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顧施主！」

顧行川意識還未被抽離，隱約間聽到一聲帶著急切的清潤嗓音，他睫羽微微顫了顫，睜開眼便看到非止俯身正朝他靠來的身影，對方面上也難得出現了除平靜外的其他神色。

「和尚……」顧行川動了動唇，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淌下，他笑了笑，如第一次見面時那般喚他。這一次，非止沒再糾正他，而是把人半抱起來，眉頭緊鎖地盯著顧行川胸口處旱已被鮮血染紅的地方，這上面的氣息……

非止啟唇，淡聲道：「是那兩個妖。」

顧行川張嘴，正欲開口，出聲卻是咳嗽。

身為妖族，沒有了內丹的他根本支撐不了多久，若非這個身體是系統為他打造，換作平常的妖旱就一命嗚呼了。

「不要說話，」非止垂下眼，聲音很輕似是生怕驚擾到他，「貧僧這就為顧施主療傷。」話落，非止拉過顧行川手腕，不斷為他輸入靈力。

顧行川也擰著眉。

但他是疼的，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握住非止的手，眸光明亮地望著他，「非止大師，不要、再為我，白費力氣了。」

他說話有些費力，然顧行川卻不得不把話說完。

非止：「顧施主。」

「不要說話，」頓了下，非止重複，最後抬起指尖擦掉顧行川下頜處掛著的血液，「貧僧會幫顧施主找回內丹的。」

顧行川斂了斂眸，心中對非止說了聲抱歉。「非止大師，不要去。」

非止目露疑惑。

顧行川揚起臉，唇緩緩翹著，「一條命換兩條命，非止大師以為，我這算不算是大愛呢？」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非止表情錯愕。

顧行川說完便讓系統將他的意識抽離，身體亦漸漸消散在非止懷中。

但顧行川並沒能夠直接離開這個世界。

他看著非止怔在那裡，看著他許久之後才恍惚著起身。顧行川心也跟著抽痛了一瞬。

但他不得不這麼做。

*

化作一串虛擬數據的顧行川跟在非止身邊，只等對方真正領悟後方才會由系統帶著他前往下一個世界。

非止離開顧行川的洞府後，他回了佛寺。

在小花妖的身死下，非止開始懷疑自己走的這條道究竟是對是錯。

倘若沒有當初山門前的一遇，倘若沒有他與小花妖講佛，對方是不是便不會執著於大愛，白白失了內丹。

顧行川看出非止的糾結，他只默默守在對方身邊。

於非止而言，他不過是一個過客。

時間可以撫平一切，屆時非止便可專心悟他的大道。

非止每日依舊念經禮佛、打坐參禪，偶爾也會出寺。一次巧合，他遇上了當初取走小花妖內丹的那對妖。

顧行川看著非止想也不想便飛身上前攔住二人，連忙跟過去。

阿奇和芸兒也沒想到會遇到非止，兩人掉頭就想跑走，非止見狀亦不再留手，雙手結印便將二妖定在原地。

「大師饒命！」

兩妖面面相覷，少頃后將那日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大l師一定是想知道那天的事，其實……」那天他們二妖確實打上了顧行川內丹的主意，只是沒想到他們動手之後，顧行川只稍作掙扎便放棄了，主動掏出了內丹。

「恩人感念我二妖伉儷情深，」芸兒與阿奇對視一眼而後道，「所以願犧牲小我，成就我二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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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助付川日願司丹石，內味是震德的，曬著按下了內丹，原本想再達恩人最後一程，卻極圓行川趕走了。

非止越聽，神色便愈發複雜。

他看著二妖，確實沒有從他們身上感覺到血氣，可見不是他們動的手。

而非止也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的一件事，以當時這兩個妖傷勢未愈的情況，縱然顧行川修為尚淺但對付他二妖也綽綽有餘，不至於被他們兩剖去內丹。

