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江家啊江家

江路明從來沒缺過錢，對家裡人也大方，該給的會給。所以很多人說他是好兒子好丈夫好爸爸。

江路明的出息，讓江老太咧到合不攏嘴，時常在村裡明著抱怨實則炫耀地說話。

「哎呀，我兒子就會亂花錢！買了大房子有什麼用？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還是家裡好住，想吃什麼就去地里挖了……」

「……哎呀，要接我去新房子里住，我可住不慣，但是他一直求我啊，說我帶大他辛苦了，老娘不去住，他哪睡得安心？」

「後來我還是住不慣，這才又回來了。」

「要我說呀，還是有個兒子靠譜，不然老了都沒人摔盆！那村頭老孫婆不是生不齣兒子，現在躺在床上都沒人照顧？……女兒？都是潑出去的水，哪有回娘家吃白飯的道理！」

……

每每這時候，江路明都會皺著眉頭，讓江老太別說了，他們家又不重男輕女。

可每次江老太向女兒們要東西要錢補貼江路明的時候，江路明嘴上說著江老太，卻又不拒絕到手的好處。

他心裡也是默認，姐姐們願意給江老太錢，是孝順。江老太給他錢，是江老太自己願意，所以，有什麼不妥嗎？

沒有。

所以在林美儀和老母親爭吵的時候，他會幫江老太，林美儀被打幾下怎麼了？

誰讓她不會過日子，總想著離婚？身為一個媳婦，也不知道孝順公婆，還總和江老太對著干，吵架來煩他。是覺得生了個孩子就站穩了腳跟，可以跟人叫板了是嗎？

哪裡來的臭毛病！

對於林美儀爭著吵著要離婚，江路明無大所謂，而江老太也是沒意見的，這種不會幹活，沒有眼力見兒，不知道孝順的女人，誰愛要誰要！他們老江家可不要！

江老太在林美儀鬧的時候，就把孩子給抱回老家了，不讓林美儀見。笑話，他老江家的乖孫，當然不能在這個狠心的女人手裡！

林美儀哪裡肯放手？都說男人薄情，有了新家庭后，對原來的孩子和後來的孩子本就一碗水難端平。

主要是，江路明這種冷漠自私還自以為無私的性子，阿原呆在他身邊，肯定不會快樂，不知道會吃多少苦。

林美儀拼了全力，才要來孩子的撫養權，也多虧了江路明對孩子的感情可有可無，反正他覺得他再找一個老婆，也能給他生兒子，而江清原這個兒子不用帶，也還是他兒子，多好。

不知糾纏了多久，一切完結的那天，林美儀摟著小小的江清原，在民政局門口喜極而泣。

當時的她意氣風發，哪怕臉上還有著江老太抓的印子，但她就是高興。

她對未來一片憧憬，安穩的生活會有的，麵包和錢都會有的。

可是她失算了，小孩子就是這樣，自己什麼也幹不了，也能讓人什麼都幹不了。

她之前帶孩子能應付，現在頭無一片瓦的，要吃喝，要給孩子買奶粉尿布，一個頭疼腦熱的要往醫院送，還要找工作掙錢，怎麼忙得過來。

手忙腳亂，東借西借的，小心著，江清原還是瘦了好多好多，白胖胖的小臉變粗糙，他們娘倆連好房子都住不了。

再怎麼精打細算，幾個月下來，存下的錢也花光了，林美儀不能不出去工作，她只好把孩子託付到鄰居阿姨那裡，讓人幫忙照看會兒，給人家照看費。

好在這時候的阿原能走能跳了，也聽話，知道媽媽辛苦，會乖乖的，還會在林美儀累時，用小拳頭給媽媽捶背，睡前，還會給媽媽講故事，雖然那故事牛頭不對馬嘴，說話也幾乎聽不懂。

林美儀很累很累，還是會聽著小阿原說著咿咿呀呀的話，哄好孩子后，才閉上疲憊的雙眼，有時候自己也沒注意，小阿原還在說話呢，她就睡著了，等第二天醒來，才對著小阿原一頓哄。

