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
雲楚眨巴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眼看著雲秋月朝赫巡款款服了服身子,然後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房間。
隨著木門吱呀一聲被關上,房裡寂靜下來。
雲楚在外面只待了片刻,手便凍的通紅,她將手縮回袖子里,見赫巡悠悠望向她,不好意思的沖赫巡笑了笑,然後在外面小聲詢問道:「外面好冷,我可不可以進來呀?」
赫巡掃了眼正門,道:「你姐姐應當還沒走遠吧?」
雲楚趁他說話間便伸手將窗子抬高了些,身形利落的就翻了進來。
隨即拍了拍手道:「誰說我要走正門啦。」
房內燒著地龍,比外頭不知暖和多少,但云楚出來匆忙,穿的過於單薄,還是打了個寒顫。
她朝赫巡走過去,自然而然的坐在床邊,同他面對面,然後迫不及待的問:「哥哥,我姐姐方才都找你說些什麼呀?」
赫巡老老實實答:「不記得了。」
他是真不記得了,若非是眼前這位柔柔弱弱的救命恩人,他多半是不會跟著來到這個雲家,更不會紆尊降貴的去應付一個商戶女。
但云楚覺得赫巡定然是在騙她,平心而論,她姐姐還是有幾分姿色的。
她嘟起嘴巴,故意道:「你不會也喜歡我姐姐吧?」
赫巡面色不改,仍舊是那副冷淡散漫的模樣,但云楚還是從中捕捉到了几絲失語。
他可能都不想搭理她,但隔了半天,他還是靜靜道:「你覺得呢。」
雲楚放下心來,凍的通紅的臉蛋此時還沒緩過來,她冷的搓了搓胳膊,隨即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呀?」
赫巡並未回答雲楚的問題,他坐直身子,單手將床里的被子拉了過來,然後扔到雲楚的腿上。
雲楚就勢展開被子,披到自己的身上,整個人像一顆藍色的粽子,她裹緊被子,神情幸福的感慨:「好軟和啊。」
赫巡雙手抄在腦袋後面,長腿交疊,看不出一點受傷的樣子,神色慵懶道:「你怎麼今日才過來。」
說起這個,雲楚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些,她垂下目光,委屈道:「因為我又被關禁閉啦。」
「這是為何?」
雲楚嘆了口氣,添油加醋道:「我爹爹說姐姐這次生病了,我同她一起出去的,她若是醒來看見我好好的,心裡多半會不舒服,就讓我禁閉三天,還不準人給我送吃的。」
赫巡微微蹙眉,道:「前天是你叫她跟你一起出去的?」
雲楚搖了搖頭,道:「我平日都不敢同她說話的,昨日是她突然找到我,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不敢拒絕……」
她仔細觀察著赫巡的神色,心中知曉他並不如旁人那般好對付,這時若是再虛與委蛇的替她姐姐開解恐怕顯得過於虛假,便真情實感道:
「唔,我也覺得很煩呀,我哪還有個小姐樣呢?」
少女輕輕的蹙著眉,凍的通紅的小臉還有滿是凍瘡的手無一不在宣告著她在這個家的地位。
赫巡低垂著目光,片刻后開口道:「你若是覺得……」
話音未落,門口便傳來一陣腳步聲,轉瞬間就到了門口。赫巡頓了頓,看向雲楚。
雲楚自然也聽見了,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倏然睜大眼睛,而這時木門從外被推開。
赫巡冷靜道:「你可以躲屏風后——」
一句話沒說完,驚慌失措的少女便裹著厚重的被子猝不及防的朝他撲了過來。
厚重的棉被蓋住了赫巡的腰部還有大半邊長腿,被子里的小人很自然的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腰,蜷縮成了一小團,自以為自己躲的很隱蔽。
赫巡頓時渾身僵硬,而貼近他的女孩仍不安分,她慌亂的在被窩裡拍拍他的膝蓋,示意他曲起腿幫她遮掩。
赫巡:「……」
她聲音悶悶的,嘴唇幾乎是貼著他的大腿在說話:「快點呀!你愣著幹嘛!」
她的語調永遠像是在撒嬌:「…哎呦你幹嘛呀!我要被發現了!」
這時,去而復返的雲秋月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
赫巡默默曲起腿,又幫她沒蓋嚴實的地方掩住,這才冷著臉看向雲秋月。
「還有什麼事?」
雲秋月原本是鼓起很大勇氣又回來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她也是金枝玉葉的大小姐,但是一看見他就覺得有些局促。
此刻就更別提了,不只是錯覺還是怎麼,她總覺得他跟她說話好像十分不耐。
「陸…陸巡。」
她的目光移到赫巡下半身凌亂團成一團的被褥,道:「你這是……」
赫巡覺得自己的腿被抱的更緊了,他面不改色道:「有點冷。」
雲秋月連忙道:「我讓人多送幾床被子來,你一說我倒是發覺,這屋子炭火的確有些弱。」
赫巡道:「不必麻煩,有事直說就好。」
雲秋月從小到大都未曾這樣被忽視過,她是雲家大小姐,父親覺得虧欠她的母親,所以一直待她們母女倆極為上心,但凡是她想要的,都會送到她的面前。
面前的這個人是她生平動了春心,對方待她卻始終冷淡。
方才她出門后,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當再同他說說自己是如何救他的。
她知道,他對她暫時沒有男女之情,但旁的不說,他雖待人不熱情,但絕對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她救了他,他就得時刻給她幾分薄面。
如此往來幾回,還擔心這人仍舊瞧不上她雲秋月嗎?
