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假魏王張機
第655章假魏王·張機
魏都大梁城,不,應該是碭郡的大梁縣。
魏國滅亡后,秦國將數個縣邑併入東郡,又以魏國設置的以大宋郡為基礎建立碭郡,下轄睢陽縣、虞縣、蒙縣、襄邑、外黃縣、陳留縣、雍丘縣、大梁縣、濟陽縣、單父縣、栗縣、酇縣、芒縣、碭縣、譙縣、圉縣等二十一城,而為了逐步消除魏國的影響力,大梁也被划入其中,但郡治仍舊設立在昔日大宋郡的郡治睢陽。
將郡治設立在睢陽的目的顯而易見,那便是為了秦國的下一個目標——楚國!
睢陽直面淮北,無論秦軍能否突破楚國會稽水師的淮河防線渡過淮河,只要重兵屯駐睢陽,就能對楚都壽春起到威脅作用,從而鉗制大量楚軍。
而為了安撫魏地人心,嬴政便任命張機領碭郡假守並東郡假守,意在效仿韓非治韓、郭開治趙之舊事。
以韓治韓可行,以趙治趙可行,那沒道理以魏治魏行不通。
只是這一次魏國的降臣之中,嬴政並沒有找到既出類拔萃又能令他放心交託大事之人。
韓非這個韓國公子治理韓國的例子是不可複製的,而郭開這般識時務卻也能幹實事的佞臣也是少有的,於是荀夫子在被李斯這個弟子那灼灼的目光逼到跑路前,提醒了李斯張機也是魏人!
安邑張氏在魏國的名聲,可遠比商鞅、吳起、范雎等入秦的魏人要好得多,畢竟張儀雖然最初在外交上逼迫魏國歸還了河西之地以外,其實並未如何迫害母國。
而且張儀自始至終都是在試圖將魏國綁在秦國的戰場上,在維護秦國利益的前提下盡量保全魏國,只可惜幾代魏王記吃不記打,但張儀最後卻能安然在魏國度過最後的三年,並打破了魏國宗室外戚方可擔任魏相的舊例,足可見魏人對張儀還是頗有好感的。
作為張儀曾孫的張機雖然也曾在上一次合縱大戰中重創魏軍,但終歸是魏人,再怎麼也會比一個秦人治理魏地得好。
而當嬴政的王令下達的時候,朝野之間的反對聲卻是絡繹不絕。
就連王翦和已經隱退進入大秦學宮教授兵法的王齮、蒙驁和麃公這三位老將軍都手持嬴政親自的龍頭拐杖參與了朝議反對此事。
不少初降秦國的魏人還道是張機功勛卓著,遭到了同僚的妒忌,殊不知這些人都是在幫張機。
畢竟嬴政對於張機的任命,實在是有些過於驚世駭俗了。
領碭郡假守並東郡假守,看似只不過是同時擔任兩個郡的臨時郡守罷了,但若是看一眼輿圖就會意識到,這哪裡是兼任兩個郡的假守,這分明就是在裂土封王啊!
上一次合縱之戰前,魏國所佔據的土地還不足碭郡和東郡兩個郡大,這幾乎就是任命張機假魏王了!
與之相比,卸任內史、衛尉都不算什麼了!
若是嬴政真的如此封賞張機了,依照群臣的想法,張機恐怕離鳥盡弓藏的那一日也不遠了。
可剪滅衛韓趙魏四國的嬴政早已不是昔日那個要依靠朝中重臣們支持才能掌握權力的君王了,即便沒有王冕,沒有王袍,沒有象徵秦王身份與權力的轆轤劍和秦王金印,嬴政也依舊能號令整個秦國。
嬴政的任何決議,只需要告知群臣,不需要任何人支持和同意,因此嬴政的王令依舊被送往了安邑。
原以為張機會再度違抗王令,在安邑醉生夢死,優哉游哉,卻不想這一次張機反倒是毫不猶豫地接了王令,心甘情願地逃脫了地下密室這個紅粉魔窟,並且直奔大梁城。
嬴政絕不是鳥盡弓藏之人,即便有朝一日他封無可封,而且嬴政對他的忌憚也大到無法坐視了,最差的結局也就是被轉封到黔南、江東、蜀南這些偏僻的地方。
況且,事情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有些默契,終歸是外人無法理解的。
嗯……如果嬴政能不再惦記他的寶貝女兒就更好了!
