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崇文門亂象(下)
那領頭的稅吏,將朱載壡的話聽了個明明白白的,不單不生氣,反而一臉笑意。
因為他聽到了話中最關鍵的東西——駕貼。
所謂駕貼,就是憑票,說白了就是許可證。
不過這東西,普通百姓可是不知道的。
那可是當了官之後,進了圈子之後才能知道的東西。
別說錦衣衛抓人了,就連中宮裡的那些個大太監們外出採買皇宮所需物品,也需要持「駕帖」作為憑證。
「哎呦,這是哪位大人的子弟啊,當真是俊傑之輩啊。」
那稅吏一想明白這個理之後,瞬間笑意在他臉上綻放。
而周圍人更是吃驚地望向那個牽著白馬的青年人,就連那個讀書人也不例外,他雖說不知道駕貼是什麼,但是他知道大人這個稱呼。
要知道這大人一詞,可不是隨便能叫的,只有一品二品的高官,才能被稱為大人。
而且…
那讀書人,又仔細看了看那青年人身後的白馬,以及那身後嚴肅無比的侍衛,鼓起的衣袍,讓讀書人心中更是猜想連連。
「噢?」
朱載壡輕輕一笑,「你認得我??」
朱載壡一邊笑著望向那些個稅吏,另一邊則是側著身子,對著沈煉低聲吩咐道,「去,派個人叫中城兵馬司的人過來,人多點。」
說完,從袖子處拿出一道令牌,交給沈煉。
沈煉不動神色的點了點頭,徑直牽著馬扭頭走了。
圍觀的人,自然有人注意到了沈煉的舉動,但是也都是不明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
「公子說笑了。」
領頭的稅吏一聲輕笑,一改之前的豪橫之色,語氣恭敬道,「小人就是泥地里打滾的主,哪裡能攀得上公子這般人物。」
「那你怎麼就肯定孤…我是大人子弟?」
「嘿嘿——」
稅吏又是一笑,語氣中帶著些自豪,「不是小的我吹,這順天府啊,我還是認得門清,雖說達官顯貴眾多,但是這崇文門是商賈和士人入京之途,而京中權貴自持身份,一般不會跟庶民商賈一塊,從崇文門出。」
「除非是對於自己身份極有自信之人。這些人往往身居高位,但是普遍有個特點。」
稅吏說完之後,還刻意上下打量了眼朱載壡。
「什麼特點。」
「年齡偏大,而公子如此年輕。想來必是某一位大人的子弟。」
「想不到你這個小小的胥役,也有如此眼力。不過…」
朱載壡說到這停頓了下,隨即語調拔高,「是誰給了你這個膽子,敢在皇城根下剝削百姓的!!」
「什麼?」
那些個稅吏紛紛色變,有些驚愕,剛剛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
「給我拿下!!」
朱載壡再次大喊道。
「諾——」
還沒等那領頭的稅吏反應過來,便聽到一聲齊喝。
只見從人群中,呼啦啦地鑽出幾十人,動作整齊劃一,都是一解開衣袍,露出腰間的長刀。
走動間更有著甲胄碰撞的輕微響聲。
那些稅吏瞬間看傻了,但是領頭的還算有幾分骨氣,沒有像身後那些個稅吏直接跪下,而是搬出後面的靠山。
「公子,您是權貴之人,但是小的後面也是有人的,主事就在門樓上坐著呢,聽到這動靜,准下來跟您好生商談一番。」
這話說的帶刺夾棒,還不等朱載壡說些什麼,就聽到一道尖細聲音傳來,「呦呦——」
只見一個面上摸著白粉,頭上插著花的太監,一隻手握著個玉做的念珠,另一隻手則是搭在一個小廝手肘上,在小廝的攙扶下,緩緩從崇文門一側的馬道上,走下門樓。
人雖還沒來,但是這聲音已經傳的老遠,「這是誰在耍威風啊,咱這崇文門可是萬歲爺親自盯著的地兒啊。
弘治年開始,這崇文門宣課司改由皇室直接派員收取商稅,甚至不必御史巡查,稅關主事的位子便一直是由內宦掌管的。
「主事?我看你這官不小,但是架子擺得挺足啊。」
朱載壡看著那個太監,眼中寒意四起,但是臉上卻是揚起些許笑意。
「誰家的小崽子啊,敢這麼跟咱家說話。」
只見那個主事的,眼皮也不抬,便順著朱載壡的話開了口。
「呵呵——」
朱載壡一聽就樂了,這次是真的樂了,正愁單單貪污還不能砍了這幫子魚肉百姓的貪官,現在倒好,禍從口出,這不借口就有了嗎!
朱載壡沒有開口反駁,反倒是一旁的錦衣衛忍不住了,一聲大喝道,「大膽!!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誰!!」
說完,直接解下腰間的一塊銅牌,鐺的一聲摔在地上。
銅牌翻了幾個身子之後,有字的一面赫然出現在那主事的眼中。
「錦衣衛!!」
瞬間,那太監主事的眼睛一縮,眼皮猛跳間,抬起了頭,看向了朱載壡。
「刷——」
瞬間那主事看清來人面龐之後,臉色霎時蒼白一片,一股寒意從脊椎骨處流淌到全身。
下一刻,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膝蓋和地磚相觸間猛然發出一聲輕響。
「太…子爺,太子爺…」
那主事臉皮在不停地顫抖著,就連話也說不全了,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囂張氣焰。
「你叫什麼?」
「小的,小的,」
只見那主事一邊回話,一邊直接拿自己的腦袋往地上磕,沒幾下頭皮就磕破了,「孟…孟沖。」
「孟沖啊——」
朱載壡對這個太監有些耳熟,此人在嘉靖後期,以及隆慶時期都算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在穆宗朝當過一段時間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算得上是一個權宦,但是朱載壡實在沒想到此人會是如此貪婪狂暴之人。
「對你,我算是有點印象,你出宮前跟著黃錦的吧?」
「別,別!!」
孟沖像是怕極了朱載壡口中的黃錦,一聽到太子提到此人,直接連滾帶爬想要靠近太子身邊,但是被兩個膀大腰圓的錦衣衛死死拽著。
「太子爺,太子爺!!」
孟沖的聲音變得更加尖細起來了,聲音也高亢起來,「您開恩,您開恩!別讓老祖宗知道,別讓老祖宗知道啊,太子爺。」
「太子爺,太子爺,您就把奴才當成一個屁,當個屁給放了吧。」
朱載壡沒有絲毫在乎孟沖的哭喊,只是走到他面前,把他手中的玉制念珠取了下來。
這等人不值得他同情,但是如何處置他卻是個學問事,他喚來身邊的一名錦衣衛。
「去,帶上幾個人押著他,先去找文華殿的管事牌子,讓他去請黃伴伴親自過來趟,再找個口齒清晰的,講清楚事情由來。」
「諾——」
一旁的錦衣衛應下,剛想轉身離開,又被朱載壡叫住,「對了,跟黃伴伴說一聲,這孟沖,你調教的很不好,還罵孤是小崽子!這事黃伴伴你看著辦吧。」
那名錦衣衛頓時愣住了,他壯著膽子抱拳問道,「殿下,是原句轉述嗎?」
「對,一字不落!」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