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荼蘼12

慕悅心低著頭,臉孔美麗，卻讓洛思微覺得陌生。她就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娃娃，語氣平靜沒有波瀾,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經歷，而是在背誦什麼課文。

「大學畢業以後，我沒有找到工作，就直接去了潛力工坊。他們越來越信任我,就把更多的事情交給我做……」

洛思微問：「你知道他們在機構里講些什麼，做些什麼嗎？」

慕悅心道：「我多少聽過一些課程，但是我沒有參與過任何的教學工作。潛力工坊的資質是齊全的。也一直有專業的稅務人員。」

「你應該知道,警方不是因為這些問題找你。」洛思微強調,「你有沒有發現,那些參課的學員有什麼異常？」

慕悅心道：「我們的課程分為很多種,有一些和東瀾大學合作的,還有一些是外地聘請的專家,每次課程結束以後,都會讓學員填寫滿意度,他們的滿意度挺高的。」

洛思微聽到這裡,提醒她：「慕悅心，你必須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慕悅心停頓了片刻，抬起眼睛看了看她，這才說：「後來我才發現,潛力工坊的課程有些問題。我最開始覺得不對……是因為有一次我在社會新聞的報道上，看到了工坊里一位學員的照片。」

「工坊里的課程開設得越來越多。」她低垂下頭,「裡面有的導師很奇怪，我不知道那些老師是華文意從哪裡找來的，他們的上課方法煽動性很強。我不止一次找過華言茗,希望他能夠停止讓其中一些人授課，可他沒有聽我的，他讓我做好自己的事情……」

到此時，慕悅心還在為自己辯駁，她說的話也有所保留。

洛思微開始出示證據：「低語APP這個軟體你知道嗎？我們在你的電腦上找到了登陸痕迹。」

慕悅心的臉色變得白了一分：「我知道……」

洛思微質問她：「到現在，你還要說不知情嗎？」

慕悅心抿了一下嘴唇，眼帘低垂：「我是其中的管理員。是華言茗覺得光有潛力工坊還不夠，他們決定做一個網路APP，說是要做點有意思的東西，我開始以為他們是想要創業，做一個交友APP。我當時還很奇怪，為什麼沒有把這個業務放在新茗傳媒那邊，而是找人偷偷做。我沒想到，那是一個匿名的軟體……」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不太喜歡那個軟體，但是他們說必須有個自己人看著，我也就是在裡面刪刪特別過分的帖子……」

洛思微無聲地嘆了口氣，到現在，慕悅心還是不肯面對現實。

就算是到了市局，她似乎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一直在說著自欺欺人的謊言。

洛思微覺得，慕悅心就像是一個捂住了眼睛的小孩，又像是用手拉住了懸崖邊緣不敢鬆手的人，彷彿一鬆開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但是她沒有想清楚的是，其實她早就已經墜落下去了，成為了崖下的一具腐爛屍骨。

這些事情她撇不幹凈的。

洛思微掰開了她的手指，揭開了骨頭上蓋著的青苔，把真相指給她看。

她直接戳破了慕悅心的謊言：「當年大學，我受傷的那一次，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醫院裡。」

洛思微問出了這個問題，慕悅心沉默了。

過了一會，她開始低聲抽泣，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看起來哭得楚楚可憐。

洛思微繼續指出她話里的漏洞：「還有，你在大學時，就收到過潛力工坊給你的打款了。」

慕悅心被她逼得必須重新講述這個故事。她穩定了一會情緒，才再次開口。

故事變得完全不一樣。

「我大一的時候，母親去世了，大二那年的假期，我爸被捕了。由於對方申請賠償，我家的財產被凍結了。我想著下學期的學費還沒有備齊，就去找華文意幫忙。他當時沒有直接給我錢，而是說他家裡想要辦一個教育機構，問我願不願意過去，以後的假期，我就一直在潛力工坊里實習……」

