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桌上擺著冬筍臘肉湯,奶白色的湯底上飄著幾滴油,臘肉肥的部分呈現透明的色澤,撒上綠油油的蔥花,聞著就香。
弘暉登時忘了什麼糖葫蘆,捧著湯碗喝湯,鮮美的味道讓他不住點頭,抱著碗噸噸噸的喝。
他把冬筍給包圓了。
「怎的這般愛吃筍?」烏拉那拉氏笑著調侃。
弘暉喝了兩碗湯,這會兒在吃餑餑,聞言鼓著肉嘟嘟的小臉蛋軟聲道:「筍就是我的命。」他可以一天吃上五個時辰不帶停的。
聽聞此言,胤禛側眸斜睨他一眼。
烏拉那拉氏綳不住笑了。
等用完膳,弘暉徹底的支棱起來,他吃飽睡好,瞬間覺得自己精神的能打牛。
他噔噔噔跑回堂屋,提著自己的兔兒燈,催促的看向胤禛:「阿瑪快吃。」
他要去玩。
胤禛用膳特別慢條斯理,講究皇家規矩,看著倒是賞心悅目,但是在心急如焚想出去玩的弘暉看來,效率實在太低。
「快點快點。」他撅著小嘴巴催。
然而越催越慢。
等胤禛吃完,弘暉已經癱著了。
他懶洋洋的躺在軟榻上,翹著腳腳發獃,心想這大人的世界用膳可真慢。
弘暉無聊的在心裡背了一遍三字經。
看著阿瑪用完膳,他一蹦而起,殷勤的給胤禛遞茶漱口,雙眸亮晶晶的看著他,恨不得再催兩句。
一行三人施施然的往外走去,樹梢一輪圓月,撒著銀輝,將整個世間都照的明亮。
弘暉把手裡的燈給一旁的蘇培盛拿著,剛開始還覺得好玩,後來就覺得不過爾爾。
他這才發現,他也是個俗崽。
胤禛和烏拉那拉氏一左一右的牽著他,弘暉不肯好好走路,縮著腿盪鞦韆。
興奮的嘎嘎直樂。
男人力氣大,倒覺得無妨,烏拉那拉氏力氣小些,沒一會兒就累的鼻尖通紅,她卻捨不得放手。
聽著孩子快活的聲音,她心裡也快活。
「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等走到園子的時候,胤禛駐足,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他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影在月輝中帶著幾分薄涼的凄清。
弘暉昂著白嫩嫩水靈靈的小臉蛋兒,滿腦子都是吃吃,眸子晶亮的提議:「這賞月總得做點什麼?一輪小舟泛湖上,你們喝酒我吃肉脯,再聽個小曲,豈不美哉。」
烏拉那拉氏搓了搓手,不得不打斷他美好的想象:「是不是有點冷?」
方才喝了熱湯,又走路,身上自然暖融融的,但此時立了片刻,這北風一吹,徹骨的冷。
弘暉伸出小手,摸了摸額娘的手,見冰涼冰涼的,頓時什麼心思都沒有了,拉著她的手往胤禛懷裡塞:「阿瑪給抱住暖暖。」
烏拉那拉氏瞬間小臉紅透。
在小輩跟前有如此親昵的動作,讓她羞赧極了。
而胤禛立在一旁沒動。
弘暉著急的教:「把額娘的兩隻手放在腋下,你再用大氅把額娘給裹住,又甜蜜又暖和多好,我們再去亭子里。」
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烏拉那拉氏率先搖手:「沒事沒事,叫奴才回去拿大氅就好。」
胤禛瞥了她一眼,依舊是冷著臉,卻聽著弘暉的指揮,將福晉圈在自己懷裡。高大的男人襯得女人嬌小一團,含羞帶怯的垂著頭。
弘暉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額娘,你踮著腳尖親他啊,親下巴尖。」
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攥著小手恨不得親自上。
胤禛大掌圈著福晉纖細的腰肢,瞥著正原地蹦躂的弘暉,挑眉:「你懂的倒是多。」
弘暉嘿嘿一笑,他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拍著阿瑪的手,奶里奶氣道:「俗話說得好,媳婦兒哄好啥都有。」
阿瑪和額娘平日里丁是丁卯是卯,彼此都不帶看對方一眼的,這如何能行。熊貓崽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過歷史上的八歲,烏拉那拉氏還是再生一個為好。
風險分擔,這樣失去他的時候,就不會太痛苦吧。
弘暉不確定的想。
他簡直操碎了心,額娘多嬌媚一女子,阿瑪怎麼就能不愛呢。
簡直離譜。
真可怕。
等走進亭子,貝勒府的下人早已經擺好炭盆,几案上擺著各色糕點、茶水等,凳子上鋪著軟軟的棉墊,就等著主子來坐的時候保持暖和軟綿。
弘暉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捧著梨湯喝了兩口,這才笑的眉眼彎彎,一臉舒爽的樣子。
胤禛脊背挺直,手裡捏著茶盞,正有一下沒一下的啜飲著,弘暉打量著,就見他在月光下,端的是氣勢凌人,丰神俊朗。
而四福晉小臉暈紅,卻努力的佯裝鎮定,瞧著越發搖曳生姿。
天邊一輪明月,銀輝皎皎。
「困困。」弘暉迷迷瞪瞪的往胤禛懷裡鑽。
睡飽了就吃,吃飽了就睡。
是他一貫的宗旨。
烏拉那拉氏正要伸手來抱,就見胤禛用大氅一圈,這才輕聲道:「走吧。」
三人回去睡覺。
等再醒來的時候,弘暉又元氣滿滿,先是用了早膳,再耍了會兒木劍,跟小太監踢蹴鞠,玩的滿頭大汗,累了才回去擦洗換衣裳。
熊貓崽崽吃著肉脯心滿意足,這樣的日子真是找不來。他見府上靜悄悄的,就隨口問:「阿瑪和額娘呢?」
小太監回,說是貝勒爺去辦差尚未回來,而福晉去東街胭脂鋪子上了。一聽家裡沒大人,弘暉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叫奴才給他穿上披風,躡手躡腳的往外走,心想他要去探險!背著小木劍,他想象自己是浪跡天涯的俠客,頓時激動的小臉紅撲撲的。
「快走快走。」他說。
小太監不明所以,在院子里的時候尚且能穩得住,隨便主子怎麼玩,只要不做危險事就成。
當弘暉往大門處的時候,小太監慌了。
弘暉挺著自己圓乎乎的小肚子,奶里奶氣的要門房開門,門房小太監哪裡敢,偏偏也是不敢糊弄的人,真真難為死了。
好在——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就見四貝勒大踏步的走了進來,正正對上弘暉心虛的眼神。
「做什麼?」他冷聲問。
弘暉雙手負在身後,學著阿瑪的步伐,惆悵一嘆:「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啊……」
他的俠客之行,終究是斷在了路上。
嗚呼哀哉,可悲可嘆。
胤禛:?
