到黑熊猙獰恐怖的模樣,毫無懼色。
大黑熊突然縱身一躍撲向老人,後者不慌不忙,不見老人曲腿發力,瞬時彈身而起,緊接著只見一道青光乍現,凌厲劍氣從巨大身軀中透體而過,在地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溝壑。
黑熊痛苦嚎叫一聲,眼中浮現痛楚之意。
黑熊雖然遭了致命一擊,可由於身形巨大,加上奔跑極快,此時沖勢不減,黝黑巨大的身形直接砸向了不遠處的少年。
只聽轟一聲巨響,少年被黑熊死死壓在身下。
俞佑康這一下被嚇得不輕,縱身一掠來到大黑熊身旁,焦急喊道:「林鹿!」
少年被壓在黑熊身下,感受著對方仍在跳動的脈搏,嘴唇有些發白。
林鹿掙扎著從巨大身軀下爬了出來,大黑熊氣若遊絲,挨了一劍之後,眼中瘋意已斂,此刻只是安靜的望著面前的幼熊。
小傢伙見母親傷重,不停地用舌頭去舔對方,可母熊最終還是死了。
耿氏父子走了上來,想著剛才一幕,仍然心有餘悸。
小傢伙見母親已死,低聲嗚咽,看上去無比可憐。
耿保嚴肅說道:「這小畜生將來長大了定要為禍山裡,留不得。」
聞言,耿長生便要去提小熊,小傢伙見狀有些害怕,不知為何立刻躲到林鹿身後,可憐巴巴的模樣讓人心疼。
林鹿見小傢伙已無親無故,難免想到自己的身世遭遇,心有不忍,阻攔道:「長生大哥,別殺它。」
耿長生一愣,不好再上前,俞佑康知道少年心思,緩聲道:「既然這小東西跟你親近,你就帶著吧。」
一旁的耿保提醒道:「我可得提醒你,這傢伙已經睜了眼,你不一定把他喂得熟。」
「我明白。」林鹿應道,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低頭看著小傢伙,輕聲道:「以後你可得乖乖的聽話。」
這小畜生好像聽得懂人話,聽到少年的話便吐露舌頭不停的舔對方的手指頭,弄得少年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