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我的眼前飛來飛去的,像是幾團光點或者會飛的凱拉克水晶,隔著眼皮我看得並不是很真切,我嘗試著睜了睜眼,眼皮便隨著我的意念抬了起來,讓我見到了那些光團的真實面貌。那是無數黑暗中不斷飛舞的五彩流光,在一片深黑的虛無中顯得分外怪異,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那樣的感覺,如果說這就是死後的世界的話,那倒也是太艷麗了一點,還是說流放地的死後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我嘗試著抬了抬手,一個黑色的爪子隨即被舉到了我的面前,看來我還是有自己的身軀的,現在我的腳下空無一物,但我卻並沒有向下墜落的感覺。原來這就是死亡嗎,還真是奇妙啊,那現在我是不是應該向前走?前面有什麼,是那些死在最初的爆炸中的龍嗎,還是說有更久以前死去的所有龍?
那他們會怎麼看待現在的我呢,修亞龍族在我的手中走向了終點,我確實難辭其咎,他們也是是應該唾棄我的吧。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為什麼我到了死的時候還是這個樣子?明明我都死了,那些東西早就沒有意義了。唉,算了,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沿著並不存在的道路向前走去。
前面的景象和我之前看到的並無二致,只是那些閃爍的光點似乎要比之前更多了一些。我伸出手想抓住其中的一個,但那些光點的本體彷彿只是虛無一般,從我握緊的手心中穿了過去。我有些疑惑地看著那個遠去的光點,它沒有指引我的意思,它只是在自顧自地漂浮在虛無中,和那些其他滿天的光點一起,混合成了一番怪異的景象,讓我有些眼花繚亂。我用一隻手揉了揉眼睛,再回過神時,一個淡藍色的光點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向它揮了揮手,而它卻沒有想其他光點一樣四處紛飛,只是留在原地獨自散放著光芒。我忽然有了一種古怪的預感。
「你是…」
「對,我是溯,你猜的沒錯。」
它的聲音還是與往常一樣,直接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這大概也是我把它當做我的一部分的原因吧。不過我現在知道這很可能不太對。
「你也來這裡了,」我說,「所以說,你是凱拉克水晶嗎?傳說凱拉克水晶能夠承載意識,記錄持有它的修亞龍見證過得所有,原來是這個原因。」
「你難得聰明了一回,」它在我腦海中說道,「也不枉我之前那麼多次點撥你。」
「是嗎,」我盤腿坐下,坐在虛空上的感覺挺奇怪的,「那為什麼你之前不告訴我?」
「因為我還想借著你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不希望你一遇事就問我,可以吧。」
「哦,這樣嗎,」我說,然後想了想,「對了,這些光點也都是凱拉克水晶嗎?」
「準確來說,是流放地的靈魂,世界基石的另一面,」它說,「你們的祖先很敏銳地發現了世界基石的兩面性,前往流放地探尋這份力量,卻不知道我們就在他們身邊。」
「哈,那倒是還真有意思。」我說,「而我現在能見到它們,是因為我已經死了嗎?」
「那倒不是,只是現在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選擇而已。」
聽到這句話我愣住了,抬起頭轉過去看向它。
「按理說我應該是死了吧,在那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還活的下來,按理說那些空間亂流不是早就該把我撕碎了嗎?你現在不會是那些流放地深空中的幻覺吧。」
我說得有些著急,
而溯永遠是一副不急不緩的腔調。
「你只說對了一部分,我們確實是那部分幻覺的成因,不過,你怎麼這麼堅定地認為自己死了呢,死了可不會有幻覺,末。」
就像以往一樣,它把我說愣住了。而它似乎也很享受這種感覺,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它哈哈笑了一聲,反正光點突然猛烈地顫動了一下。
「所以我沒有死,」我問道,「那這裡是?」
「你的內在,聽起來還不錯吧?」
「我的內在?」我抬起頭四處看了看,「沒想到我的內心裡這麼古怪。」
「對呀,確實挺古怪的呢。」溯似乎是嘆了口氣,我不確定,「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的內心裡明明充斥著對復仇的渴望,可那種願望卻又被你深層次的自己憎惡著。」