他單掌拎起小崽子,看著他烏溜溜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挑眉問:「你說什麼?」
弘暉很有危機感的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家阿瑪。
胤禛扯了扯唇角,捏住那臉頰上的嘟嘟肉,冷笑:「想偷偷出府?」
他幼時也做過這樣的事,堪稱慘不忍睹,他以為佟貴妃睡了,就打算悄悄溜走,結果對方是睡了,但是對方那麼多眼睛還醒著。
所以他看似偷渡出宮,實則十來個侍衛盯著他,就連皇阿瑪也隨時聽人彙報他的動態。
滿宮都在看他的笑話。
剛出神武門就被侍衛給捉回來,回承乾宮后,結結實實的一頓板子,打的他很有一段時間,看見板子就腿肚子轉筋。
疼是真的疼。
現在弘暉想偷渡出府,真真想給他一頓竹筍炒肉吃。
「愛吃筍?」胤禛慢條斯理的問。
弘暉不能自抑的點頭。
「這個筍吃不吃?」胤禛伸出自己的大巴掌。
弘暉縮了縮屁股,把頭埋在他懷裡裝聽不見,可憐巴巴道:「不吃這個。」
他伸出自己的兩條小短腿,努力的圈住胤禛緊實細韌的腰身,他偷偷的抬起頭,瞬間呆在原地。
這不是貝勒府。
胤禛帶著他出府了。
「去哪?」他興奮的不得了。
無人回答。
弘暉一點都不在意,他窩在阿瑪懷裡,看著華燈初上,看著紛亂的人群,眸子亮晶晶的快活。
胤禛見他如此,隱晦的翹了翹唇角,眉眼都柔和幾分。
爺倆買了熱騰騰皮薄餡大的包子,坐在街邊吃餛飩,一邊看著眾生相。
有滿臉喜色腳步匆匆的男人,有抱著布袋看模樣像是裝的米等著回家下鍋的女人,有舉著糖葫蘆一臉快樂的小孩,有愁眉苦臉顫顫巍巍的老人。
「好吃。」弘暉吃了一大碗,揉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饞兮兮的看著胤禛:「還想吃。」
胤禛瞥了他一眼,又叫店家上了一碗。
弘暉發誓:「我跟你說我現在還能再吃一頭牛。」
三顆餛飩下肚,他就綳不住了,拉著胤禛的手,軟乎乎撒嬌:「阿瑪,吃不下。」
胤禛嘲諷:「某人說他能吃一頭牛。」
弘暉一臉無辜。
熊貓崽崽吃不下一頭牛。
胤禛沒再多說,拉過他的碗,一口一口將碗中餛飩盡數都吃了。
「阿瑪你當差累不累?」
「不累。」
「阿瑪你讀書累不累?」
「不累。」
「阿瑪你背我累不累?」
「累。」
在弘暉圖窮匕見的時候,胤禛不甘示弱,直接給他擋回去了。
「咦?」突然有人輕咦一聲。
胤禛抬眸,正對上胤禔那雙銳利的眉眼,他帶著弘暉請安行禮。
「一家子骨肉,不必客氣。」不等兩人行禮,胤禔就給攔了。他寒暄幾句,這就匆匆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胤禛一臉若有所思。
弘暉蹦躂著往他懷裡跳,一邊奶唧唧的撒嬌:「阿瑪抱阿瑪抱抱暉暉崽~」
然而胤禛無情的拒絕了他。
在府上也就罷了,肉爛在鍋里自己知道,他發現外頭隨時會碰見熟人,太有損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然而他低頭,就見弘暉眸色水潤潤的,像是蒙了層霧,嘟著的小嘴巴看著可憐兮兮,不禁心中一軟。那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真的讓人很難拒絕。
胤禛手指蜷縮了一下,到底沒把他抱起來。
弘暉一臉失落:「我的心死了。」
走過轉角,就見許多賣糖角兒的,黃黃的外皮都被糖水浸潤的有幾分透明,他已經能想象到多好吃了。
「阿瑪,想吃糖角兒。」弘暉軟乎乎的撒嬌。
胤禛瞥了他一眼:「你心不是死了嗎?」
弘暉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我的嘴巴又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