她面帶羞澀的開口道:「陸公子,我知曉我這般來找你有些唐突,你大病未愈,合該好好養病才是。將來你病養好了,若是想走,說一聲便是,我不會強留的。」
雲楚靜靜的伏在少年的腿上,多虧她身形痩,被子又厚重,這才未曾被發現。
但這會伏了久了,她又覺得這兒實在是悶,原本被凍的發紅的臉蛋漸漸被另一種紅代替,少年身上輕淺冷冽的香一陣一陣的鑽入她的鼻腔。
雲秋月繼續道:「但我私以為,我們應當是有些緣分的,湫山許多年都不曾下過這樣大的雪了,我碰著你那天更是巧合。」
……
雲秋月好像沒完沒了一般,雲楚覺得自己快要悶壞了,雲秋月的聲音像念經一樣傳進來,讓她越來越覺得煩躁。
少女柔軟的臉蛋貼在赫巡的腿上,柔若無骨的手臂正環著他的腰,柔軟的棉被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她被悶的滿頭大汗,小巧的鼻尖上泛出點點汗水,她悄悄抬起頭來,覺得這樣著實難受,便又低頭想將鼻尖上的汗蹭在赫巡身上。
「說起來,那天我妹妹還勸我不要管你,幸好我沒聽她的。唉,我這妹妹從小到大都是這般,只顧著自己不顧旁人。」
「我出去叫人過來也是一樣,她怎麼也不願意去。」
黑暗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蹭在了哪,但還沒等她重新抬起頭,便有一雙強硬有力的大手伸進來緊緊扣住了她的胳膊。
雲楚頓住動作,不敢動了。
「我讓她幫我一起扶你她竟也不願意,不過我也不怪她,那日的雪實在是大,若是不走運,我倆說不定也要葬身於此。」
言外之意,她在那樣極端的狀況下不顧自己去救他,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比如她那個自私自利的妹妹就做不到,這份真心不可謂不重。
她期待的看著赫巡,卻見赫巡似乎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神色也並不如方才那般自然,
對上她的目光,赫巡這才有些敷衍的嗯了一聲,隨即又道:「還有嗎?」
雲秋月甚至不知道赫巡有沒有在聽她說話。
倘若換作旁人,她這會該不管不顧的上前去指責他,質問他憑什麼,可是在赫巡面前,她卻什麼也不敢做。
明明他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少年而已。
雲楚的姿勢有些許扭曲,蜷縮的久了,她又開始覺得腿好麻,心下不禁開始後悔當時怎麼沒聽赫巡的躲屏風後面。
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麻的她眼淚都要出來了,她遂而動了動腿,企圖換個姿勢。
扣住她手臂的大手緊了緊,似乎是在警告她。但云楚顧不了那麼多了,再不動她的腿就要廢了。
她抬起手按在赫巡的腰上,挪了挪屁股,企圖把搭在赫巡腿上的腿拿下來。
但還沒等她動兩下,原本只是抓著她手臂的大手在黑暗中指節準確無誤的扣住了她的腰,然後不由分說的用兩條長腿,直接把她整個人夾住了。
「……!」
雲楚不知道赫巡怎麼做到的,哪怕她什麼都看不見,也知道這個姿勢非常怪異,嚇得她再也不敢動了,當然她想動也動不了。
雲秋月只覺得赫巡身下的被子動的有點奇怪,但她怎麼也不會想不到這裡居然藏著一個人。
還沒等她問出口,赫巡的臉色便沉的像水,冷眼掃過她時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出口成冰。
「說完了嗎。」
她愣愣的點頭,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時竟不敢多言。
他面無表情的睨向她:「那就出去。」
雲秋月攥緊手指,目光甚至不知往哪放,她心下有些慌亂,還不知為何赫巡突然變了臉色,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木門再次被關上,房間內重新安靜了下來。
香爐內青煙裊裊,雲楚直覺赫巡好像的生氣了,她心下有些緊張,像個小烏龜一樣躲在被子里,蒙著腦袋不敢出去。
隔了半晌,少年帶著低沉微慍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你還要在裡面待到什麼時候。」
雲楚的手緊緊的扣住被角,覺得赫巡這個聲音肯定是生氣了。等她出來,他不會打她吧?
磨蹭了半天,雲楚才小心的鬆開被子,從裡面探出腦袋,一出來就對上了少年冷凝的臉。
雲楚臉蛋一皺,先發制人:「…你凶什麼啊。」
赫巡卻似乎一點也不受她影響,冷冷問:「誰准你亂動的?」
雲楚看向赫巡:「可是我……」
說到這裡,她像是忽然間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猛地湊近了他,幾乎是趴在他的胸口,赫巡再次僵硬了起來,喉結滾動。
只見少年輪廓分明的側臉上鋪了一層薄紅,散在冷白的皮膚上,想雪地里開出的薔薇,他的神色明明冷的像冰,可皮膚卻熱的要命。
雲楚翹起唇角,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懂,認真的問他:
「哥哥,你的臉為什麼紅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