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殿試又出新花樣(四)
正德皇帝坐在御椅子上,聽著手下心腹太監的稟報,然後長長嘆息數聲。
「果真如此啊,唉,幾位先生也稱得上正人君子,不肯行那卑鄙無恥之事。唯獨謝遷的氣量狹隘一些,行事有些不擇手段,不可重用啊,他和陳諫比起王陽明還稍差一籌。」
不過他很快又振作起來,喃喃自語著:「怪不得孫山那廝總說人無完人,世上根本沒有完美無私慾之人。先生們已算是道德高潔之人,到了關鍵時刻,仍有些許私人雜念,朕又何嘗不是矣。」
當李東陽將十份試卷放在御桌上,朱厚照仔細觀看完畢,稍加思忖后,將其中三份按照順序放好,這意味著此三張試卷的主人將進入一甲前三名。
然後他隨手拿起剩餘的七張試卷,好似漫不經心的詢問李東陽。
「李愛卿,可還有不俗的試卷嗎?今科的試卷圈點各半應該極多吧,上佳的試卷反而極少,比上一科殿試時的成績差了許多。」
李東陽宦海沉浮多年,豈能聽不出朱厚照的話外之音,他眉頭輕皺,稍稍猶豫一下后,才如實回答。
「陛下,第十一名和第十二名的文章也極不錯,與這些幾乎不分上下,只是微臣等將它們排在了十一和十二名,若陛下有興趣,可以差人取來一閱。」
朱厚照稍稍沉吟一下,哈哈大笑著擺了擺手,意有所指的誇獎了李東陽一句。
「李愛卿果真誠實之人矣,朕對於此一點相信沒有看錯人。既然如此的話,算了,世上哪裡有十分公平之事,就這樣放榜吧,明天公佈於天下吧。」
李東陽抱著案捲走出大殿,瞧一瞧四下無人,他才抺了摸抺頭上的冷汗,暗自腹誹著。
′幸虧沒有聽謝侃侃的話,否則又要惹下大麻煩了。這孫山一介貧民之子,何時入了聖上的眼中,三番四次的為他出面,想想後果老夫還有一點后怕。』
第二天一大早,北京城內沸騰起來了,因為今天是金殿傳臚之日,京中士民們要去觀看熱鬧啊!
雖說不能親自到宮門前看榜,和親眼目睹金殿傳臚的盛況,可能在長街上觀看新科進士們誇官游御街的盛況。
這可是三年才難得一見的盛大場面,若錯過觀看,可是人生的一大損失。
眾貢士們此刻已換上進士巾服,這是明朝讀書人夢寐以求的禮服。
圓領進士衫、烏紗帽、厚高跟官靴,在大明朝也只有官員和進士可以穿戴。
至於進士禮服則和正式官袍一樣款式,顏色、用料等相差無異,都是深色藍羅袍,衣緣青羅色,圓領大袖。
只有沒有區分官職大小的『補子』,要等到金殿傳臚后才正式綉補好。
新科進士們比起文武百官要來得早許多,文武百官遲到,會被罰沒薪俸,新科進士若在今日遲到,會被罰沒功名啊!
哪一個新科進士不是十數年甚至數十年寒窗苦讀的讀書人,三更燈火五更雞鳴,對他們來說是習以為常之事。
現在好不容易才熬出點名堂,能夠金榜題名上殿面君,誰還會在床上睡懶覺,在金殿傳臚之日遲到,那不是傻缺到家了?
孫山趕到宮門前時,只有顧祥和董言向他拱手問好,其他人都不理睬他,甚至有點兒′敬而遠之′的味道。
孫山也不明白為何自己的人緣如此差,想必多半是賜某些人口中所說的「災星」所致,畢竟那′主考官殺手′的名頭太厲害了,誰也不願意與自己深加交往吧?
對於此事孫山早已習以為常,也早已不以為忤,拱手向顧董二人行禮問好后,靜靜地站立在一旁,耐心的等候。
許久之後,才有一名太監走出宮門,對新科進士呼喊道:「陛下有旨,文武百官及中式進士前往奉天殿覲見聖躬。」
聽到宣旨前去覲見皇帝,眾進士們都一個個喜笑顏開,金殿傳臚激動人心的那一刻終於開始了。
十年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這一刻無上的榮光嗎?雖不是自己一生中最為巔峰之日,也是足以向人示傲的高光時刻。
進入皇宮時要按照會試排名依次進入,孫山是第三十名貢士,名次極靠前,早早的便走進皇宮內。
至於董言僥倖吊會試榜尾,得排到最後一名,和前方會元相比較,要隔著長長的一段距離。
等隊伍來到午門前,一隊隊威武雄壯的御林軍大聲呼喝:「新科進士金鑾殿上面聖,新科進土金鑾殿上面聖。」
御林軍們連續呼喊數遍,即顯得威武霸氣,又能夠讓新科進士壓抑住自己狂喜的心情,以免做出有失禮儀的舉動。
新科進士跟隨著禮部官員又依次走了很遠的一段路程,才來到了皇極殿門口,也就是傳說中的金鑾殿前。
等眾進士行過一拜三叩首禮后,一名五十歲的禮部官員手捧金冊,來到大殿台級上。
高聲念誦道:「庚戍科三月二十六日,共取天下進士二百九十八名,依太祖皇帝欽定資格,第一甲按例取三名,第一名授從六品,第二三名授正七品,賜進士及第出身。第二甲取十七名,各授從七品,賜進士出身,第三甲取二百七十八名,授正八品,賜同進士出身。」
念到這裡時,熟知禮制的眾進士們都徹底懵圈了,怎麼今科取十七名第二甲進士,看來庶吉士難考了。
金殿內的空氣也彷彿凝固了一般,讓眾進士的心七上八下,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特別是排名在前二十名之後的眾進士,心中那一股子酸楚簡直難以形容。
當初自己怎麼不爭氣啊,沒有進入到前二十名內,才淪落到第三甲賜同進士行列中。
那名官員彷彿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略一停頓之後,又接著念誦著。
「本科不取庶吉士,為以示公平,第二甲所有進士若在地方或在朝中建有大功者,均有進入內閣參理朝政的權利,此例自今日起,將成為吾朝慣例,子孫後代不準允改變。」
「嗡」的一聲,各種議論聲紛紛響起,在主掌朝堂秩序的御史連聲制止,才勉強平熄掉眾人的議論聲。
李東陽和謝遷二人齊齊對望一眼,又看到楊廷和一臉鎮定的神色,不禁雙雙目現驚訝之色。
一向荒唐胡行的朱厚照怎麼會變得如此喜歡改革朝政事務,而且表現得如此強悍且極為突兀。
連和他們這些老臣打個招呼都不言語,就強行頒發了這道聖旨。
而且看楊廷和的神色自若,顯然是早已知曉此事,朱厚照這是在立威和結好眾進士,也是在變相的驅逐他們這些老臣。
自己再繼續眷戀在朝堂上,明顯是在自取其辱,與其等到皇帝另出奇招驅逐自己離開朝堂,不如知趣的自行辭職歸鄉。
李東陽和謝遷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充滿落寞及屈辱。
他們各自點了點頭后,如同沒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鎮定自若的屹立在原處巍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