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聊天
百里之外的西北大營,寒風怒號,大雪撲面,目極之處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同色。
營中主帳,孟長輝拿著一本兵書正在研讀,宋百年坐在旁邊摳手上的倒刺,摳不下來的就放在嘴裡咬,咬兩下拿出來看看,又放進嘴裡繼續咬。
帳篷被風吹的時而鼓起時而晃動,兩人視若無睹顯然已經習慣。
偌大的帳篷里沒有一個火盆,冷得像是冰窟窿般。
成遠望掀開厚門帘走了進來,他穿著厚厚的棉衣棉靴,並未著甲。
這天氣還敢穿盔甲的都是真勇士,原因無他,寒鐵如冰極易凍傷身體,故而非戰時無需著甲!
這幾日雪大的極大,兵將們也都停了訓練,在帳篷里貓著,怕他們這群血色方剛的大小夥子,惹事生非,孟季便吩咐他們背誦孫子兵法,各旗找小旗背誦,小旗找總旗,總旗找百夫長,百夫長找千夫長,千夫長以上不參與此次活動。
全書熟背者獎五兩,熟背三分之二者獎二兩,故而整個大營都在念念有詞,為獎金努力。
對了,特此聲明,此次獎金由孟將軍獨家贊助!
(田園園:敗家玩意,打腫臉充胖子!)
「將軍,人已經回來了!」成遠望冷聲道。
孟長輝目光一凜:「可算是回來了!走!」他放下書,站起來身,大步向帳外走去!
宋百年手也不扣了,隨後跟了上去!
三人冒著大雪出了主帳,快步向前面的大帳走去。
周廷祥躺在床上蒙著頭睡覺,天太冷了,他已經三天沒下床了。床下還生了兩個炭盆,可是西北得冬天冷的慘絕人寰,真是一點用都沒有,該冷還是冷,照樣凍得他鼻涕直流。
他買了兩個人奴,孟長輝那混蛋不許他帶進大營里,只好養在三河城裡,偶爾才能見上一次,享受一下軟玉溫香。現在大雪封路哪有去不了,只能獨守空床,瑟瑟發抖。
該死的西北,真是冷啊!再也不想來了!
「王爺!王爺!」帳篷外面傳來安明興高采烈的聲音,隨後,他掀開帘子跑了進來。
安明左臉上有塊青紫色的硬疙瘩,顯然是臉凍了,一臉喜氣洋洋的對床上鼓起說道:「王爺,小奴發現孟將軍帶著他的親兵,怒氣沖沖的進了江校尉的帳篷!肯定是要打架了!」
周廷祥探出頭,兩管清鼻涕瞬間流了出來,「真的?」
「如假包換,小奴親眼看到的!孟將軍臉色陰沉沉的,一看就很生氣!」安明說著話,從衣袖裡拿手絹給他擦掉。
手絹應當有段日子沒洗了,異味很大,周廷祥一把推開他,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鼻子,嫌惡地看著他:「沒事洗洗你的手絹,太臭了!」
安明訕訕一笑,把手絹收了起來,討好的笑道:王爺,咱趕緊看看去吧!」
「走!本王看看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安明服侍周廷祥起床,里三層外三層地穿成一個球,最外面還穿了件狐裘披風,整個人比常人胖了一大圈。
穿戴整齊后,主僕倆殺了過去!
