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國度（改）

「早上好，父親。」

休息了一晚的瑟倫絲顯得神采奕奕，白皙的臉頰上點綴著健康的紅暈。從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昨天剛剛經歷了昏迷。

她正對著長桌另一側的男人說著話。

男人有一頭和瑟倫絲同色的短髮，一雙藍色的眼珠炯炯有神，下巴上蓄著短短的鬍鬚，帥氣而精幹。他身著一件白色襯衫，黑色的馬甲套在外邊，打著一件暗紅的領帶。

他笑著點頭，向瑟倫絲問候。

「早上好，我親愛的瑟倫絲。昨天休息的怎麼樣？」

「很好，父親。多虧了母親和米拉的照顧，我現在很不錯。」瑟倫絲回答道。

父親的心情似乎明朗了許多。

今天的早餐也格外豐盛。塗著黃油的麵包被烤得恰到好處，香腸和牛排表面泛著水潤的油光，散發出騰騰香氣，誘惑著味覺。溏心的雞蛋被擺在盤子中央，像是太陽一樣，看起來飽滿十足。

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咽了一口口水。哪怕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早餐，還是讓一整天都沒吃飯的瑟倫絲看餓了。

「快來吃吧，我想你那麼久沒吃飯，一定很餓了吧。」

母親的聲音從身側傳來，瑟倫絲感覺有一股力輕輕拉著自己，將她牽到了椅子上。

母親已經換下了昨天看到的那套禮服，此刻的她正穿著一件寬鬆的睡裙，表情溫柔，面色紅潤，似乎是發生了什麼開心的事。

坐定，瑟倫絲為自己圍上餐巾，開始了美妙的早餐時刻。

剛吃完飯的父母正拿著一份報紙，在一旁的沙發上低語著。瑟倫絲豎起耳朵，想要仔細去聽，卻只能聽到一個大概。

「這幾天議會…」

「確實可以，但是他們…」

「…誰知道那群傢伙是為了什麼？這種東西無論怎麼看都…」

「我覺得我們也應該做好準備…」

「阿爾溫特那邊…」

她聽到的對話時斷時續，基本上只有在他們情緒有所起伏時才能聽到一些破碎的信息，但瑟倫絲卻從中聽到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阿爾溫特。

這個名字她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她常年在外的，哥哥的名字。

格蘭特家族並不算一個大家族，零零總總算起來，和她有血脈關係的也沒有多少人。而在他們家，就只有她自己，父母，還有阿爾溫特四個人，所以阿爾溫特可以算是她第三親的人了。

唔，這麼說好像也不準確，第三親的應該是貼身女僕米拉，再往下大概還可以排到她的私人教師路易斯先生？不對，哥哥還是應該排在老師前面的。

總之由於阿爾溫特經常出門在外，她對於自己哥哥的觀感還不如自己的貼身女僕。

但是聽說他已經成了一位高級議員，卻與他們家族的席位無關，純粹是由他自己的努力加上父親的支持打拚出來的。

也不知道父母剛才提到他有什麼事。或許是他又要回來了？

腦袋裡胡思亂想的，瑟倫絲終於在清晨的陽光中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優雅地擦了擦嘴，她邁著輕快的步子，來到了父母的身邊，從沙發上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了下來。

天生敏銳的她能感覺到身旁的兩人在看到她過來時，語氣有了明顯的停頓，但隨後又開始繼續談論。她又側耳聽了聽，卻只聽到他們在感嘆現在各種物價的不斷提高，簡直讓窮人沒有活路。