到現在嬴政還在惦記蓁蓁,希望兩家結親,讓扶蘇迎娶蓁蓁為正妻,將他綁在扶蘇的戰車上,穩固這個長公子的地位。
對此,張機依舊是嚴詞拒絕。
總不能真的弄出那種荒唐事吧?
……
十餘日後,一支龐大的車隊在千餘騎兵和兩千黑鐵甲軍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大梁城外。
如此龐大規模的車隊,幾乎所有人都猜到了車隊主人的身份。
「看來是那位假魏王到了。」
大梁城門處,一眾官吏在此恭候張機的到來,其中不乏有魏國降臣交頭接耳,將張機稱為「假魏王」。
一來是戲稱,二來是想讓嬴政忌憚張機。
「閉嘴!」
人群中,一道身姿挺拔的青年將軍橫眉冷視,低喝道:「若是不想身死族滅,就管好自己的嘴。」
「呵,犬豕子也有臉狺狺狂吠?」
站在這名青年將軍旁的另一名青年瞪了回去,看向這名青年將軍的眼神中儘是不屑和厭惡之色。
「豎子!」
「晉遙將軍,小信陵君,洛南君已至,且勿在洛南君前相爭。」
作為昔日魏王增心腹老臣的屍埕眉頭緊皺,忍不住開口勸說。
明明一個是昔日魏國的嚄唶宿將晉鄙之子,雖然被張機擊敗,卻也是一員良將,而一旁的小信陵君魏邙作為魏無忌的兒子,繼承了信陵君府的人望,再加上他這個熟諳魏國政務的老臣,三人若是同心協力完全有可能效仿張開地、張良祖孫在新鄭掀起的叛亂。
可偏偏信陵君當年為奪兵權殺了上將軍晉鄙,拘禁後送回大梁不好么,偏偏要殺!
結果這份仇恨轉移到了下一代的晉遙和魏邙身上,二人幾乎每日都要爭吵,魏邙以犬豕子辱罵晉遙,暗指其昔日慘敗於張機之手,丟了嚄唶宿將晉鄙的臉,為此雙方甚至多次大打出手。
「暫且放你這豎子一馬,否則我必打得你阿母都認不出你來。」
嘴皮子沒有魏邙利索的晉遙果斷抽身,他明白自己要對抗魏邙這個小信陵君,就必須得到張機的支持,所以絕不能在張機面前失禮。
而此刻,馬車中的張機全然沒有注意到城門前的爭吵,而是觀察著這座破敗的大梁城。
這座雄偉的城池,終歸是如同歷史上那般走向了毀滅。
昔日天下聞名的大梁,將會一點點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最終湮滅於歷史之中。
沒有人會再選擇花費如此高的成本恢復這座大梁城的昔日榮光,最多也只是借著發達的水利讓大梁城重新成為膏腴之地。
只是,大梁城的百姓終究是受苦了。
「拜見洛南君!」
「拜見將軍!」
嘆息一聲,張機走下馬車,敏銳地覺察到晉遙和魏邙對自己稱呼上的不同。
比起洛南君,晉遙這個曾由他親自勸降且也短暫在他麾下效力過的舊部稱呼的「將軍」二字,更加令他感到親近。
「果然如情報里那般不和,只是沒想到這二人竟不和至此。」
凌統和甘寧之間不同戴天的殺父之仇化干戈為玉帛的事情只能出現在演義里,真實的歷史上甘寧怎麼配和凌統斗?
