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看的小乞丐

轉眼已經是入秋了，虞卿卿剛從自己家的鋪子里出來，身後的侍從抱了一堆從爹爹那兒搜刮的戰利品。都是些一等一的好布匹。

芍藥想起剛剛楚忠差點沒翻到天上去的白眼，表情甚是好笑，偷偷說了句小氣鬼爹爹。

反正今天該拿的也都拿到了，不該拿的也拿了不少，芍藥想著拿了這麼多足夠讓卿卿姐姐挑選了吧，到時姐姐看不入眼的再差人送回去就好了，省得阿爹心疼。

一陣嘈雜的聲音突然傳入芍藥的耳朵里，定眼望去只看見前面的路口圍滿了人。

有熱鬧不看天理難容，芍藥給自己的好奇心找了個合適的理由后。

快步走到人群跟前，站定后的芍藥，看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備受打擊的她真想仰天長嘯，這無奈的身高差，我這個小矮子也看不見阿！

芍藥氣得鼓著個腮幫，正要離開。只聽見裡面傳出了一聲悶哼，聽著聲音很是稚嫩。

她突然冒出個想法，他們不會是在欺負小孩子吧！！！

芍藥也不管那麼多，直接扒拉開人群，看見一個穿著破破爛爛，臉上髒兮兮渾身是傷的孩子。看穿著打扮兒應該是個男孩，這慘兮兮的模樣倒是像極了個小乞丐。

芍藥也不知自己當時哪兒來的勇氣，直接撲上去趴在了小乞丐身上，牢牢將他護住。

打人的小廝被突然闖進來的芍藥嚇了一跳，小廝幸虧是個精明的，抬頭看了一眼救人的小女孩，便沒有再動手。

畢竟小廝也算個見多識廣的，搭眼一瞧小姑娘的穿著打扮，便知道是個有錢的。

身下的男孩察覺到了動靜，抬頭望去一張稚嫩的小臉就這樣闖入了眼帘。

他能感覺到她在害怕，她幼小的身體正在瑟瑟發抖，儘管這樣女孩的兩隻小手還是牢牢的護住他。

芍藥雙眼緊閉，咬緊牙關，心裡默念挨打就挨打吧。誰讓剛才自己一時衝動就跑過來逞英雄，來都來了，還能撒開手不成。

芍藥從小就特別怕疼，害怕到身體一直哆嗦，想象中的拳打腳踢並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芍藥睜開眼便看見丫鬟阿香帶著侍從匆匆趕了過來，這才神色從容的把男孩鬆開。

緩緩站起理了理衣裙，抬頭看向凶神惡煞的打人小廝慢慢說道:

「多少錢？」

小廝聽見這話一雙細長的鼠眼裡充滿了精明，馬上擺出一副小人諂媚的模樣:

「回小姐的話，5兩銀子。」

芍藥沒再搭話，頷首看向阿香示意拿錢。阿香急忙把錢遞給小廝，小廝拿了錢便離開了。

圍觀的人見沒了樂子，也都一一散去了。

「小姐，可有受傷？」

丫鬟阿香神色凝重語氣中滿是擔心。

芍藥搖搖頭，對阿香笑了笑示意她安心，說罷便把身旁的小乞丐扶起，找了個偏僻的牆角坐下。

芍藥安頓好小乞丐后，悄悄拉著阿香走到一旁小聲說道:

「去買些吃食，再讓人去買些治跌打損傷的藥酒回來，順便再挑選兩身素凈的衣裳鞋襪。定要快一些回來。」

阿香聽完點點頭就帶著人走了。

芍藥坐在了小乞丐旁邊，只見眼前這個清秀的男孩獃獃的望著前方一言不發，兩人各懷心事沉默許久。

「可有什麼想問的？」

小乞丐率先開口，聲音不悲不喜聽不出任何情緒。

芍藥沒有回答只是咬了許久手指，盯著小乞丐的傷口看了半天只問了句:

「可疼？」

小乞丐以為自己聽錯了，表情怔了怔:

「還好，早已經習慣了。」

小乞丐見芍藥眉頭緊鎖沒有再說話，連忙又說了句：

「已經不疼了。」

芍藥突然用手按在小乞丐嘴角的淤青上，儘管動作很輕，小乞丐還是被突如其來的痛感，猝不及防的發出了聲音，隨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芍藥杏眼微怒氣憤憤的撅著小嘴:

「這叫不疼？」

小乞丐沒有回答，只是在那裡坐在，在那裡安靜的坐著。

「小姐，東西買回來了。」

阿香和身後的侍從把藥酒吃食連同包袱一併遞給了芍藥。

「阿香你帶他們離得遠些，我們雖是小孩子，可也是要面子的，我怕等下給他上藥酒，他若是忍不住掉眼淚被你們好些個人看了去，丟了面子可怎麼辦。」

芍藥一邊打趣一邊接過東西，阿香知趣的帶著人去遠處守著。

「我看你身上傷口大多都是擦傷，上藥時可能會有些疼，實在忍受不住的話就哭出來，除了我不會有人看見的。」

芍藥撩起袖子小乞丐的衣袖，用打濕的手帕給他擦洗掉傷口上的臟污，盡量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他。

小乞丐沒有做聲也沒有反抗，任由芍藥給他擦拭。

芍藥把沾滿了臟污的手帕擱在盆里洗了洗，遞到小乞丐跟前，看似不經意的說:

「你臉上有些髒了，我雖是個孩子，但也是個女子多有不便。你自己來罷。」

芍藥見他遲遲不接，胡亂塞到小乞丐手裡。末了拿起一旁的包袱和藥酒:

