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營帳中床腳的鐵盆燒著炭火,溫暖的光輝照亮了半邊帳子。
被衾已經暖過了,江嚶嚶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點腦袋。
李燃換上了素白的中衣,將帳中的其他燈燭熄滅,走到了床邊。江嚶嚶立刻滾向了裡間,讓出了些位置。
等到李燃躺好,江嚶嚶這才挪了過來,重新鑽入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腦袋枕在他胸膛前躺好。
李燃忍不住低頭吻了吻她眼角卷翹的長睫,江嚶嚶抱著他的腰身,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李燃沒了動作了,直著緊緊的將人攬在懷中。
營地外有兵衛巡邏的聲音,因為帳中的燈熄掉了大半,外面卻是燈火通明的,江嚶嚶翹起腦袋的時候就能清晰條件印在帳上的人影。
如今帶著的這些人雖是李燃接手沒多久的,但是因為率領這些人的主將也歸順了李燃,所以接受起來並沒有多大的障礙。
江嚶嚶這一覺睡得很沉,一點也感覺不到冷,反倒是到了後半夜還有一些燥熱。
清早陽光穿透大帳照了進來的時候,江嚶嚶才慢悠悠的醒來,李燃早便起來了,已經不知道去何處了。
江嚶嚶喊了一聲,果然扶姞就候在外面,聽到王妃醒了,趕緊就進來了,一邊準備著換洗孟盆一邊道:「殿下道等您醒了就送您回去。」
李燃還是沒死心,江嚶嚶坐在床上慢悠悠的晃著腿,她來了那還能走嗎?
江嚶嚶又換上了輕便的衣裳,果然沒過多久李燃就回來了,仍舊就打定主意想要親自將嚶嚶送回去。
江嚶嚶當即耍賴:「若是要將我送回去,我明日還要跟出來!」
腿長在自己身上,想去哪去哪,旁人能管得著嗎?
李燃不知道她哪來的這樣多的心眼,大軍因為剛從雲州出發沒多久,對后並沒有過多的查探。她小營地選的地方還挺好,躲藏的嚴嚴實實的,所以才能讓她跟了一日才發現。
若是她真心想跑,他留下來的那幾個人還真不一定能攔得住她。
這次她跟的不遠,被他發現了還好。若是下一次她一個人出來,走丟了怕是就不好找了。
「夫君這麼厲害,怎麼可能保護不了我呢,何故要一直趕我走?」
這一番話說的李燃著實沒脾氣了,李燃向來是拿她沒轍,只好暫且同意了。主要是不把人帶在身邊,他實在不知道嚶嚶一個人在雲州會做些什麼。
「留下便留下,但是一定要聽話。」李燃警告地看著她,「平常若無人陪著,切,不可亂跑。」
這點小事,江嚶嚶當即就答應了。一雙漆黑杏眼頓時彎成了月牙狀,十分開心的點了頭,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這還差不多。」
李燃看著她心情甚好的樣子,雖然心中仍有擔憂,唇角還是不可抑制的往上翹了翹。
充滿殺伐氣息的營帳氣氛和諧溫馨,然而遠在京中的李環就沒有這樣順遂了。
自從李環對外揚言太子意圖謀害陛下之後,金吾衛就將整個宣平公主府嚴密包圍著一個蒼蠅也飛不進去。
李環想往外傳,信也做不到。因為什麼都做不了,索性他就什麼也不做了。
傍晚暮色低垂,李環又在園中飲酒,這些日子她醉的越多,就覺得越發痛快。
耿月是李環的貼身婢女,原本還想攔著殿下這般買醉的,然而李環卻撐著額角,臉上浮現著一層酒後的紅暈,漆眸看著她,嘴裡的話確是叫她無言以對:
「太子已決意要對長公主府動手,這些好酒若是現在不喝,要留到什麼時候呢?」
李環將人都遣退下去了,唯留有陳奉一人侍奉。
陳奉神色決然的看著殿下,主動請命道:「屬下願
潛出府去,替殿下送信。」
李環抬頭看他,接著搖了搖頭,道:「我留在朝堂上的那些人應該被抓的差不多了。李燃多日不曾收到我的信件,應當也能很快明白京中發生了什麼事。」
她已經將自己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看李燃自己的了。
府上雖然被金吾衛層層圍著,裡面的消息傳不進去,但是外面的消息確實可以傳進來的。
陳奉遲疑了一下,還是對李環道:「太子將朝中的幾位大人抄家了,卻並沒有牽扯到殿下您,甚至在老臣面前也沒有問您的罪,只說您是受了安王蒙蔽。」
李環撐著下頜,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陳奉遲疑了一下,卻什麼都沒有說。
李環怎麼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呢,她搖了搖頭嗤笑一聲:「你是想說太子心腸軟弱,仍舊念著舊情,我應當向他低個頭,這樣以後也會好過一些,他也不會真的殺了我。」
