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墨鏡一戴,祝野又恢復了那副看破紅塵的冷漠臉。
導演撥弄了一下菜市場搞來的大喇叭,調試一下音量:「大家早上好!」
一片稀稀拉拉的早上好。
陸煙直接幫忙cue流程:「導演,我們都看到飯桌了,你直接說規則吧,怎麼搞到午飯。」
鏡頭配合著平穩的往左挪動,探到導演身後齊齊整整擺放好的三個長方形餐桌上。
每個餐桌配備著兩把椅子,桌上都神秘的蓋著一個不鏽鋼的西餐保溫蓋,從左到右三個飯桌,餐布的顏色和提示也不同。
祝野默了一秒:「中飯?你們都吃早飯了?」
「吃了啊,昨天晚上挖的東西不就是今天的早飯?」
陸煙好心道:「你和郁遲沒吃?」
祝野揉了揉眉心。
他昨天煩的三點多才睡,今天一大早起來去找郁遲,又發現郁遲正在疊他的外套,輕描淡寫說要洗一下,他穿了,不幹凈。
就這句話,祝野氣都要氣死了,壓根就沒想起早飯的事情。
方歌搖著頭拍了拍他的肩:「對了,我還聽說你們樓的洗衣機昨天壞了?」
祝野面不改色:「怎麼突然壞了?」
他遺憾地看向郁遲,嘆氣搖頭:「那以後豈不是只能手洗衣服了?哎,怎麼就壞了呢?哪個缺心眼乾的這缺德事。」
【少來,就是你昨晚上踹的】
【笑死,誰懂?昨天在他的直播間看偷偷摸摸踹了半個小時洗衣機】
【祝野臉上的笑都藏不住了】
導演繼續說:「今天呢,我們要進行一場海上運動會,在運動會開始之前,我們先進行一個簡單的熱身,今天中午,大家就是根據熱身最終的名次,從第一名開始,挨個挑選餐桌,選擇午飯。」
虞嬈皺眉:「只有三個桌子,也就是說,有一組沒有午飯。」
導演神秘的笑笑:「下面,我們來進行一個簡單的熱身——吹氣球。」
和大家所熟知的吹氣球不太一樣,吹氣球的遊戲規則,夫妻嘉賓兩人一組,每組一個氣球,在口哨發令之後,通過吹氣將氣球飄在空中,直到走過節目組劃定的十米長道範圍,遊戲期間,身體任何部分都不能觸碰氣球,氣球落地,即為淘汰。
導演剛介紹完規則,大家面面相覷,一片死寂。
對於熱戀的情人而言,這個遊戲無疑是培養曖昧氣氛增進感情的利器,可是對於這四對快離婚的人而言……
陸煙故作苦惱地嘆氣:「導演,能換個搭檔嗎?和他挨這麼近,我怕忍不住和他打起來。」
方歌:「……」
郁遲一邊放空,一邊跟著看熱鬧,剛好笑的時候和祝野對視了一下。
祝野一秒坐正,有意無意:「中年夫妻親一口,噩夢得做一整宿啊。」
郁遲:「?」
他扯了扯唇:「幼稚。」
【嘖,祝野你聽聽自己說的什麼話?】
【剛才盯老婆盯得目不轉睛的人不是你?】
得到郁遲回應的祝野不動聲色笑了一下,又恢復冷漠的表情。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還有人幼稚的靠反話引起老婆注意吧】
【他不會以為自己得到老婆注意之後得逞的偷笑沒人注意吧】
【他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很酷很成熟吧】
與此同時,導演組領著嘉賓到準備好的場地就位。
氣球被郁遲拿在手裡,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祝野比郁遲要高一點,居高臨下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郁遲則擦過他的肩側,看向後面幾個組。
和其他組比起來,他們兩個其實是有很大優勢的,因為兩個人的身高差異相對而言,是四個組裡最小的。
只要祝野願意和他打配合,兩個人想要贏得勝利,是很容易的事情。
郁遲動了動唇,想叫住祝野,商量對策,可是對面,祝野目不轉睛地盯著氣球,一點眼神都部分給他。
郁遲:「喂。」
祝野彷彿入定,宛若未聞。
算了。
郁遲一秒放棄。
祝野生悶氣的時候,就像只原地打轉的傻狗,壓根聽不進話。
導演一聲哨響,四個組的氣球同時拋起來。