「是嗎,」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所以是你抹去了那部分仇恨?」
「我們必須依靠某種特別的情緒才能變成你們口中的那些凱拉克水晶,」它說,「作為世界基石力量的影子,我們中的每一員,都渴望看到那些世界基石曾記錄的事物。所以我們算是利用了你們的情緒。這大概也是先前的那些龍王限制你們出去的原因之一吧,他們或許是察覺到了我們的問題,或者自己的問題。」
「是嗎,那還真有意思,」我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這本就不算是秘密,」它淡淡地說道,「只是你們一直搞不懂而已,有些事你們沒必要那麼清楚就能活得更好,那我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那些東西呢。」
「好吧,」我迎頭躺了下去,「那麼作為我悲觀情緒的化身,你覺得我現在確實還活著?」
「你本來就沒死,末。」
「我能夠回去?」
「當然,一直都是,只要你願意,你就能夠醒來。」
「那為什麼我現在回不去,」我舉起了手,把它舉到我面前仔細觀察空間亂流給我留下的痕迹,可那上面一點傷口都沒有。
「可能是,你在潛意識裡還捨不得我吧。」
我坐了起來,轉頭看向溯的那團光點:「你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嗎,末?是我保護了你啊。不然你以為你真的能在流放地的深空里撐多久。」它說,聲音沒有半點變化,「這件事確實挺難辦的,耗費了我不少力量,所以你醒來以後,我可能就再也給不了你建議了。如果你還想聽我說點什麼,倒也可以再等等,只要那傢伙還願意等你。」
我無話可說,其實吧,我對自己也確實沒什麼可說的。它不過是回歸了那種最應該的狀態,那種不應該說話的狀態,也不會對我的行為指指點點的時候。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放平一下自己的情緒,但好像不是很成功,最近總是這樣,有點讓我難為情。
「那,再見了,溯。」
「再見。」
「對了,最後一個問題,這裡到底是夢還是幻覺還是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它稍微的沉默了一陣。
「就當是一場夢吧,反正你會醒來,和你入夢之前不會有任何區別。如果你願意麵對那些傷痛的話,就忘了我吧,我只不過是你孤獨寂寞時的幻覺而已。」
聽到這裡,我也不由得沉默了片刻。為什麼他總是能夠說得如此準確呢。
最後我向他笑了笑,說道:「那就再見了。」
「沒必要說那麼多遍。快走吧,還有龍在等你。」
我轉過身,前方突然就出現了一個純白色的空間裂隙,我知道這是溯為我準備的,它倒是挺貼心的。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了抬起腳垮了進去,柔和的白光瞬間將我吞了進去,在恍惚中,我隱隱約約地聽到了溯的最後一句話。
「向前走吧,末,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又一次,我試著睜開了我的眼睛,但我能感覺到此刻已經是現實了,無邊的虛無包裹著我,那些熟悉的空間亂流彷彿是源自於原先的流放地一般,裹挾著稀薄的空氣,讓我不會死於缺氧。我似乎還在下落,不過速度慢了很多,就像那時在湖水裡緩緩沉沒一樣。
這也是溯的傑作嗎?我伸出手,看到那雙手上面布滿了被空間的破碎洪流沖刷出的傷口,而我卻已經麻木地感受不到它們給我帶來的痛苦了。
現在我幾乎沒有力氣再往上飛去了吧,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望著眼前那無盡的深空,腦子想著我可能出不去的事實,可我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絕望,明明黑暗無窮無盡。
所以在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從無盡的黑暗中鑽出來的時候,我應該確實是會有所觸動的吧。畢竟,還有誰願意救你那麼多次呢?
就像在水底的那個時候,我向她伸出了手,她抓住我的手,把往上拉去,將我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現在你還是欠我兩個情,末,記得要活著還我。」她在我耳旁輕聲地說道。
我沒有回答她,圍繞她的空氣似乎有一種旋轉的魔力,讓我沉醉其中,我想我知道是為什麼。
「謝謝你,絕,」我說道,「今天我可有太多要感謝的東西了,我們走吧。」
她點了點頭,帶我穿過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