「這裡面有些衣裳，等下你且換上。還有藥酒可別忘記擦了,換好了你喊我。「

說完芍藥紅著臉便不再看他。

等芍藥走遠了，小乞丐胡亂用手帕擦了把臉，忍著疼痛將藥酒灑在傷口上。

「呲……還真是疼呢。「

小乞丐疼的渾身顫慄只得咬緊牙關強忍著，為了減少痛感快點結束，小乞丐手上動作快了起來。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小乞丐把藥酒扔在一旁，疲憊的靠在牆壁上，大口的喘著粗氣。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汗珠。

歇了一會兒恢復了體力，小乞丐打開包袱迅速換好了衣服。

眼皮微抬看見前方不遠處，芍藥站的筆直有些僵硬的身影。

小乞丐就這樣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想起剛才女孩的話不免覺得好笑:

說什麼女子不便，好似剛剛撩他袖子的是別人一樣。兩條胳膊都擦完了，竟還怕擦臉？想著想著小乞丐不自禁的勾唇一笑。

芍藥轉過身內心複雜完了完了，名節不保了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竟把人家兩個胳膊摸了個遍！這要是傳出去我長大以後可還怎麼嫁人！

我還是孩子阿，以後這種行俠仗義逞英雄的事情還是讓大人做去吧，老老實實當個圍觀群眾它不香嗎！

芍藥越想臉色越難看，好似看到了長大以後嫁不出去孤苦伶仃的悲慘人生。

小乞丐見芍藥遲遲沒有回頭，便扯著嗓子咳了一聲:

「咳咳...姑娘我好了。」

小乞丐清脆的聲音鑽進了芍藥的小腦袋瓜里，芍藥深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滿臉通紅的走到小乞丐跟前，完全不敢看他。

「......」

「......」

一時間兩人無言，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芍藥抬頭向小乞丐舉了舉手裡的吃食正要說些什麼:

「你......」

芍藥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樣，身形削瘦，一雙丹鳳眼微微眯著，身著玄色衣衫，看起來溫文爾雅。墨玉一般的頭髮隨意的披在肩上，看著有些慵懶。

雖然臉色蒼白了些，卻襯得他更加好看了！

這哪裡還有剛剛小乞丐的樣子，芍藥回過神。急忙用手擦了下嘴巴。嗯，乾的。幸好沒有流口水。

芍藥清了清嗓子，把用油紙包的吃食遞了過去:

「不知道你喜歡吃些什麼，隨便買了點。先吃了墊下肚子。」

小乞丐沒有推辭，把紙包一一打開裡面有栗子糕，杏仁糖，桂花酥。

小乞丐拿起一塊杏仁糖放進嘴裡。只見他表情愈發悲傷，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半晌沒有說話。

芍藥看著小乞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不禁疑惑，是不是今日賣杏仁糖的小販做的難吃了些？

芍藥趕緊拿起一塊桂花酥，放進小乞丐手裡:

「不喜歡杏仁糖的話就吐了吧，快嘗嘗這個看合不合胃口。」

小乞丐靠著牆壁，仰著頭眼睛渙散一動不動的望著天空，聲音聽起來格外悲涼:

「自從阿爹阿娘不在了以後，為了活著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只是很久沒有吃過這麼甜的東西，一時傷感罷了。」

小乞丐扭頭看著芍藥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謝謝你，我很喜歡。」

小乞丐突如其來的道謝把芍藥驚的不知所措，連忙擺手:

「不用那麼客氣的，只是舉手之勞……」芍藥話沒有說完。

小乞丐突然單膝跪倒在地，雙手抱拳。一臉嚴肅認真的說道:

「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以後如能平安長大，定當湧泉相報。」

前半句說的什麼芍藥沒有在意，只知道後面的半句話聽得芍藥心裡一陣酸楚，連忙將他扶起來:

「若想報答就去投靠親友，或是找個生計討口飯吃，我等你長大。」

小乞丐眼神堅定點了點頭。

芍藥把他拉到一旁坐著:

「頭髮這樣亂，可不好去討生計。」

說罷用自己的小手擺弄起小乞丐的髮絲，簡單的給他束了個發。

芍藥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不太滿意。隨後取下自己頭上的發簪，猶豫了好大一會兒。

這個發簪可是她那個小氣鬼爹爹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專門找人定做的。值不值錢芍藥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最是喜歡這支簪子。

芍藥咬咬牙，忍痛割愛的把發簪插在小乞丐的發間，這次感覺對了。芍藥滿意的點點頭:

「真好看。」

小乞丐被芍藥突如其來的一句誇獎，一下子羞紅了臉。

「小姐，時候不早了。還得去給虞小姐送布匹呢。」

阿香不知何時跑了過來。

芍藥連忙問阿香要過錢袋，又走到侍從跟前選了兩匹沒那麼花哨的布料，放在了小乞丐旁邊。

」這些銀兩雖然不多，也足夠你用一陣子了，這兩塊布料你拿去做些衣裳，或是賣了換錢都可以。」

小乞丐剛要說些什麼，芍藥便搶先一步開口:

「莫要推辭，你現在需要這些。「

說罷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小乞丐望著遠處早已消失的人影，自言自語:

「我只是想問你叫什麼名字罷了。」

小乞丐抬手摸了摸頭髮，把發簪摘了下來。

這是一根檀木做的發簪，樣式簡單，帶著一縷清香。發簪的一頭鑲嵌了一顆月牙白的和田玉，簪棍上雕刻了一朵小小的...牡丹花？應該是牡丹吧...

小乞丐看著發簪溫柔的笑了笑，隨後把發簪小心翼翼的收好，放進懷裡。拿起芍藥給的布匹銀兩，消失在傍晚的餘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