她認字不多，沒啥學歷，聽不懂這邊的方言，還帶著個半不能離人的孩子，很多工作不能做，因為孩子有事，她要隨時能離開。

所以每個月的工資也微薄，平時還拿貨到家裡做，繁雜而瑣碎，單純地賣力氣和時間。

可她的本事，除了這點還剩什麼呢？

可她還是給不了孩子想要的生活。

是她翻看照片時，發現小清原瘦了好多好多，出去玩，看著櫥窗里的玩具依依不捨卻聽話地說一點也不想要，被其他小孩欺負了也不敢還手……

後來，小清原哭著對她說，他要爸爸媽媽，他想回家……

林美儀看著孩子的臉，擦去小清原臉上的淚痕，把孩子哄睡后，自己眼淚淌了半響。

她一夜沒睡，然後把江路明約了出來，把孩子送了回去。

至少，江路明不會虧了孩子的吃喝，孩子上學也更方便。

至少，江老太是真心喜歡小清原，畢竟是他們江家的孩子。

至少，至少小清原會過得比現在好……會有小玩具，會穿好多好多新衣服，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

江清原想了想，原主記不太清小時候的事兒了，只知道自己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在鄉下的菜園裡，在滿是稻穗的田壟上。

他很開心，姐姐妹妹們都寵著他，奶奶會偷偷把糖果給他吃，並且告訴他，要小心偷偷地吃，不然會被怪獸偷掉的。

原主嘴上應得好好的，轉身把糖分給了姐姐妹妹們。大姐姐問他：「糖哪來的？」

小清原笑眯眯的：「奶奶給的。大姐姐你吃嗎？」

兩個妹妹看著糖，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小清原把糖獻寶似的給大姐姐一塊兒，大姐姐只是撇撇嘴，看著堂屋小聲嘀咕了一下什麼，然後說不吃，就坐著寫作業去了，讓他們這些小孩出門玩去，別打擾她。

小清原就和妹妹們出去吃糖去了。

江老太帶著好幾個小孩，都是她的孫輩外孫啥的，大姐姐就是小清原二姑的女兒，其他兩個妹妹都是小姑姑的孩子。

小清原沒想過為什麼大姐姐和兩個妹妹可以和他一起玩，而其他姑姑的孩子不和他們一起。

大姐姐總是讓小清原叫她大表姐，不要叫大姐姐。小清原不聽，別人都有姐姐，他也要有。

管他什麼輩分關係，在一個屋長大的，都是亂叫。小清原總是不叫表姐，就叫大姐姐。

後來大姐姐去外地上學去了，兩個妹妹也被接走，小清原哭了兩宿，慢慢地又忘卻了這些事，只是偶爾會問江老太，姐姐妹妹們呢？

江老太就會說被姑姑姑父們接走了，她們和爸爸媽媽們一起玩去了。

這個時候，小清原就會問：「那我的爸爸媽媽呢？」

江老太先是會輕柔地告訴他：「乖孫啊，你爸爸在外面掙錢呀，不掙錢你怎麼有好看衣服穿，那些糖都是爸爸給你買的呀。」

誇了江路明后，又會冷下臉來：「至於你媽媽？哼，她不好，我們不提她啊。來，吃糖。」

小清原的心情低落下來，他記不清事，但是他模糊中記得，媽媽很好，可是每次他這麼一說，奶奶就會黑著臉說媽媽不好，媽媽是壞人。

小清原會看臉色，知道奶奶不開心，就不提媽媽了，也不說要找媽媽。

他很難過，為什麼媽媽不要他，他曾不小心聽到江老太和其他老奶奶們聊天，說媽媽是和別的男人跑了，不要他了。

不然好端端的，一個生了孩子的女人，為什麼會想著離婚呢？老公又不是不往家裡拿錢，一天天的總是在外面跑，還離婚，不是心野了是什麼？

江老太的嘴間瓜殼橫飛，唾沫隨著瓜殼飛到空中，她振振有詞言之鑿鑿：「肯定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我就說這種上趕著的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清原含著淚偷偷跑開，他不知道什麼是心野，他只知道奶奶不喜歡媽媽，雖然奶奶總在他面前說媽媽的不好，他還是想媽媽。