似乎和剛才的事情沒什麼關係。

瑟倫絲如此判斷。

「小瑟倫絲，你現在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母親將報紙攤在桌子上，轉頭問向她。

「已經沒事了，畢竟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再怎麼說也應該休息好了。」

瑟倫絲一邊回答，一邊拿過放在茶几上的報紙。淡淡的油墨氣味傳入她的鼻腔，既不刺鼻，但也算不上美妙，說不上來具體的感受。

「路易斯先生今天會來嗎？」

她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母親說著話，卻將大部分精力都投到了報紙的內容上邊。

「昨天聽說你暈倒了，路易斯先生可是著急的很，所以雖然今天是周末，但他還是專門空出時間來看望你這個寶貝學生。就在下午的兩點，你好好準備一下。」

點了點頭，瑟倫絲滿口應下。

【來到諾倫塔，我最先看到的是遍布街巷的窮人，而不是那些高大宏偉的拱門和雕塑。】來自某位著名作家的感嘆。

【只要短短几天，相信我，你一定會愛上這個充滿著活力與希望的城市！當然，前提是你要有足夠的財富。】來自另一位不知名旅行者的觀光感言。

瑟倫絲繞過這些充斥著諷刺與批判的評語，看向報紙另一側大大的標題。

【愈演愈烈，底層人民的抗議聲正不斷激化！】

【是英明還是愚蠢？丹尼爾伯爵提出完善保障制度，獲得大量支持。】

【金庭十字街口發生不明原因爆炸，至兩人死亡，十人受傷，教會已介入調查。】

視線掃過一行行信息，她思索著這些消息之間的聯繫。

不得不說，摩亞公國的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窮人之國」。隨著工業革命的不斷推進，即使已經不知道有多久都沒有出現過新的技術了，卻還是給人們帶來了無窮的影響。工人們在數之不盡的工廠中日夜勞作，卻拿著微薄的薪水，過著沒有保障的貧寒生活。

沒有假期，沒有保險，一個在機械事故中受傷的工人也同樣不可能有任何賠償。

沒有哪個工廠主會在意那麼幾個工人的死活，他們只關心著自己的錢包和報告單上的數字。而那些工人不但需要去進行沉重的勞動，還要在同時為了自己的飲食和住宿而操心。

高昂的物價讓他們望而卻步，惡劣的環境讓他們疾病不斷。瑟倫絲得承認，報紙上的話沒有錯，無家可歸的窮人們確實隨處可見，甚至滿街都是。

當然，正是因為如此，幾乎所有的工人都沒有屬於自己的住所，他們只能在髒亂的下城區中搭起一座座簡陋的帳篷，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生活。

而現在，這種入不敷出的生活，他們終於要過不下去了。

一位提出了諸多哲學觀點的名人說過，「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髒的東西。」

雖然瑟倫絲本身也處在資本主義的鏈條中，但這不妨礙她對這樣的制度表示不滿與厭惡。

她不懂政治，但她卻能分辨出這對人們的影響。

資本家的心都是冰做的！她惡狠狠地想到。

她感覺自己幾乎能看到無產階級一呼百應，團結起來一起推翻公爵的場景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在這樣的世界里，普通人無論再怎樣團結，也無法推翻現有的統治者。就算是瑟倫絲的父親，丹尼爾伯爵也對此無能為力。

但即便如此，階級之間的不斷對立還是會為國家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因此，為了改善底層人民的生活，緩解社會矛盾，丹尼爾伯爵提出了一個折衷的辦法，那就是對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與暫時的減稅。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可以稱得上英明的決策，但誰都不知道維克托公爵到底發了什麼瘋，居然一再反對。而他的支持者雖然搞不明白公爵的真實想法，但也只是盲目跟隨。

這讓政策的推行者，也就是瑟倫絲的父親感到很是難辦。

想到那些貴族不知緣由的頑固，瑟倫絲都不禁有些頭大，在心中為自己父親的辛苦默哀了三秒鐘。

幸好，自己並不需要去操心這些東西。

她不是沒想過去幫忙，只是以她現在的身份和能力，很多事情都無法了解全貌，讓她無從下手。而且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去碰政治。

揉了揉眉心，瑟倫絲將報紙疊好，放回了原位。她抬起頭，正好對上了父親的目光。

「看起來，歡快的時光要到此為止了，我又得去和那幫老傢伙糾纏了。這些天扯的太多，都快忘了應該怎麼正常說話了。」

丹尼爾伯爵收拾著自己的衣裝，說話間，已經站到了走廊的入口。

「再見，父親。」

「再見，丹尼爾。」

她們紛紛向丹尼爾道別。

「再見了，女士們。在出發前，介意和我吻別嗎？」

母親走上前去，在丹尼爾的臉頰一側印上唇彩。

瑟倫絲猶豫片刻，也點了點頭，伸出雙臂環上丹尼爾寬闊的背脊，在他臉頰的另一側親了一口。

「祝你好運。」

丹尼爾伯爵點點頭，戴上自己的帽子和手套，向著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