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荼蘼18 「生日快樂。」

東瀾市局的大會議室里,坐滿了人。

警方領導坐了一排，陳局打頭，幾位副局,經偵，武警的負責人,遲離,於隊都在。

對面則是各級領導,包括區里的,市裡的，還有一些負責教育，碼頭等相關部門的。

主持會議的是東瀾市主管治安的李副市長，現在會議已經召開了半個小時,現場的氣氛並不融洽，話語里刀光劍影,到了討論階段，更是開始了甩鍋大會。

「我懷疑，碼頭上那條爆炸的船和新茗傳媒有關。當天，華言茗可能提前安排了出逃的船隻,另外安設了一條爆炸船隻吸引警方的注意。希望造成傷亡趁亂逃走。」

「……當然你們警方排除了危險功不可沒，但是我們作為宣傳口徑，也不能把事態說得過度嚴重。」

「尚未有證據證明，碼頭上的那些可疑集裝箱屬於同一方所有,我們區里正在積極調查,確認危險品的所屬公司……」

「三中是私立學校,我們作為教育部門的確是有一些失察，不過我們一直在配合警方的工作……」

「華言茗的新茗傳媒的確有些問題，但是我認為,就算他們兄弟牽扯到了違法犯罪之中，也不應該擴大事態，把整個集團都牽連進去。我們應該儘力維持正常的生活秩序。保證企業的運營和稅收……」

幾方領導各抒己見，明裡暗裡的意思非常明確。

首先，希望在案子查到華言茗這裡就儘快查明，結束調查。其次，警方的調查不能干預教育、經濟、以及普通民眾的正常生活和正常的社會秩序。

這就等於先把前面的路擋住，再給他們戴上鐐銬，案子想要查下去，難度加倍。

雖然陳局平時脾氣好，但也是打太極的老手。

他開口道：「我們市局警方是要維持整個東瀾的治安，有違法犯罪事實就不能讓犯人逍遙法外，這是我們警方的責任和義務，責無旁貸。如果案子不查清，再出現相關的問題，我相信各位領導也不願意看到。」

陳局話里的意思明確，警方負責的方面，其他人想要指手畫腳，萬一出了問題，誰來負責？

隨後陳局又道：「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東瀾市長治久安，有問題地方的積極治理。潛力工坊已經關閉，三中和梁校長我們也開過幾次會，碼頭上的事情，警方在輔助進行調查。總之各方面的工作都在有序推進之中。其次，這一案的主犯還未歸案，我認為首要任務是我們團結一致，通力合作把人抓住，其他的事情再慢慢解決。」