對於陳奉來說,沒有什麼比主子的安危更重要了。但是對於李環來說,她就想看著陛下和太子辛苦維繫的天下落入他人手中。
人活在這世界上總得有那麼兩件事,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看著陳奉不能理解的樣子,李環輕舒了一口氣低下了頭,晃了晃酒盞之中顏色純凈的酒液,道:「我本就是身上有罪孽之人,不想著贖罪就不錯了,怎能退出漩渦去找一處偏安一隅的地方?」
其實有時候要是死了,她或許可以好受一些。
就在這時候,婢女過來通報:「殿下,太子殿下到了。」
李環端腔拿調地道:「讓他進來。」
實際上宣平長公主府如今差不多已經形同太子李恆的後花園了,太子想要進來根本用不著她同意,那李環就偏要說句讓他進來,這樣就顯得他還是如往昔那樣尊榮。
李環話音剛落,李恆就進來了,步伐很快,幾乎帶起了一陣風。
一開始,李環還以為他是念及舊情,要再規勸自己一番讓她改換營地,然而等到人走近,李環漫不經心的抬眸才發現不對。
李恆臉色漆黑的,一雙漆眸正在努力隱忍著什麼,他走到李環面前,在聞到酒氣的一瞬間,眉心皺的便更深了。他暫且沒空去問李環為何酗酒之事,只是問了一件事:「姑母早就與西北梁家軍的人有所勾結,這次乾脆將西北的人馬全都給了李燃。姑母,你就這麼恨我嗎?」
他拳頭重重的抵在了石桌上,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李環,像是想起什麼很久遠的事情:「所以當初在安樂巷行刺我的人,也是姑母派出去的?」
李環幾乎是愣了一瞬間,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李恆在說些什麼,她臉色瞬間冷淡,淡漠的道:「本宮不明白太子殿下在說什麼。」
她確實是和西北的人早有聯繫,但是那些人行色太子卻並非是受她指使。只是她也知情罷了,但是這一些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李恆自作自受罷了。
李恆派出去的人慘敗而歸,直到探子回來稟告,李恆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李燃的計劃比他想象中的要嚴密很多,若是光靠著京中這微博的人馬過來相助,根本不可能制勝。
而如今,李恆根本輸不起。
李恆看見他這油鹽不進的樣子,讓人將戰況呈了上來,扔在了桌子上。喉中壓抑著怒火,隱忍的看著李環:「姑母可以好好瞧瞧,在李燃造反的這些時日里,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流離失所。」
「若是太子心疼這些人,不如退位讓賢,老天也會顧及著太子的恩德。」李環抬眸,沖他淡淡一笑,挑釁意味十足。
李恆未料到他會如此說話,一時間只覺得胸口鬱氣難舒。
就在這時,原本一直跟在李恆
身邊的太監蘇泰匆匆的趕了過來,看到李恆趕緊上前低聲道:「殿下不好了,太醫道陛下情況不容樂觀,殿下還是儘快回宮瞧瞧的好。」
李恆面色一變,重新抬頭看向了李環。
蘇泰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因為離得近,李環聽得很清楚,看到李恆投來的目光,李環嗤笑一聲:「太子殿下看著我做什麼,莫不是還指望我進宮去瞧瞧陛下嗎?」
李恆見她竟是這副態度,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父皇的身子已經大不好了,你身為嫡妹,長公主府與宮中近在咫尺,你竟然連回去瞧一眼也不願意?」
「太子殿下莫要與我在這廢話了,若是太子殿下要進宮,還是趕緊去吧,若是晚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最後一面。」李環背過身去抬頭看著將要降臨的暮色,殘陽早已落盡,胭脂的紅色暈染著天邊。
她站的筆直,一點要轉身的意思也沒有。
李恆掩在袖子下的手鬆開了又攥緊了,深深吐了一口氣,終究什麼也沒說,轉身匆匆離開了。
腳步聲已遠去。
陳奉站在公主身後良久,終於遲疑著開口:「殿下,是在難過?」
「本宮難過什麼!」
陳奉不說話了,過了好久,李環似是賞夠了景色,再次捧起了銀酒盞。
酒液微涼,入喉卻帶起了一陣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