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終究不是他
原主當時在想什麼呢?
江清原不知道。
記憶太久遠了,有些幽微晦暗的情緒和心思,埋葬在了時間海里,消散如一縷輕煙。
他只大概知道,那件事是原主轉變的節點,但何嘗不是添進篝火的最後一根柴呢?
江清原笑,江小濤吃完一個雞腿,嘴油膩膩的,江清原就給他扯了張紙擦嘴。
江小濤禮貌地說:「謝謝哥。」
現在他酷了,覺得說疊詞太撒嬌了,他才不呢,現在沉迷於叫爸媽哥姐。
這些還正常,就是他叫江老頭江老太「爺!」「奶!」的時候有點奇怪。
畢竟他們這兒還真沒這叫法,就是用方言叫疊詞,沒普通話那種撒嬌的意味,後來被江菲菲揪著耳朵教訓了才改回來。
江清原聽這聲「哥」還自在些,畢竟原主是真覺得江小濤在叫他時,特別像一隻打鳴的雞。
咯咯咯咯的。
每次看著江小濤亮晶晶的眼神,還不好說,只能頹然放棄。
現在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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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江路明再婚第二年,江老頭和江老太就沒回了鄉下村裡,畢竟來城裡就是為了照顧原主,現在有女主人了,就回去了。
過節或者有啥事了,兩老人就被接來城裡,或者一車人回鄉下。平時家裡就江路明,田曉薇,江清原,江菲菲和江小濤。
這半年就是少了江清原,家裡沒了吵架聲,倒是安靜了很多。
江清原和江小濤坐著,說點悄悄話,主要是江小濤說,江清原點頭或者嗯一聲。
在這個家,原主就是和江小濤親密些,和大人有著代溝,和江菲菲又是從小到大的矛盾,現在大了不吵架了,卻也沒到好兄妹的程度,就是平平無奇的那種和諧,平時有事才說幾句話。
江清原覺得維持原狀,多麼和諧,就這樣度過這幾天,就又可以回到林美儀那邊,然後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江路明吃飯時倒沒說什麼,吃完就回了房間,碗筷就留在桌上也不收。
這件事田曉薇也看不慣,可總說不聽,現在也妥協了,主要當初她說江路明時,江菲菲在旁邊覺得不過是一個碗罷了,就幫忙把碗收了,不希望父母吵架。
還說以後江路明的碗就她收唄,反正才一個碗,順手的事兒,再說了,爸如果一直沒這習慣,這也不好改嘛?
江菲菲就拍著胸脯自告奮勇,田曉薇的說教被打斷,還能說什麼?
江路明又滾刀肉似的不聽,江菲菲還意識不到問題的本質,還覺得自己只是在孝順,在幫忙。
只能嘆氣。
後來就是誰都有可能幫忙,把江路明的碗收了,反正不可能是他自己動手。
江清原吃完,幫著田曉薇把碗收了,沒吃完的菜封了放進冰箱。
田曉薇笑著推辭,江菲菲在旁邊擦桌子,沒說話。
在她看來,幫忙也沒什麼,畢竟江清原也吃了飯,那收拾一下也正常。
田曉薇見江清原動手,也沒堅持,說著放冰箱哪一層。
江小濤幫不了什麼忙,就跟著,幾個人一起,一下子收拾好了。
除了江路明,感覺這個家誰都是有用的。
田曉薇把幾個小孩趕回房間睡午覺,自己就進了廚房洗洗刷刷。
她總是這樣,愛乾淨,每吃完飯,就要將碗給洗了,不能留到晚上洗一天份的碗。
江清原就竄回了房間,江小濤在門口狗狗祟祟,鬼鬼祟祟。
江清原瞥他一眼,問:「幹什麼呢?不去睡午覺,等下叫你姐打你屁股。」
江小濤只覺得屁股一痛,明明巴掌還沒落到他屁股上呢,他就怕了。
江清原坐到書桌前,半倚著身子:「有事進來說。」
江小濤回頭看了眼,他姐的房門緊閉,沒打他呢,也打不到他。
他噔噔噔跑進江清原房間,坐到江清原床上。
江清原摸著桌上的小擺件,覺得有他沒他,這個家的氛圍差很多,之前走讀,每天回來也跟江路明沒什麼交流,就是三天兩頭吵個架。
有時候江路明心情不好,江清原路過都能挨兩句罵。
江路明總能找到一些理由,原主如果反駁,江路明就會說他犟,原主如果忍著,江路明就罵得更起勁。
或者說是別樣的罵,聲音大而神情烈,原主問他吵什麼,他會說不過是聲音大點,哪就是吵了?哪就是罵了?
每次都被氣到,畢竟原主也正是自我人格發展完善的關鍵階段,叛逆的青春期,哪受得了這個?
就吵唄,大吵特吵唄。
江清原看著面前的書桌,原主每次生氣,就把自己關在房間,外面的人還以為他生悶氣呢,總不說話,還不出去。
其實是在裡面哭,忍不住落淚,生氣地用拳頭捶書桌,自己痛了,還掉眼淚。仟仟尛哾
江清原想著,又好笑又心疼。
這哪是什麼混混人渣啊?明明也沒傷別人,痛的都是自己。
虧得這小子表情正常了才出房門,還會低著頭陰鬱,明明就是不想被人看出來他生氣還哭啊?!
江小濤在江清原床上打滾,問:「哥,你怎麼這次這麼久才回來啊?好久好久,我好想你啊,都沒人帶我玩滑輪,玩水槍,夾娃娃了。」
江小濤可難受了,姐根本和他喜歡的不是一個東西,就抓娃娃還陪他玩,其他的東西,姐都不愛和他玩。
江清原去親媽那了,家裡也就江路明,田曉薇,江菲菲知道。
江小濤人小,嘴不嚴,肯定不敢告訴。
至於江老頭江老太?
他們要知道孫子回到「壞女人」身邊了,得鬧上天去。
江小濤還以為江清原是住校了呢,他問:「哥,你們不是會放假嗎?怎麼你都不回來啊?」
江清原沉默了,手上把玩擺件的動作一頓。
他能說你喜歡的哥哥沒了,換了個人嗎?他能說他不敢在這多待,是怕露餡嗎?
不能。
現在是在外面待半年了,想起的記憶更多,能更好地應付。性格變化了,也可以解釋說是在另一個家變了。
這種事,如果深想,是很悲傷的,那個看著江小濤長大的原主終究是不在了,他不過是一個鳩佔鵲巢的外人。
帶著原主記憶罷了。
有記憶又怎麼樣呢?
終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