她這一次的講述有些貼近現實了，也許是因為意識到了撒謊沒用，她終於透露了實情。

說到這裡，慕悅心的嘴唇微抿，手指攥緊：「我當時還因此感恩戴德，可我沒想到，他是在讓我往火坑裡跳。」

「那時候，正是蠟像師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新茗傳媒因為報道蠟像師的案件，逐漸成為了整個東瀾市最有名的新聞媒體，為了看到最新的消息，人們會安裝他們旗下的APP，那個軟體快速推廣開來。」

「也是那段時間，他和他哥哥好像是在做什麼買賣房產的事情，他們大部分時候都不是自己操作，而是讓其他人幫他們出面，從中獲利，變得越來越有錢。」

「後來我發現，他們在和一切奇怪的人聯繫。華文意安慰我，那些人都是他的朋友。我和他們吃過一兩次飯。那些人以前，好像一直跟著一位叫做命理師的師傅，後來他們的師父去世了，就自己出來找事情單幹。」

洛思微問：「那些人都叫什麼名字？」

慕悅心想了想，扳著手指頭：「其中有一個歲數最大的姓呂，他看起來老實普通，可是看人的眼神，又讓我覺得挺可怕。還有一位就是你和我提起過的張安骨，他是個算命的，其他的，有個女的是個富家太太，叫做謝沉魚，還有位醫生叫做林霜亭。」

然後她頓了片刻道：「華言茗說，做媒體總是需要處理一些臟事，還需要一些爆炸性新聞，他們可以利用這些人……」

「工坊剛開業，工作還不多，有時候我會幫他們整理一些傳媒公司那邊的文案。然後我就發現，他們可能參與了蠟像師那個案子。」

洛思微凝眉聽著慕悅心的供述，她終於說到了警方現在最為關心的問題上，她必須把這些口供做實。

「你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些嗎？」

慕悅心低聲回答：「華文意和華言茗……那些人把他們稱作老闆。老闆出錢，讓他們去做那些殺害女人的事。就連每一次的犯罪地點，都是他們制定的。他們會提前告訴那些人屍體需要放置的小區。那些人再去實施。我沒敢報警，因為有一次華文意半開玩笑地和我說，如果我不聽話，就把我也做成蠟像。」

「後來，他們有一些事情讓我辦理。所以，我留下了一些資料和證據，其中有一些有錄音。」

「也就是說，蠟像師一案是集體犯罪？」

慕悅心輕輕點了一下頭：「我只知道這麼多了。後來就是那次你受傷……是華文意，讓我去看看你醒了沒，還記得多少事。我當時就去了，照顧了你幾天，我如實告訴他們，你不記得了，我沒想過要害你。」

洛思微聽她說著，這一切她早就和遲離一起推論過，現在聽慕悅心親口講出來，還是有些覺得驚心。

接下來，慕悅心又供述了低語APP的相關信息，她說自己除了沒有制定遊戲，其他的都有了解，包括家人清除計劃，在那個APP里，她有非常高的許可權，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華氏兄弟的脅迫和指使下。

她願意配合警方調查，給他們提供一份註冊者名單。

「華文意平時主要負責什麼？」

「他結交了很多二代，經常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偶爾會帶著我去見那些人。」

「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慕悅心搖了搖頭。

「你和林霜亭熟嗎？」

「林醫生？我只見過他上課。我見到他和張安骨的次數都不多。」

「低語APP的其他管理員你認識嗎？」

「我不認識其他人，我只知道，華文意給自己留了一個站長號……他曾經讓我去找外面的財務機構，給一個負責網站搭建的人打款。」

慕悅心說到這裡皺眉想了一會：「好像叫做……」

洛思微問：「查峻熙？」

慕悅心點頭：「對，就是這個名字，那些機構是做境外轉賬的，我讓他們給我截了一些付款記錄……」

洛思微又問：「你知道他們的基地在哪裡嗎？」

慕悅心一愣：「基地？」然後她搖頭，「我不知道，沒聽他們提起過。」

洛思微通過前面的問話，已經確定了慕悅心的撒謊微表情，現在她沒有那些反應，可能她對這件事的確不知情。

洛思微在字面上塗寫著，整理著她們的犯罪模式，在命理師去世后，他的那些徒弟和信眾聚集在一起，想要開啟新的犯罪模式。華文意，華言茗創立的媒體公司需要爆炸性的新聞想要斂財。

