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顧行川做夢都沒想到，蕭可均竟會真的這樣做，只因他的一個笑。

「太傅不該那樣笑，更不該……」

將那樣的笑給他人看。

黑暗中，顧行川聞見蕭可均這般說到，他擰眉。

此時的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得像是真的回到了過去，蕭可均說的話有些顛倒，透著慌亂。像是急於解釋，卻在一邊認錯，一邊又認為他不該將笑暴露給他人。

顧行川恍惚了一瞬，嘴唇彷彿不受自己控制，脫口便是當初自己說過的話，「可那是秋雲微，你的好友，這也不行嗎？」

似是被這話刺激到了一般，顧行川只覺眼前一陣風襲來，是蕭可均大步走來時帶起的勁風。

下一刻，他就被人緊緊扣住，那有力的雙臂力道大得出奇，卻又控制著沒有真的傷到他。

「不可以。」蕭可均急急說著，帶著粗重的喘息聲在耳畔侵略著，已然長成青年的男人嗓音變得低沉，眼下更是帶上了沙啞。

話語果斷又霸道，「不行。」

「太傅答應過均兒的。」他執拗地不肯放手，正如此刻蕭可均早已墜入黑暗深淵的那顆心。

他愛上了自己的太傅，對太傅的佔有如同野草在心中瘋長，太傅的一顰一笑，太傅的一切，都應當是他的。

蕭可均從未有過如此深刻的執念，這樣的執念且早就深深紮根在他心底，日積月累，不可自拔。

他的話，亦讓那時候的顧行川感到招架不住，同時也隱隱意識到——均兒對他的感情似乎在不知何時，慢慢變了質。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顧行川的預料。

這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顧行川不可能對蕭可均半點感情也無，對方那強勢又霸道的模樣，令顧行川無法反抗。

半推半就。

及至後來，理智逐漸崩盤……

顧行川深陷其中。

「太傅。」

蕭可均當時的話語言猶在耳，他低聲誘哄著，拉著他的太傅，一同墜入那黑暗的，不見天日的深淵之中，「均兒會待太傅好，會永遠忠於太傅，均兒……」

誠摯的言語中滿是對另一人的愛意，他將自己的心全然敞開，剖白內心對對方的欲.望。

「均兒想愛您。」

*

「均兒想要您。」

在這最後一句話落，身體被貫.穿的感覺叫顧行川猛然清醒過來，並且清晰意識到——這是夢，這是曾經，這不是真實的。

顧行川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重回舊夢，但他並不想繼續下去，過去的事從來不會在他心裡留下半分痕迹，三百多年的穿越歷程早已讓他的心堅硬如鐵，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正當顧行川思索著他此刻應該如何掙扎著脫離這夢境時，一陣竹笛聲從腦海中響起，笛聲清幽，自帶禪意，似在驅散籠罩著顧行川的黑暗，將他拉離那場無邊的沉淪。

與此同時，熟悉的感覺也讓顧行川精神為之一振。

這竹笛聲......

畫面在腦中一閃即逝，那是個著一襲簡簡單單的白色僧袍的僧人，他正盤坐於林深處的山石之上，心無旁騖不受外界干擾，聽著潺潺水聲，奏裊裊笛音，

非止……顧行川輕輕蹙眉，沉思中，又有另一個聲音，穿透此時縈繞耳畔的笛音和喘息傳入他的耳中。

「二哥，二哥，二哥！」顧鑫看著睡夢中還緊皺眉頭的自家二哥，不知對方怎麼靠在沙發上就睡過去了，現在還怎麼叫都叫不醒，讓他不由有些著急。

正當顧鑫伸出手，想要就這麼把人推醒算了，到時自己只說看他睡得不安穩才把他弄醒的。

然就在顧鑫伸手的剎那，略帶低啞的聲線響起，打斷了他的動作，「小弟。」

接著顧鑫就看到，原本閉著眼睛的顧行川睜開了雙眸，此時正直直朝他望來，「你讓開，我去一趟洗手間。」

顧鑫下意識照他的話做了，後知後覺想到剛才二哥的表情不對。

「二哥……該不會是做噩夢了吧。」顧鑫有些稀奇地想到。

另一邊，顧行川進了辦公室裡間的休息室，進入洗手間后對上了盥洗台上方安裝的鏡子，就見鏡中的自己面上正染著一層緋色，眼角眉梢覆蓋著幾許情.欲，鳳眸中隱含一絲水汽。

顧行川閉了閉眼，繼而打開水龍頭掬了一捧水，狠狠澆蓋到了臉上。

水打濕了面頰，水的冰涼讓他瞬間冷靜下來，顧行川轉身背靠住盥洗台，眼神慢慢沒了焦距，變得有些深遠。

這次的夢境太過詭異，加之已經不是第一次，使得顧行川不得不懷疑起來，他自認自己已經在回到現世后就徹底拋開了那些事，緣何又會莫名其妙在夢中回顧。

顧行川想不通，有那麼一刻，他想把系統召喚出來，但這個念頭只在他腦中過了一遍就被他否定。

他早就厭煩了那些需要不斷地在各個世界穿梭的日子，更不喜腦海中不知何時就會無端冒出另一個聲音。雖然系統足夠安靜，但每當他出聲的時候，那種看不到人卻能聽到聲音的感覺讓他不適，甚至噁心。