按照規定,需要夫妻兩個人一人一次,來回吹起。
郁遲仰著頭,對準氣球,控制著力道朝祝野吹去。
祝野生氣歸生氣,該配合的時候完全不含糊,半曲著膝蓋,盡量接住郁遲的氣球。
可是沒兩個輪迴,祝野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在一來一回的間隙中,他的注意力漸漸從氣球轉移到郁遲的臉上。
郁遲剛好背對著他,仰頭吹氣。
白T郁遲,乾乾淨淨的側臉,從他這個角度,郁遲的臉特別小,仰起頭來努力鼓起腮幫子吹氣的樣子,認真又有點可愛。
郁遲黑亮的瞳孔顫了顫,從氣球上挪開,仰頭和祝野對視。
祝野愣了一下,腦子裡忽然閃過無數個相似的畫面。
在家裡的書房、在安靜隱秘的圖書館、在學校自習室的桌椅上,郁遲這樣仰著頭,眼睫顫動,含著難受的眼淚和他接吻。
他不受控制地低頭,拉近和郁遲的距離。
【喔喔喔喔喔喔!】
【導演組愣著幹嘛?摁頭啊!給我摁上去】
【虛假的祝野:中年夫妻親一口,噩夢得做一整宿。
真實的祝野:被老婆迷的五迷三道,情不自禁要親親】
即將靠近時,郁遲偏頭避開,直起身來,提醒道:「接球。」
祝野:「啊?」
話音未落,氣球宛如一雙手,輕輕碰了一下祝野的頭。
郁遲看著他,有些無奈:「輸了。」
氣球從半空滑落到地面。
祝野眼看著氣球落下來,慢了半拍地吹口氣。
郁遲:「……」
導演組吹哨提示:「郁遲組,氣球落地,淘汰!」
祝野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猛地後退一大步,皺著眉頭,耳尖卻悄悄的紅了。
蘇叢音笑著和郁遲道:「他還挺可愛的。」
這會兒祝野低頭撿球,明明很高大的個子,蹲下來好大一坨,確實挺可愛的。
郁遲嗯一聲。
蘇叢音又問:「以前每天接你回去那個男生,就是他吧?我還記得他每天捧著保溫杯大冬天在外面等你,一路上圍著你手舞足蹈,說個不停,還變著花樣給你送愛心午飯愛心晚飯,請大家喝奶茶。我們那時候還打趣你,這不是男朋友,這是養了個離不了人的小狗。」
郁遲沒否認,又聽見她繼續說:「每次他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
郁遲明白她的意思,笑了一下:「我會找個時間和他說清的。」
蘇叢音看著面前的郁遲。
就像她求助郁遲那天一樣,他一直抽身遊離在人群之外,低調的淡定的,誰也摸不清他到底想著什麼。
蘇叢音還想再勸:「那天祝野當著我的面說你主動約了他八次,看起來挺可憐的,他那麼喜歡你,你們鬧到現在這樣,肯定還有什麼誤會。」
郁遲眼也沒眨一下,語氣淡淡的:「我知道有誤會,但是這很重要嗎?」
蘇叢音一怔,沒聽懂。
郁遲說:「我和他結婚的時候,完全沒想過原因,離婚的時候也一樣。想在一起的時候就結,不想過了就離,很簡單的東西,為什麼一定要想那麼複雜呢?」
「但是你們明明就——」
「明明就互相喜歡?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郁遲抬了抬眉:「對啊,我喜歡他,所以願意配合他裝傻,他逗得我開心,他也開心。但是,這和我想離婚有什麼關係?」
蘇叢音看著面前的郁遲,感情觀價值觀乃至世界觀,都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她突然懂了。
郁遲不像她,也不像祝野,把結婚看成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人生大事。
對他來說,結婚、離婚,就和在一起、分手一樣,是很尋常的事情,他不屑於對任何人的感情負責,也不願意被任何關係、情感捆綁。
這樣的人,他願意和祝野在一起,願意對祝野好,只是因為他喜歡祝野,如果他對祝野沒想法,那祝野追他七年,八年,甚至大半輩子,他都不見得會回頭看一眼。