江校尉的帳篷里,地上放了個炭爐,炭爐上放著一口鐵鍋,鐵鍋里燉了許多大肉塊,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濃郁的肉香味充滿了帳篷。
「老王真有你的居然捉了一窩野豬!」陶大宇端著碗吃的滿嘴流油,「野豬肉就是香啊。有嚼勁!」
江校尉拿著豬蹄正啃著,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我可跟了它們一個多月,我們三十個人才把它們趕進了我們提前挖好的陷阱里,它們在坑底又冷又餓,挨了三天才凍昏過去!要是人,一晚上就不行了!哈哈,還是多謝將軍讓我們去捉野豬的!」
孟長輝向來不苟言笑的臉,也因為美食柔和了不少,「十幾頭野豬,夠營里的大夥吃上一頓好的!」
江校尉道:「可不是,等這兩日豬殺好了,就能吃上了!往年這群畜牲禍害了不少莊稼!」
「今年的糧草還沒送來呢!」陶大宇說,隨後給坐在他身後的宋百年和成遠望一人夾了一大塊肉。
宋百年光顧著嗦骨頭,沒吃上幾口,「謝謝,陶哥!」他允著手指,笑的一臉孩子氣。
孟長輝道:「正月里應該能到,目前的糧草可還足夠?」
在他的旁邊還坐著一個文氣的男人,他原是校尉,也監管著糧草、武器等負責後勤工作。
「年前是夠的,要是不夠去找木水生要點去。」
「甚是好主意!」
今日一同吃肉的還有其他校尉、中郎將與騎督尉。今日算是江校尉請客,請的都是平日走的近的同僚。
宋百年與成遠望是孟長輝的親兵,坐在最邊上,全靠旁邊的陶大宇投喂。
陶大宇也原是孟長輝的親兵,后因能力出眾做了千夫長,接著又越級提拔成了校尉。
幾人吃的正火熱,忽然帘子被撩了起來,寒冷的空氣瞬間灌了進來,沖淡了屋內濃郁的肉味。
隨後周廷祥與他的狗腿子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兩人看到眼前熱火朝天的景象,居然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
幾人面面相覷不知他來幹什麼呢!
一出帳,周廷祥反手給了安明一巴掌,狠狠地罵道:「打架?哪裡打架了?你長了兩隻眼睛出氣呢!」
安明捂住臉,委屈極了,「小奴明明看著將軍怒氣沖沖的去的!誰知他們是背著王爺在吃肉啊!」
「不過是兩塊肉,也值得背著人吃,哼,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東西!」
他一甩身上的狐裘,大步流星的走了。
安明聞了聞空氣中的肉味,狠狠咽了口唾沫。
在這裡能吃頓肉確實是件奢侈的事情,每日的三餐不過飽腹而已,生活條件極其艱苦惡劣,也就跟著王爺去三河才能混頓好飯。
周廷祥更是生氣,一路走的飛快,心裡直想:這群糙兵野將沒一個會來事的,連塊肉也不知道孝敬孝敬我,等年後述職看我怎麼參他們一本!
不管王爺監軍如何憤恨不平,孟長輝幾人該吃肉吃肉,該喝茶喝茶,要不是在軍營里,幾人定然上弄幾壇好酒一醉方休!
而同一時間的三河城,高瞻背著藥箱披著斗篷,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滿是積雪的大街上踽踽獨行。
他剛出完診回來,館里其他大夫都有徒弟背藥箱,而他因為教導高遠的緣故並未收其他徒弟,所以現在只能自己背藥箱。
兄弟倆前些日子吵架了,一氣之下高遠已有五日不曾來醫館了。
到底為什麼生氣,他至今不知道,問高遠他也不說,只當他是天氣寒冷,人犯懶不願意來。
高瞻搓了搓通紅通紅的臉,嘴裡哈出一股股白氣。他知道自己太過溺愛高遠,可他是世上自己唯一的親人,沒辦法對他太過嚴厲。
一看見他,高瞻便想起母親彌留之際拉著他們兄弟二人的手,深陷的眼窩裡蓄滿了絕望的淚水,枯如乾柴的手緊緊地握住他們倆。
母親說:「瞻兒,小遠交給你了,替爹娘養大他吧,是爹娘對不住你們……」聲音嘶啞悲痛。
每每想起仍然是錐心之痛!
高瞻望著漫天的大雪,感受雪撲在臉上的冰冷。
他向來不喜歡下雪,只因為父母死的時候,也是下了這般大雪,還有記憶中許多痛苦的回憶也多半與雪有關,實在讓他喜歡不起來。
「呼~~~」高瞻緩緩吐出一口氣,拽了拽頭上的兜帽繼續向醫館走去。
行至一拐角的時候,前方有一老婦人摔倒,他連忙上前去扶。
然而那老婦人卻倒打一耙,抓住他的衣裳,非說是自己撞倒的她。
老婦人咄咄逼人,高瞻百口莫辯。
最後在過往的行人做主下,高瞻賠了老婦人三兩銀子,這才得以脫身。
望著老婦人遠去的矯健身姿,高瞻是甘拜下風,於是心裡越發的不喜歡下雪了。
唉,這世道好人難做!