於是兩群人一拍即合。

一邊為惡，製造凶宅，另一邊的媒體大肆渲染，給他們提供大量資金。

漸漸的，他們不滿足於自己動手犯罪，開始選擇更隱蔽的培養罪惡。

於是就有了潛力工坊和低語APP的搭建。

「你沒有參與過其他的事？」洛思微問。

「什麼事？」慕悅心聲音發顫。

「殺人。」洛思微問出這兩個字。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知道，我膽子小，我不敢的……」慕悅心慌忙擺手，「我過去曾經想過離開東瀾，也想過擺脫那些人。可是我無依無靠，也怕自己有危險。我就在那樣的環境里越陷越深。真的，我參與的事情只有這麼多了。我每一次見到你都覺得很虧欠。因為我沒有辦法把實際的情況告訴你。」

洛思微又問了她許多的細節。

與此同時，觀察室里，郭正堯打開了慕悅心提供的證據，他看了一些資料，聽了幾段錄音。

他又打開了慕悅心提供的雲賬號，找到了一份APP的使用名單，其中有不少資料和警方已經掌握的信息是重疊的。

郭正堯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通過耳麥和洛思微道：「U盤裡有一些交易文件，能夠證明華氏兄弟在利用凶宅房產牟利，還有一些其他的信息。這些資料非常重要。」

很快，一輪審訊結束，洛思微讓慕悅心在口供上簽字。

雖然慕悅心開始的時候有一些躲藏和撒謊，試圖洗白自己，但是後來的過程尤為順利。甚至順利到洛思微有些不敢相信，她總是怕中間埋了什麼釘子。

但是不管怎樣，這些送上來的證據，她不能不要。

洛思微快步走出了審訊室，對警員們道：「我們整理一下邏輯鏈，對慕悅心提供的信息進行核實。」

洛思微有多年的警察經驗，她判斷，這些資料可能是真實的，至少大部分是真實的。

憑藉慕悅心的口供和證據，足以把華氏兄弟送入大牢。甚至說，有了這些東西，真相大白，案情清晰，他們已經離破案不遠了。

市局裡的警察們也紛紛起身，忙碌起來，他們把相關的資料進行核實整理。

忙著這些，洛思微抽空給遲離打了個電話：「遲離，今晚我可能要晚點過去。」

遲離問：「慕悅心招了嗎？」

洛思微回答他：「基本都交代了，雖然我沒有全信，但是從她提供的東西來看，這些資料對警方非常有利。」

遲離沉默了片刻：「事情太順利了，我怕有問題，要不等我明天過來？我們再商量一下？」他頓了一下說，「我總覺得，在之前的案子里，和我們交手的背後之人不會這麼簡單。」

洛思微道：「那你和陳局聯繫一下？陳局剛剛批准華氏兄弟的逮捕令，準備晚上行動……」

遲離道：「好，我和陳局溝通。」

洛思微打完了電話，剛回到辦公室，一旁的郭正堯忽然道：「洛隊，出狀況了，華言茗忽然衝出別墅，開車撞向了其中一輛負責盯梢的警車，造成了警員受傷。」

霍存生驚訝道：「這人要逃？！」

洛思微問：「受傷警員送醫了嗎？其他人呢？」

郭正堯道：「暫無生命危險，另外一輛車已經追出去了。」

來不及了，看來那些人可能也收到了慕悅心自首的消息。

「沈清是不是在盯著華文意？通知他緊急情況，直接開始抓捕。跑了一個，這一個不能再出差錯！」洛思微飛速下令，「於隊，我們去向陳局彙報情況。郭副隊，聯繫其他警員馬上做好出警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