蘇叢音隱約找到一點答案:「所以你來參加綜藝……不是為了和好?」
「不是。」
郁遲的答案給的很乾脆:「我還喜歡他啊。」
「所以我會捨不得他,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沒必要逼著自己痛苦的去忘記什麼,我只是需要一段時間戒斷,然後再慢慢從這段關係抽離。」
他和祝野結婚,因為他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會比一個人過的更快樂,和祝野離婚,也是因為兩個人在一起,還不如他一個人快樂。
蘇叢音是願意為了婚姻放棄事業的人,所以她無比能夠理解祝野對郁遲的感情。
就算她是郁遲的朋友,聽到這句話,也覺得郁遲過於冷漠:「那你拿祝野當什麼呢?你拿他對你的喜歡當什麼呢?緩解疼痛的舒緩劑嗎?還是不需要就拋開的玩具?」
「愛人。」
郁遲對自己感情的界定很清晰:「但是我得先顧好我自己,再去拿剩餘的感情去愛其他人。」
蘇叢音第一次見渣的這麼明明白白的人:「你和他在一起整整七年。」
「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我憑什麼和他耗七年?」
郁遲的語氣很平靜,可是蘇叢音卻感覺自己的心尖都顫了一下。
郁遲說:「我只是需要一個時間冷卻我的感情,思考一下,這七年到底值不值得。當然,我會找機會和他說清楚的,如果他不喜歡,我們可以提前結束綜藝錄製。」
郁遲輕描淡寫,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七年而已,我還會有很多個七年。」
所以郁遲的邏輯很簡單。
他就是很純粹的利己主義,他的快樂和舒適至上,所以他才會承認自己喜歡祝野,才會為了不讓自己脫身而出的時候太難受,願意陪著祝野耗。
郁遲很冷靜。
但是蘇叢音覺得他其實也很委屈,甚至想回到剛才,制止質問郁遲的自己。
祝野這小子,憑什麼得到郁遲這麼好的人啊。
她心疼郁遲,但同時,又覺得面前的人理智得有些瘋狂:「那是不是哪天祝野做出改變,剛好你又對他還有感覺,覺得和他待在一起比一個人更舒服,更快樂,你又願意和他復婚了?」
「是,但可能性不大。」
郁遲笑了笑:「不談感情的話,祝野是個很優秀的……」
他頓了頓,委婉道:「朋友。」
蘇叢音:「!」
她頭一次恨自己懂的太多,迅速明白郁遲的意思。
——如果不談感情,只談需求的話。
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甚至,還隱隱有種被說服的感覺。
郁遲的活法遠比她的更洒脫,更自在,甚至更簡單,更堅定,她完全找不到一個理由去擊敗郁遲的邏輯,更沒法兒理直氣壯說郁遲在踐踏感情——她甚至懷疑,如果把這段話錄下來給祝野聽,祝野不僅不會生氣,還會上趕著心疼郁遲,連夜自我檢討,然後全權配合郁遲的行動,大不了再追郁遲七年。
蘇叢音消化了半晌,無聲看向身後的祝野,在心裡替他默哀。
另一邊,似乎是為了挽回自己失敗后的形象,祝野表情冷酷,淡淡沖一側的助理解釋:「郁遲確實有點姿色。」
助理:「……」
彈幕:【……你好像很無辜的樣子?】
【《中年夫妻親一口,噩夢得做一整宿》】
【笑死我了哈哈哈,你看起來好像很不甘心啊祝野】
【怎麼著?沒親到失望了?】
很快,其他組也逐漸分出了勝負,虞嬈組第一,陸煙組第二,蘇叢音組第三,郁遲組第四。
祝野本來還想再辯解一下,結果一回頭,剛好碰到郁遲和蘇叢音在低聲說著什麼。
蘇叢音疑似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同情?
同情他沒老婆陪著說話嗎?
祝野一秒黑化,充滿怨氣:「這破節目到底什麼時候錄完?」
彈幕笑的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