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歡慶之日起紛爭(四)

秦紘在住處聽到孫山的臨去之言后，心中也有些不安，又聽到解元龔仁一直在門外留戀不去，恭敬施禮期待自己的諒解。

他對於龔仁更加沒有好感，在幾個舉子的陪同下走出住處，向仍然躬身施禮賠罪的龔仁冷冷嘲諷。

「龔解元回去吧，本官無緣收錄你等三人為門生，且你無端挑釁在前，事後又沒有勇氣承擔責任，本官對你沒有任何好感，還是別在此處自找難堪了。」

有個特別會溜須拍馬屁的舉子，十分諂媚的逢迎道：「恩師大人何必為這三個小人生氣，攪了恩師與我等的雅性。龔解元，你有才無德自找難堪，還是灰溜溜的回鄉種地吧？」

秦紘雖覺得此人言語太過於不雅，可看到龔仁已直起腰桿不再與自己糾纏，便轉身向住處走去。

龔仁雖有些不通世務有點宅，為人有些懦弱不善言談，可骨子裡仍保留著一絲儒人的錚錚風骨，當即冷冷的予以反擊。

「自古道人孰無過改之善焉，秦大人枉為一方大吏，連些許容人之量都沒有嗎？我與鮑紀可謂是罪有應得，秦大人拒於門外猶說得過去，可孫山無過錯，大人也同樣待之，是不是有點太過份了。」

看到秦紘臉現羞怒之色，龔仁突然間想開了，人也變得有些硬朗起來。

既然秦紘等人想將自己排擠在大明官場之外，自己何必如此執著於出仕做官，做個有功名的富紳豈不是更加逍遙自在？

他向剛才侮辱自己的舉子怒呸一口濃痰，冷冷的反擊道：「呸，我雖有些懦弱不善言談，也不屑與你這等諂媚溜須之人為同年，看來秦大人的眼光也就如此短淺了。」

龔仁總算出了口惡氣，心胸也變得開闊起來，昂首挺胸返回自己的住處，打算儘快收拾行囊返回家鄉。

沿途傳來他隨囗而作的打油詩吟誦聲:「吾輩本是凡俗人，各有不足與長短；大錯在我無隱瞞，真誠道歉不作假。

心懷嫉恨挑事端，歡慶之日起紛爭；錯事釀成心惴惴，考官追究語訥訥。

無情逐出門牆外，今生無緣入官場；恍然大悟心開解，田園耕讀伴日月。」

秦紘萬萬沒有想到性情懦弱的龔仁被逼到絕處，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擊，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難道自己真的做錯了，不該如此肚量淺薄，處罰鮑紀無可厚非，不該將孫山和龔仁也牽連進來。

那名熱衷於拍馬屁的舉人雖對龔仁有些懷恨在心，卻不敢當著秦紘的面故意難為龔仁。

他便尬笑著對秦紘說道：「恩師大人，龔仁那賊子發癲了，恩師大人不必與他一般見識，還是回府讓我等向恩師敬酒一起歡飲吧？」

秦紘望望身邊的幾名舉子，頓時失去了歡快暢飲的興緻，極為落寞的搖了搖手予以拒絕：「諸位回去吧，本官倦乏了，想靜卧一下修養身體。」

解元龔仁和亞元孫山是今科鄉試前兩名，又是五魁之一，都沒有成為主考官秦紘的門生，成為正德十四年山東布政使司鄉試的另一大亮點。

幾十年間都成為人人津津樂道的談論話題，只不過是負面影響多一些，也成為秦紘終生的遺憾。

孫山回到小院后，也不禁為自己坎坷的科舉運道嘆息不止。

縣試第五名，府試第二名，被毆打后，院試吊榜尾，鄉試副榜第一名，好不容易考了個鄉試正榜第二名亞元，又出了個這麼大的漏子。

李鎮等人哪裡知曉這些官場秘聞，一個個高興的大喊著為孫山賀喜，孫山也不想讓眾人掃興，佯裝出高興的樣子答應下來。

反正事已如此定局，再避讓躲閃，甚至向對方苦苦哀求，也無濟於事，倒不如痛痛快快的面對現實。

沂水縣馬家莊內，張蓮抱著兒子正在和婆婆閑聊，素仙和冰玉正在教授女兒呀呀學習說話，一家人和氣融融，哪裡有平常富紳家中的勾心鬥角？

現在孫家的生活越過越好，所有的田地都佃租出去，孫青一家人都不用再下田辛苦勞作。

孫青老爺子以此為理由，執意不肯使用奴僕和使女，提倡眾人親力親為。

說孫家本是小門小戶，若大肆張揚揮霍，會折損了運氣。

好在孫青一家人都是寒門子弟，以前都是貧民出身，而唯一有點身價的馬玉英還未嫁過來，也無人予以反對。

劉氏更是個明白人，平常都是讓素仙去帶兩個小女孩，她和冰玉下廚做飯。

張蓮有時也將兒子交給素仙代管，自己去廚房幫忙做飯，素仙和冰玉也逐漸適應了農家生活，生活得十分開心愉悅。

突然孫峰一溜煙的跑進後院，由於跑得太快，弄得滿臉大汗，身上的儒袍束於腰間，露出裡面的白色長褲。

想必是嫌棄儒袍礙事，順手塞在腰帶裡面，這顯然是極不合禮儀之事。

氣得劉氏順手抓起一把掃帚，怒氣沖沖的來到孫峰面前，揮起掃帚痛揍孫峰一頓，直到他恍然大悟般將儒袍放下整理好。

劉氏伸手抓住他的一隻耳朵，大聲的訓斥道：「好小子，你休沐不讀書習文便罷了，還到處亂跑亂逛。現在搞成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你大哥像你這個年紀有多麼穩重知禮，你怎麼一點也沒學會，看我今天不教訓教訓你。」

她的言語雖聽著無比厲害，手掌卻只輕輕拍打二兒子幾下，看起來不捨得再動手打孫峰。

孫峰微微一撇嘴，低聲反駁著：「兄長那是裝的，成天像個小大人似的，可他也不老實，還沒有及冠，就給您找了三個兒媳婦，還叫老實啊？我要跟爹爹一樣只娶一個媳婦，一輩子只對她好。」

劉氏本來想為大兒子辯解，再順手教訓孫峰一頓的，聽到後半句反而開心的一咧嘴，再也不訓斥二兒子了。

孫峰得意的一揚頭歡笑起來，看來娘還是喜歡只愛一個女人的兒子，自己總算讓娘又高興一次。

他喘息一陣后，才想起正事，一拉劉氏的手，大聲的向她稟告一件好消息。

「娘親，嫂嫂，大喜啊，兄長中得正德十四年正榜鄉試第二名，是五魁之一啊！兄長真厲害，一下子躍起近百名次。」

劉氏聽后一點也不在乎，還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有什麼好了不得的，上回你兄長考了第一名，這次才考了個第二名，在我看呀，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劉氏那平淡如水的反應，讓孫峰也感到有些生氣，極不禮貌的打斷了她的話語。

「娘，上次哥中得是副榜舉人第一名，這是正榜舉人第二名，中間大約隔了一百人哪。而且哥這次能夠進京城考春闈，考中進士后，您就是正七品官員的母親了，您不感到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