李副市長聽了這話抬頭問陳局：「主犯？也就是說華言茗之外還有其他人參與案件？」

最近的東瀾不太平，從中巴劫車案開始，警方進入三中，查處潛力工坊，調查新茗傳媒，華氏兄弟一死一傷，還險些炸了碼頭。

可這些居然還沒結束，這些事件背後還有主犯？

陳局神情嚴肅點頭道：「是，這一案件跨度很長，牽扯眾多，也是我從警生涯之中首次遇到這麼複雜的案子。」

領導之中，有擔心的，有疑慮的，有事不關己的，還有擔驚受怕，心裡發毛的。更多的人心中浮起疑問，後面的人究竟會是誰？

一位姓嚴的主任在一旁道：「陳局，現在各位領導都在，你還是給領導們分析一下案情。」

陳局道：「目前案件正在調查之中，稍後我會向領導單獨彙報詳細情況。」

他剛說了案子難查，現在又說稍後彙報，這種躲閃的態度自然不會被那些人放過。

一旁有位負責宣傳的劉秘書扶了下眼鏡發難：「最近網上對這些事的議論很多，民眾還在催著我們給出交代。」

區里的老領導也問：「這些事情弄得這麼大，不說民眾了，我都很擔憂，所以真實的情況到現在還不能公示嗎？」

聽了這些，一旁的裴副局臉已經漲紅了，似乎就要忍不住，想要站起來理論一番。

陳局卻不急不躁地低頭喝茶，沒理會那些質疑。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沉得住氣。

遲離坐在一旁，也是氣定神閑，沒有發言。

下面有人在竊竊私語，可聲音卻大到能讓人聽清：「按照流程，警方應該發布通緝了吧？難道通緝也要藏著掖著？」

「不會……到現在專案組還沒有查清主犯的身份吧？」

有人陰陽怪氣道：「唉，沒聽陳局說從沒見過這麼複雜的案子嗎？現在案發才多久，查不出來不是很正常？」

看那些人說得有些過分，李副市長用手指敲敲桌面，示意所有人安靜：「今天的會議，我們就是來溝通和解決這些問題的，警方自然有自己的調查進度，調查節奏。作為其他的部門，要積極輔助，不能干擾警方辦案。」

那位劉秘書又道：「不過陳局，今天來參會的領導都是相關部門的高層領導。如果你們這邊已經查清了部分事實，也可以適度透露給我們一些，這樣大家才能地更好配合你們的工作。」

正說到這裡，會議室的門噠的一聲清響，遲離轉頭看去，洛思微出現在了門口。

她貓著腰進入，一直走到了遲離身旁的空位坐下，把一疊資料遞給了他。

洛思微彷彿天降神兵，出現的正是時候。

遲離接過資料仔細翻看過幾頁，眉頭舒展開來。

這些資料就是這一案的最近進展，新鮮出爐，還帶著印表機的油墨味道。

上面的一份是慕悅心剛剛提供的證詞，下面一疊是華言茗剛剛醒來，警方問話的結果。

其中還有一些新的關鍵證據。

有了這些，就足以鎖定林霜亭為主犯，還拉出了幾個背後的保護傘。

遲離沖著洛思微比了個拇指，回身和陳局打了個手勢。

陳局就在等著這一刻。他開口道：「那遲隊，你作為這一案的專案組組長，就給諸位領導彙報一下調查的進展。」

遲離起身道：「目前，華言茗剛剛醒來，另有污點證人提供了證詞證據。警方已經查明，東瀾市確實存在有一個極其惡劣的犯罪團伙，他們非常隱蔽，慣用手段是預控謀殺與把控媒體，我們已經掌握了主犯與一些官商勾結的證據，拿到了涉案人員的名單……」

遲離點出了這些，說了華言茗醒來，特別提到了官商勾結，在坐的那些領導們面色各異起來。

隨後，遲離又彙報了一些警方工作的詳細進展。

只要是明白人就可以聽出，警方最近做了多少的努力，案情也基本查明。

李副市長聽了以後連連點頭：「最近警方的工作人員辛苦了，你們的進展順利，我就放心了。還有，你們其他的部門，也要嚴查嚴打，積極配合警方的工作。」他頓了一下，「如果有被牽連的人員，希望你們主動自首，儘快交代。」

這話一出，局勢瞬間門扭轉，被點到的人自然心虛。那些人不敢再造次，反而怕有什麼證據引火上身。沒了挑事的，後半程的會議也變得有序起來。

整個會開到最後，陳局直起身，義正言辭道：「目前警方已經在東瀾市開展了地毯式的搜查。稍後我們會下發通緝令，在全國範圍內對涉案人員進行緝拿。爭取早日讓不法分子全部歸案。」

李副市長點頭：「這一案一定要當做典型案例，嚴查嚴辦，對違法犯罪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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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門。洛思微搬到了遲離那裡，兩個人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

正在戀愛的蜜月期，他們卻因為處理這個案子，忙到腳不沾地。

這一案件多案串聯，跨度極大，警方剝絲抽繭，一點一點還原真相。

洛思微感覺，案情就像是一塊一塊的拼圖逐漸拼合，剩下的碎片已經不多，他們正在逐漸撥開迷霧。

為了趕進度，周二晚上洛思微和遲離都沒回家，加班住在了市局裡。

周三快下班，通宵奮戰的洛思微終於完成了大部分資料工作，腳踩棉花似的進入了支隊長辦公室，把厚厚一疊資料交了上去。

遲離接過來，低頭翻看著，眼睫輕顫，他坐在桌前忽然問她：「思微，今天是什麼日子？」

「是什麼日子？」洛思微的大腦努力運轉。

周三，28號，十月，秋末……

驗屍報告，口供資料，賬目表格，現場勘查，案發日期……

洛思微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這日子究竟有什麼特殊。

她彎腰湊近，小心翼翼問：「昨天通宵腦子有點不轉，遲隊你給點提示……是什麼東西要交了我忘了嗎？」

「沒有，但是……」遲離從資料上移開了目光，眉目閃爍，欲言又止，抿著薄唇看向她。手裡的那疊A4紙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