作為凌操的兒子,凌統在軍中的人脈可不是甘寧這個錦帆賊能相比的,同樣親賢禮士、輕財重義的二人,但甘寧粗野兇狠,暴躁嗜殺,被同僚和士族們排擠得根本沒有任何立功機會。
而晉遙和魏邙的關係,也正如凌統和甘寧一般。
晉遙在魏國降將之中有著不錯的人脈和口碑,畢竟這些人都是昔日晉鄙麾下舊部,這份香火情是不可能忘卻的。
魏邙則是在宗室、貴族和士人之中更受歡迎。
二虎相爭,勢同水火,卻是便宜了張機。
張機沒有點破,騎在戰馬上,與身後的馬車以及一眾官吏一同入了大梁城。
看著隨行的秦軍士卒手持秦國黑龍大纛旗在前方開路,將百姓驅趕到道路兩旁,即便是昔日的城中富戶也都是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模樣,不由令張機心生感慨。
他的血終歸不是冷的,秦軍士卒這般生龍活虎的模樣,對比大梁城百姓面黃肌瘦的模樣,實在是讓他無法不動容。
也幸好秦軍早已適應了義兵制,自秦軍入駐大梁城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年,還未曾發生過秦軍劫掠欺壓百姓的事情,沒有進一步激化秦人和魏人之間的矛盾。
「小信陵君,水患雖平,然百姓受水患影響定然是顆粒無收,救濟災民的事情便交予閣下了,想來無忌公子的後繼者,定然不會允許有貪墨賑濟災民糧食的人出現。」
如今的魏國宗室之中,那一幫老人家都已經老得干不動活了,那位安陵君在魏國滅亡后也大病了一場,若非嬴政派去了方技家如今的新任年輕魁首陽慶前去為其診治,恐怕這位安陵君也熬不過這一劫。
但大病了一場的安陵君再也沒有了昔日的魏相風範,只是一個想要安度晚年和滿心愧疚的老人家。
而若是要令魏國安定下來,必然少不了魏國宗室的幫助。
安陵君也退下去以後,魏國宗室可用之人,便只有魏邙了。
「即便只是為了大梁百姓,我也絕不會讓任何人染指這些用來賑濟百姓的錢糧。」
魏邙略顯稚嫩的臉龐上露出了幾分堅定的目光,而他的回答也令張機十分滿意。
作為魏無忌的兒子,魏邙在能力上也許遠不如其父,在風度上也不如其父,但魏邙的性子更加純直,沒有那許多彎彎繞繞,喜歡直來直去,對貪腐之事頗為厭惡。
對魏邙,以誠待之,必以誠報之。
而信陵君的名號,也是一塊絕佳的穩定人心的金字招牌。
但即便如此,張機也不可能真的將安定民心的事情完全交託給魏邙。
信陵君的名號能安定民心,也能煽動民心,焉知這魏邙不是在卧薪嘗膽?
所以,張機給他選了個好搭檔。
「晉遙將軍,貪墨之人也許會狗急跳牆,不如伱就與小信陵君一同處理此事,如何?」
張機看向身旁那個明顯成熟了許多的熟悉面孔,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作為上一次五國合縱時投降了秦軍的魏國副將,同時也是和魏無忌有殺父之仇的嚄唶宿將晉鄙之子,晉遙與信陵君一脈自然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
而將這樣兩個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放在一起,絕對是最好的制衡魏邙的人選。
魏邙若有半點不軌之舉,張機毫不懷疑晉遙會借著機會一刀斬了魏邙。
而送走了魏邙和晉遙后,張機繼續批閱著堆積下來的公文,看著這一疊又一疊積攢下來的公文,他也不免有些頭疼。
還是缺乏人才啊。
若非極度匱乏官吏,嬴政也不會把他這個魏人丟出來總領魏國舊土之事,而張機也索性將嬴政選擇的以魏治魏貫徹到底,以魏邙和晉遙安定人心。
可魏國的人才實在是數量有限,原本信陵君府里的兩大人才,被信陵君委以厚望的張耳和陳餘在信陵君死後便被魏王增奪走了權力,大梁城被圍前二人便逃匿了,至今不知所蹤。
還好,他的幕府里還有蕭何、審食其、盧綰等沛縣人在。
這一世,沛縣是魏國的土地,故而蕭何等人也是魏人,以蕭何等沛縣之人做事,想來受到的阻力也要小些,收拾碭郡和東郡的爛攤子應當不算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