顧行川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擰了擰眉心，把腦子裡的雜念清空。

他告誡自己：既來之，則安之，不要多想。

*

待徹底平復完心情后，顧行川走了出去。

剛出去就看到了開完會回來的顧墨，在他身後，還跟著宋躍青。

「怎麼沒讓宋助理帶你在公司逛逛。」顧墨溫聲問，方才還在一群股東面前冷漠如霜的顧總，此刻於弟弟面前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種姿態。

顧行川沒說話，顧墨看他一眼，倒是並未多問，緊接著便抽空去點顧鑫，「作業寫完了？」

被點名的顧鑫抽了抽嘴角，還是老實道：「寫完了。」

顧墨頷首，正欲開口說什麼，後方的宋躍青適時出聲提醒一句，「顧總，昨天方秦集團的人過來，說是對我們的提案有些異議，希望能再協調一下，行程我已經為您安排好了。」

聞言，顧墨頓了下，言簡意賅道：「時間。」

宋躍青：「上午十點，小秦總會過來和您談。」

顧墨抬起手，看了眼腕錶，現在是八點半，還有一個半小時。

顧行川沒心思聽他們談論公司的事，也沒興趣進公司，於是做到沙發上準備等顧墨和宋躍青談完就說明自己的想法。

顧鑫便在這時擠過來，一邊豎起耳朵聽那邊的談話，一邊湊到顧行川身邊小聲叭叭，「方秦集團啊……這可是最近新崛起的那個，挺出名的，好像是方秦集團的少東接管了家裡的公司，近來發展飛速。」

知道自家二哥可能不太了解，於是顧鑫就給他科普，「說來奇怪，以前也沒聽說秦家那個有什麼天賦啊，他表弟方朗是我的同班同學，他也覺得他表哥最近就跟開掛了一樣，不僅一舉拿下他們家老頭子接管了公司，還把公司業務做得風生水起……」

末了，顧鑫做出總結，「跟被人穿了一樣。」

他正嘖嘖感嘆著，而一旁的顧行川在聽到顧鑫前面說的，只覺十分百無聊賴，他對這些並沒有傾聽的慾望，然聽到最後，面色忽地一頓。

這事放在以前，顧行川只會聽聽就過，什麼被人穿了，哪有這麼神奇的事，可現在……

顧行川不由真的懷疑起，難道他所在的現世，也有時空管理局派來的其他人。

那他們要做什麼？他這個世界難道同樣有著需要扶持的氣運之子？

顧行川心底再次升起一股召喚系統的心思。

接著，他狀似不經意地問：「方秦集團，那個少東以前怎麼樣。」

其他人不像顧行川一樣有過那樣奇妙的經歷，落在秦家人眼中也只會覺得自家大少爺脫胎換骨，開竅了，但顧行川不然，他想問清楚些——左右現在無事，偶爾也可在鹹魚的時候了解些八卦以做打發時間之用。

顧鑫難得見二哥對自己說的事情感興趣，連忙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以前啊，就是一個無所事事毫無上進心的富家公子唄，整日招貓逗狗，哦，跟徐航他們一塊的。」

徐航也是他們這些上層圈子裡那批最愛混的，靠著家裡的權勢到處耍滑，顧鑫之前跟這人有過節，所以不太喜歡那些人。

顧行川在顧鑫把秦氏那個少東的以往經歷說了一遍后，幾乎可以確定，那個人應該是真的被穿了。

秦氏沒有兄弟鬩牆爭奪產業的戲碼，代代都是一脈單傳，所以對方沒有必要偽裝遊手好閒，想著韜光養晦之後再一舉奪權，這隻能證明前後確實是判若兩人。

沒有人會有如此截然相反的兩面，一面無能，一面又過於出挑。

不過顧行川也只是在了解之後，生出了些看到對方以佐證自己猜測的念頭，並沒有深究。

這時顧墨也和宋躍青談完了，在後者出了辦公室，顧行川索性從沙發中坐起，看向顧墨，攤牌道：「大哥，我並沒有要進入公司的打算。」

顧墨放在桌上輕擊桌面的手頓住，顧鑫也不經張大嘴巴。

「理由。」顧墨不自覺帶上了自己總裁的那套做派，話落後又意識到語氣不對，遂又問：「為什麼？」

顧行川扯起嘴角，「沒有。」

他總不能說，自己歷經滄桑，已經被生活磨平了稜角，不想再當社畜了。

顧墨沉默了，顧鑫動了動嘴皮子，想說什麼又覺得自己插嘴不太好，於是望向大哥，瘋狂眨眼示意。

二哥怎麼能不進公司呢，這樣他還怎麼跟二哥拉近關係！

顧鑫心裡的想法，顧墨絲毫不知，他在沉默一陣后說：「先試試，如果你實在不喜歡，那就再去做其他的。」

「做你想做的，」顧墨看著顧行川，一字一句開口，「大哥支持你。」

顧墨都這麼說了，顧行川還有什麼可推拒的，到底是自己的親大哥，那就再留兩天也不是什麼大事。

顧行川點點頭，顧墨見狀舒了口氣，「稍後跟我一起吧。」

原本還以為自己會被隨便安排進一個部門，沒想到顧墨會讓自己跟著他，思及這樣也好讓顧墨看清自己是真的對公司事務沒興趣，顧行川想了想后答應了。

顧鑫聽完二人對話，連忙舉手，「我也要我也要！」他想看看，那個方秦集團的少東是什麼樣的，是不是真的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商場上異軍突起的點金手！

顧墨沒有拒絕。

顧行川好整以暇地回到沙發上坐下，不免對接下來的會面產生了一絲期待。

他也想看看這位秦氏少東是不是真的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