洛思微更糊塗了，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遲離只好明示，「怎麼有人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他起身湊近了道，「生日快樂。」

洛思微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故意忘記的，姥爺去世以後，她一直是一個人，基本就沒過過生日。

除了蘇夜南和慕悅心偶爾想起來會祝她生日快樂，她自己都很少惦記著。

有時候她看到手機上網路銀行發過來的祝福信息，想起來就買個切塊蛋糕犒勞一下自己。有時候她忙到連軸轉，想不起來就一覺睡過去了，恍然到自己又大了一歲。

遲離看洛思微還愣著，對她道：「案子要查，生日也要過。我給你定了蛋糕，等會兒帶你去取。」他頓了一下說，「還有，我還欠你個手機。」

洛思微慌了：「遲隊，我當初是開玩笑的。」

「我沒當玩笑聽，早就想買給你了。「遲離說著穿上外衣，」定的是最新款，之前沒貨今天才到。正好給你當生日禮物。」

這段時間門，洛思微一直在用備用手機，每天充電寶不離身，感覺就像是手機插了個心臟起搏器。只要電量掉的快就要和全世界失聯。遲離每次看到都會覺得過意不去。

洛思微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儀式感，原來被人重視，被人捧在手心裡是這種感覺。

她開口道：「謝謝遲隊。」

遲離拿起了車鑰匙，抬眉問：「現在還叫我遲隊？」

洛思微看了看，時間門已經六點零一。這是他們約定好的，還沒和同事公開。

工作時還在保密，下了班才是親熱時刻。

她看辦公室里沒人，手一彎拉過遲離，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謝謝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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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以後，洛思微就跟著遲離一起離開。

他們上了車，扣好安全帶，洛思微問：「遲隊，老於那邊的排查，有新情況了嗎？」

遲離發動了車道：「你記得當初你去看張安骨的拋屍現場，在輪胎上發現了一些紅色的泥土……」

洛思微還記得那事：「泥土可以鎖定地點？」

遲離搖搖頭：「沒有那麼簡單，泥土的成分很普通，但是那塊泥土之中夾帶著的幾粒草葉有些特殊。老於專門去請教了東瀾大學的植物學專家，那種植物只生長在濕度適宜的地點，比普通的地方濕度偏高。」

洛思微為之一振：「所以是沿湖？沿河區域？」

遲離道：「加上我們之前排查過的範圍，現在盲區已經大大縮小。我覺得下周差不多就可以找到具體的位置。」

兩個人剛說到這裡，洛思微的手機傳來了一陣優雅鈴聲，她接起來，蘇夜南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來。

「洛洛，生日快樂。」然後蘇夜南笑了，「唉我就說今天好像是個特殊的日子，差點又忘記了。」

洛思微道：「謝謝，你最近怎樣？」

蘇夜南和她聊了起來：「我已經入職新公司了，新工作還挺好的，同事領導關係都不錯。」她頓了一下說，「對了，最近沒聯繫到慕悅心……她不會是……」

洛思微嗯了一聲：「她有些牽連……這件事等回頭處理結果下來了，我再和你說。」

潛力工坊出事，蘇夜南也有耳聞，她心領神會：「有消息就好，我之前還怕她……」

蘇夜南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似乎是猶豫這個事情該不該提，到最後她還是開口問，「你知道柳雲熙失蹤的事情嗎？我最近看到了那個新聞，就怕怕的。」