「一條命換兩條命，非止大師以為，我這算不算是大愛呢？」

及至此時，顧行川當日的那句話再度浮現腦海，非止頓悟，解了兩妖的定身術。

阿奇、芸兒見狀連忙叩謝道：「多謝大師饒命，日後我夫妻兩定會積德行善，為恩人祈福。」說罷，二妖相互攙扶起身離開了這裡。

顧行川看著他們背影消失，旋即望向仍在原地怔住的非止。

這是顧行川首次體會到什麼叫人心險惡，雖然說那兩個根本也不能算做是人。

顧行川原本想出手把他們教訓一頓，卻在最後關頭停了手。他想到了自己的任務。

於是，顧行川將內丹剖了出來。

但他同時也在問系統，「這兩個妖的結局是什麼？」

從二妖對身為他們救命恩人的他下手即可看出，這兩個妖骨子裡就非良善之輩，內心自私自利。系統也很給顧行川面子，告訴了他二妖的結局，同時也讓顧行川找回了點安慰。

【系統：一月後，獵妖人再次遇到二妖，看出其身上的內丹不屬於他們，遂以為二妖以做下大惡，將他們內丹剖走，打散了他們的魂魄。】

第一次獵妖人看出二妖並未做過大惡便留了二妖一命，可這次再見，卻是直接出手打散了他們的魂魄。

連第二次修行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二妖。

一切因果皆有循環。

既已生了惡念，他們自也逃不開因果報應。

從顧行川這裡，非止悟出了大愛。再不是什麼大夢。

他的大愛，非止將其定義為顧行川。

是小花妖讓他明白了，何為大愛。

昔日有佛祖割肉喂鷹、薩捶太子捨身飼虎，今日亦有小花妖。

非止參悟了這一環，卻也陷入了另一環。

而顧行川則在非止悟出大愛后被送到了第三個任務世界，成為了魔尊心腹，任務是助魔族少主一統修真界，自然不知曉後續發生的事情。

非止禮佛時心思漏了一分，方丈看出他的心緒有些雜亂，事後將他找來。

方丈上下打量非止一番，「阿彌陀佛。」非止合掌，「阿彌陀佛，方丈。」

方丈：「非止，近日來，你可有所參悟？」非止頓了頓，答：「有。」

但他話語中卻透著遲疑。

大愛他確有所悟，可非止又悟不透自己了。

也正是因此，他才遲遲沒能踏入大道，修成真身。

方丈看他，「你天生佛骨，卻也難勘破……」

話說到這裡方丈停頓了一下，而後又道："既如此，你可前往太虛幻境。"

非止眼瞼半垂：「是。」

方丈：「太虛幻境后，能不能參悟便是你能否修成真身的關鍵。」

踏過去，則肉身成佛。踏不過去……

修行一朝成空。

非止按照方丈的指示前往了太虛幻境。太虛幻境，一個傳聞能窺探一切私慾的地方。

只有拋開一切私慾，真正做到六根清凈，方能成佛。非止進入了太虛幻境。

在裡面經歷了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非止不畏生死，亦無懼病痛。

怨憎於他如過眼雲煙。只是愛別離、求不得……

非止看到了一個連自己也無法預料到的身影。

身著紅衣的小花妖口中溢滿鮮血的模樣，最後化作一縷抓不住、摸不著的青煙。

這是愛別離。亦是求不得。

非止猛然驚覺，陷入愛之幻境久久無法逃離。

在那裡，他與顧行川是一對尋常夫夫，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非止有了喜怒哀樂，有了七情六慾。

即使顧行川早就料到過這些，卻在聽到非止同他——複述出來時，心裡早已震驚得無以復加。此時的非止似乎與當初那個身著白色僧袍的身影徹底分割。

「我、」顧行川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原想助他成就大道，不承想成了對方大道上的絆腳石。

似是看出他的糾結，非止溫聲道："行川不必介懷。"

顧行川望著他。

非止：「我與你說這些，只是看出，你想知道。」所以他說了。

顧行川心下到底是好奇的，即使有心逃避，卻也始終抱著一份想要得知真相的心。「對不起，我、」

非止：「不用道歉。」

沒等顧行川把話說完，非止已然繼續。

他像仍是當初那個沉靜淡然的佛子，永遠宛若清蓮般平和通達。

一時間，顧行川生出了深深的負罪感。非止卻在此時開口：「我很高興。」

顧行川倏地抬眸朝他看去，非止與他視線相對，緩緩笑了下，那笑容乾淨澄澈，一如往昔。「我很高興，能夠來到行川你的世界。」

顧行川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麼走出咖啡廳來到學校門口等顧鑫的了，他只記得等非止同他說完太虛幻境中他所經歷過的人生七苦后時間就差不多了。

印象最深的，約莫就是離開前，非止叫住他，聲音低緩而又沉靜地開口。「貧僧，願為顧施主還俗。」

一句話將顧行川震得魂飛天外。堂堂佛子，竟然為他還俗。

以至於顧行川來到學校后都還有些恍惚。非止……

最終是顧鑫的一聲高昂的『二哥』將他喚回神，」二哥，你真的還在啊！等很久了吧。」

顧鑫考完心情似乎很不錯。顧行川應了聲，「嗯。」

顧鑫：「那我們快回家吧，餓死我了。」

顧家的司機也早早就在等著了，所行川的思緒此刻我一團，師鑫說什麼便是什麼，一時將所家今天會客的事情全都忘了個乾淨。

直到車子開到顧家，顧行川跟著顧鑫進了家門。

一路上，顧鑫都沒有注意到自家二哥的異常，全都是在說''''今天的題很簡單，我都會''''，好餓''''，''''家裡今天吃什麼''''，''''我作文這次也押對題了''''。

押對題這事可把顧鑫給激動壞了。

如此一來，他上H大就有希望了。畢竟顧鑫的成績一向只有語文會拖後腿。

剛進客廳顧鑫便忍不住嚎了起來。

聽到他的聲音，客廳里的眾人全都將目光落到了門口，及至看到一前一後走進來的兩人。顧行川剛進客廳便看到了端坐沙發的蕭可均，後者同樣在看他。

這下子，顧行川方才恍然。

今天是蕭老爺子跟蕭可均來家裡拜訪的日子。

此時蕭老爺子正坐在顧宏旁邊，兩人有說有笑，「這是我的小兒子，顧鑫，今天高考。」顧宏指了指率先奔進來的顧鑫，繼而才是跟著進門的顧行川，只是還不等他介紹，兼老爺子便先招呼起來了。

與此同時，客廳中所有人都聽到了蕭老爺子中氣十足的一句："小兒回來了啊，可均最近一直驚記著你，這不，剛到京市就帶著老頭子我過來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