盆里的火炭通紅通紅的,蒸騰出的熱氣讓田園園覺得氣悶,便起身把窗戶打開。
窗外大雪洋洋洒洒飛舞著,簌簌作響,地上、牆上、樹上、遠處的屋頂上都落了層厚厚的白雪。
她回到自己的板凳上坐下,從放在小桌的盤子里捏了米糕吃,陳老九見她吃的香也捏了一塊。m.
「快過年了,你還出去嗎?」
田園園其實想問陳老九還去找骨針嗎,可高遠不知道殳族的事情,陳老九不打算說,她自然也是三緘其口。
陳老九知道她問的什麼事,咽下嘴裡米糕,「過了年再去。不全部找回來,我是放不下的!」
「嗯,恐怕會需要很長的時間!」
「無妨,有生之年總會找到的!」
田園園看了一眼高遠,按照他的性格脾氣早就插嘴問了,今日倒是很安靜,還真有點不習慣。
只見他望著窗外的大雪目光獃滯,思緒早就不知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田園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小遠,你看什麼呢!」
「啊?啊!我看雪呢!」高遠回過神,望著窗外的大雪,腦子卻回想起那天也是這般下著鵝毛大雪,滿目白雪和飛舞的紙錢。
他不是能藏住事的人,轉頭看著關切地看著自己的田園園和陳老九,便有了訴說的慾望:「今年的雪真大,讓我想起那年我爹我娘死的時候,也是下了這般大的雪!」
「你爹娘一起過世的?」田園園不確定的問道。
高遠點點頭,眼神哀傷:「嗯,他們病死的。」
陳老九問:「病死的?什麼病能讓兩人同時死了?」
高遠看著二人,眼神里露出迷茫之色,「我哥沒告訴我。」
「你長大后也沒問過嗎?」田園園也問了一嘴。
高遠搖搖頭,「我問過,我哥說已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不說也罷,就不許我再提了!」
聞言,田園園與陳老九對視一眼,小時候高瞻顧忌他年幼不告訴也正常,可如今已經這般大了,卻還是含糊其辭,可見其中定有緣由。
高瞻不說,自有他的道理,兩人也不好追問。
「我爹娘死的時候,我哥才十四歲,我當時八歲。我那些叔叔伯伯都想收養我們,可我哥不願意,後來他把我扶養長大的!別看我哥年紀小,可醫術卻非常了得,當時在我們江州城很有名的!能掙不少錢呢!雖然爹娘死了,可我哥特別疼我,什麼都捨得給我買,所以我也就沒那麼傷心了!」
高遠似乎回想到了從前,臉上出現懷念之色。
「那時候無憂無慮的,只要我哥在,我就什麼都不怕!」
田園園瞟了他一眼,說道:「那你還和你哥吵架?」
上星期這哥倆不知道怎麼吵起來了,田園園在這邊都聽到高遠嗷嗷直叫,大門摔的震天,還把睡著的芃芃嚇哭了!
「啊,你都聽到了?」高遠驚訝的看著她,隨後埋怨道:「你聽到了怎麼不過來勸勸?我哥他非要我去坐診。你說他是不是想等我學會了,把我趕出去?」
「你不覺得你現在很多疑嗎?」田園園挑眉看著他,這傢伙到了青春期,想法也跟著中二起來,「你哥想讓你自立,想讓你有個一技之長,想讓你能獨當一面!」
高遠不為所動,反而不服氣的頂嘴道:「我看他是等我什麼都會了,把我甩出去!之前還說給我開個醫館,哼!你也幫他說話!我好生氣!」
田園園無語地看著他,「難道你想這樣一輩子?七老八十了還跟你哥要錢花嗎?」
「我不管,我就不學,我就讓他養一輩子!」
高遠不懂,他就想和他哥在一起,為什麼一個二個都勸他要長大,獨當一面,離開哥哥要獨立,還有說哥哥娶了嫂子,小叔子天天跟著不合適!那可是他哥哥,有何不可?!
田園園也不知道怎麼跟中二少年溝通,倒是想起前些日子讓孟季開導他的事!
「……孟季就是這樣開導你的?他情況與你類似,不也是與他叔父分開千里,獨自一人在邊境嘛!」
開導?高遠回想那日的情況,沒錯,自己確實開導了孟季。於是說道:「我不知道他開導我了,但是我肯定好好開導他了,告訴他怎麼做一個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