「柳雲熙？失蹤？」洛思微皺眉，她最近太忙，這事她還真沒聽說，「什麼時候的事？」

「具體的失蹤時間門是兩個月以前，我也是最近才看到這個新聞。」

蘇夜南詳細地說了她知道的信息：「好像是柳雲熙和竇承志臨近結婚，結果柳雲熙反而不願意了，說自己想清楚了，不想將就。兩個人大吵了一架，柳雲熙就收拾東西走了。幾天後，竇承志一直聯繫不上她才報警，分局的刑警以為是情侶吵架，離家出走，開始調查。可後來，柳雲熙的家人也聯繫不到她，案子歸為了失蹤。我是看到了她家人在網上發了尋人啟事，認出來是你的大學同學，留意了一下。」

「後來我看回帖說，這些年東瀾市好像還是陸陸續續有失蹤的女人，都是二十五到三十來歲，長發，瓜子臉……一年可能只有一兩個，這麼幾年累計，也有好幾例了。網上的分析，有人說這些女孩是被拐賣了，有人說是離家出走了……」

洛思微聽到了這裡，眉頭輕皺，她的心裡浮起點不詳的預感。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了一具具有些陰森的蠟像。

蘇夜南說到這裡道：「不說了，你好好過生日。我這裡晚上約了人見面呢，回頭聊。」

洛思微掛了電話，遲離在一旁稍微聽到了一些，他感覺到洛思微的臉色發白，開口問她：「你同學？」

洛思微道：「她提到了一個我認識的人失蹤了，那些描述，讓我讓想起了蠟像師的案子。」

遲離道：「你不用太過擔心，東瀾的失蹤案近些年數量一直在減少。還有，呂明泗已經死去多年了。」

「可是，林霜亭還在……」洛思微說著有些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望向車外，「我想到，之前分析那些案子的時候，你媽說了一句話，她說……『蠟像師如果當時把那些屍體放置在其他的位置，那麼肯定會難以被人發現。』」

遲離岔開了話題：「今天你過生日，我們先去拿蛋糕吃飯，等晚上回去，再查這些。」

洛思微嗯了一聲，她昨晚沒睡好，現在聽到這些，有點恍惚，心裡不安。

她靠在車門上合眼休息了片刻，覺得狀態好了很多。

車開到了停車場停好，兩人鎖車下來。

他們到的是東瀾市的一家大型商場，上上下下一共六層。

今天周三，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商場的一樓中庭似乎是在舉行什麼活動，有好多小孩子在一個小型的遊樂場里玩耍，到處歡聲笑語。

遊樂場的旁邊布置了幾個花朵組成的大型裝置。有人在那邊借景拍照。

洛思微側頭看著那些正在開合的花，白色的花瓣，黃色的花蕊，花團錦簇，花上纏繞了琉璃彩燈，停著白色的蝴蝶，十分好看。

配合著音樂還有孩子們的笑聲，把這一處突出的宛如仙境。

遲離看她望得出神，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他知道洛思微對花有研究，問她道：「這是什麼花？」

洛思微看著瑩白色的層層花瓣，輕聲說：「荼蘼。」

遲離沒怎麼見過這種花，但是這個名字他聽到過，直接背出一句：「開到荼蘼花事了。」

洛思微點頭道：「過去都說，這是花期的最後一種花，花語是『末路』。」

遲離看了看時間門：「我們先去取手機吧，我約的時間門到了。」洛思微這才跟著他離開，一起去了二樓的手機專賣店。

那是最新款的手機，外形，功能洛思微都很滿意。

遲離讓店員幫忙把手機開封，把手機卡插了進去，又把手機裡面的資料傳輸做了個備份。

都整理好了，兩個人拉著手上樓準備吃飯，洛思微打開了新手機的常用軟體。

她忽然又接到了蘇夜南的微信：「生日快樂。洛思微，你收到我給你的生日禮物了嗎？」

洛思微一愣，剛才電話里，蘇夜南沒有和她說有禮物的事。

她問：「是什麼？」

發過去后，洛思微又覺出來點不對，蘇夜南不是祝過她了嗎？為什麼又發了一遍？

而且她一向是叫她洛洛，偶爾也叫思微，從來不會在微信里連名帶姓地叫她。

一絲刑警的直覺冒了出來，她還沒細問，蘇夜南的微信對話里又跳出了一行字：「最大的那朵荼蘼花里，有定時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