後來的後來，他也恨媽媽，為什麼要拋棄他，為什麼要和別人跑了。

可他也想媽媽，媽媽為什麼不回來看他一眼？

——————

江清原收拾了行李，只是簡單的衣物，還有洗漱用品，加上一大包的作業，就穿越了小半個縣城，回了「家」。

他站在家門前，摸著兜里的鑰匙，站了小半會兒，還是沒拿出鑰匙來，而是按了門鈴。

不一會兒，屋裡傳來江菲菲的應答：「來了！」

開門，和江清原面面相覷，江菲菲道了句：「回來了？」

江清原嗯了一聲。

然後江菲菲就側身讓開，回去繼續看電視去了。

江清原換了拖鞋，提著行李往他之前的屋子走，田曉薇聽見聲響，從廚房探出腦袋來：「清原回來了？快去把東西放下，等下就可以吃飯了。」

江清原點點頭，禮貌地打招呼：「田姨。」

田曉薇擦著手，把江清原帶到房間門口，說著：「早知道你要回來，床給你鋪好了，對了，你有帶洗漱用品嗎？我忘記準備了，沒帶的話，晚上去買回來給你。」

江清原早準備了，拒絕：「我帶了，不用麻煩了田姨。」

「那好，你休息，我去做飯了。」田曉薇離開，回廚房做飯。

江清原把東西放下，躺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獃了一會兒，就開始收拾東西，把衣服掛到衣櫃里，把書桌擦了。

他看著這個房間，心裡五味雜陳。

原主小時候在鄉下瘋玩，也是在村小上學的，上到五年級。

這也是因為村裡只有五年級，上六年級得到縣裡上。

所以原主六年級時，被接到這新城來念書，江老太也跟著過來了，負責照顧小清原。在那后，他就一直在新城裡待著了。

小清原什麼都沒想，還快樂死了，因為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

江清原卻覺得不太對頭，村裡的留守兒童都是因為父母沒辦法，才讓在村裡上學，但凡有了心思的父母，都會把孩子往城裡帶。

江路明的房子早就買好了，還讓小清原在村裡玩，村裡沒學上了，才接到城裡。

江清原想著，覺得老不對勁了，在腦海里搜尋了一下記憶，發現原主一點也沒在意這個事兒，因為在他眼裡，村裡很多人都留守著，他在其中一個，沒覺得有哪裡不對。

江清原卻覺得奇怪，他搜到一點記憶片段，是江路明嫌棄幼小的他苦鬧，把他打包丟到老家，自己在城裡快活，只要打點錢，讓江老太操持，然後讓孩子崇拜自己就好了。

江清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被子大抵是曬過的，江清原躺倒在床，沒一會兒，聽見外面江小濤的聲音，大叫著往房間來。

江清原坐起來，就看見江小濤在門口探頭探腦，見江清原發現他了一下，就炮彈似的衝進來，撲到了江清原身上。

江清原笑著扒拉他：「這是又胖了？」

江小濤爬到床上坐著：「哥，我才沒胖！我只是膨脹了！」

江清原無所謂地哄：「啊是是是，你一點也不胖。」

江小濤癟嘴：「你別把我當小孩子！我不是傻子，你能不能敷衍得認真一點！」

江清原舉手投降：「好吧好吧，是我錯了，作為補償，過年給你買摔炮。」

聽見有小煙花，江小濤開心地蹦起來，然後在床上跳來跳去，床被震得響，江清原趕緊把江小濤帶到客廳，自己也順勢在客廳坐下了。

不消一會兒，江路明回來了，江菲菲第一時間叫了聲爸，江清原一時沒開口。

江路明看見坐著的江清原，邊換鞋邊問：「回來了？」

江清原：「嗯。」

然後江路明走到沙發處坐下，開玩笑似的：「怎麼？在外面大半年，連爸都不會叫了？」

江清原覺得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在心頭翻湧，他的嗓子有一瞬間堵，他張了張口，然後抑制住咳的慾望，道了聲：「爸。」

江路明看著江清原，有點滿意，語氣玩笑：「在外面幾個月，還學會安靜了？」

江清原：「……」這說的什麼話？

江清原感覺哪裡不太對，但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聽著難受，他就閉嘴。

還是和褚鈺聊天好玩，不用想東想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