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郁遲彎了彎眼,隔著一大段距離和祝野對視。
祝野摘下眼鏡,表情不變,注意到他的視線,又冷淡疏離的平移避開,只留給郁遲一個冷漠的側臉。
郁遲好笑的哎了一聲,趁人不注意,避開衣服上的麥,問他:「棄權了你還很得意啊。」
祝野說話的姿態特別拽:「我和老婆都鬧到離婚了,我怎麼可能猜的出來?」
郁遲唇邊的笑意淡了淡。
他一抬眉梢,側頭斜斜瞥祝野一眼,然後收回視線。
等導演來詢問郁遲的意見。
郁遲乾脆利落:「我也棄權。」
「?」
祝野臉上的表情一秒都掛不住了。
他略有些不爽的看向郁遲。
郁遲沒和他對視,學祝野懶懶散散半靠著行李箱,已經做好不要行李的準備了,語氣淡淡的,比祝野還跩:「都要離婚了,有什麼好猜的?」
祝野:「……」
【哈哈哈祝野,看看你這不甘心的樣子】
【郁遲:回到舒適區】
【棄權才是我們御用背景板的常規操作】
【笑死,郁遲綜藝保命金句「我棄權」「我放棄」「我認輸」「我退出」】
祝野左右看了一圈,皺著眉,恨鐵不成鋼:「我的很容易猜。」
郁遲沒理他,目視前方。
祝野拉下臉:「你不要和我置氣行不行?」
郁遲嗯一聲:「沒置氣。」
祝野氣得要炸了:「我告訴你行不行,我的是個——」
「我不想知道。」
郁遲打斷他,低頭打開手機看了一眼:「你沒必要告訴我。」
祝野咬著牙說:「你四箱行李,一個都不打算帶?感冒了不舒服了怎麼辦?到時候可別來找我。」
郁遲終於露出一點笑,禮貌地說:「這已經超出你一個前夫應該操心的範圍了。」
話落,他將衣服上的麥輕輕巧巧撥回來,沒再說話。
祝野的話瞬間卡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一雙睫毛黑沉沉的壓著。
【哈哈哈艹】
【爆言,這才是離婚綜藝該有的樣子!】
【前夫哥!你還好嗎前夫哥】
鏡頭再次掃過來時,兩人並肩站著,勉強維持表情的冷靜,只是誰也沒說話,彷彿兩個陌生人。
導演組沉默幾秒,轉而問郁遲的意見。
郁遲的回答依舊不變,他也不猜。
兩方僵持時,祝野突然問:「真的不猜一下?」
郁遲反問:「你為什麼不猜一下?」
鏡頭掃過來時,他永遠一副笑吟吟的樣子,就算此刻,也看不出絲毫情緒的異常。
祝野放在身側的拳頭硬了。
「憑什麼你對他們脾氣這麼好,對我就不冷不淡的?」
祝野說:「郁遲,你這麼對我不公平。」
很多次,祝野都明確的提出來,他們已經結婚了,他們是夫夫,有什麼想法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出來,不需要遮遮掩掩好像要防著誰。
郁遲點頭,眼神卻在透過他看著誰。
看著誰?蘇叢音嗎?
祝野又想起這次參加綜藝的原因。
剛開始郁遲答應的這麼爽快,他還傻乎乎高興了好久。結果嘉賓名單宣布的那天,蘇叢音赫然在列。
在他上趕著想和郁遲破鏡重圓那個晚上,郁遲是想著他們的那幾年,還是心心念念想製造機遇,接近心上人?
祝野這麼一想,心都要碎了。
導演組也看出來兩個人中間暗涌的風雲,趕緊找人分別給這兩位做思想工作。
祝野這邊,助理腆著笑臉,嘴皮子都要講爛,祝野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反而一直關注著對面。
工作人員問郁遲為什麼不願意猜行李,祝野隔著兩三米冷笑:「他記得蘇叢音的,不記得我的,就是不在意我。」
郁遲扯了扯唇,沒吭聲。
工作人員進一步引導,覺得兩個人之間存在誤會。
「沒有誤會。」
祝野冷臉:「他就是不想配合。」
郁遲被他吵得頭疼:「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祝野瞬間安靜。
他瞪著郁遲,低聲說:「當初明明是你說因為我有話直說,特別有男人味,才喜歡我。」
郁遲:「???」
郁遲:「原話是什麼?你複述一遍。」
祝野:「三年前,你親口說的:有話直說勉強算個男人的優點。」
【很神奇,他清澈的雙眼裡竟然沒有一點心虛】
【我反覆看了兩遍,硬是沒法兒從中得到一點邏輯,六年文科白學了】
【祝野腦迴路:勉強算個男人==有男人味,優點==我有優點==你喜歡我】
【不懂就問,你們總裁……思想都這麼霸道嗎?】
【哈哈哈樓上罵的好委婉,低情商:腦迴路異常,腦子有病。高情商:思想這麼霸道嗎?】
【但是他三年前郁遲的話都記得唉,搞笑中又有一絲感動】
導演:「棄權的話,就不能將行李箱帶進去。」
祝野看向郁遲,郁遲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陸煙和方歌吵過很多次架,對這種氣氛就像安了雷達,有天然的高度敏/感。
兩人不約而同對視一眼,腦子裡同時閃過一個念頭。
——這兩人都在生氣。
陸煙悄悄說:「我感覺這個物品和兩個人離婚的原因有關。」
「是嗎?」
方歌沒太在意:「他們不是本來就沒什麼感情?」
陸煙白他一眼:「你真是……遲鈍死了!」
方歌:「就算人家是真的也和你沒關係啊。」
陸煙附到他耳邊低聲說:「你就不好奇他們兩個要猜的東西是什麼嗎?」
方歌:「特殊物品翻來覆去不就那老幾樣?戒指、項鏈、心儀的包包、娃娃……他們兩個大男生,別說沒談,就算是真談過,也不見得能送出什麼花樣來。」
【贊同,實在腦補不出這兩人互送禮物的樣子】
【估計都是自己隨手準備的,所以對方壓根猜不出來,也不想猜】
【節目效果吧?一個禮物能有多離譜?】
【對啊,但凡提前通通氣,也不至於這麼丟臉】
【樓上太高估郁遲了,他參加了這麼多綜藝,幾乎沒一次提前和節目組通氣了,啞巴人設貫徹到底】
話音剛落,前方導演開始宣布兩個人的答案。
在眾人猜疑的目光里,導演先公布了郁遲準備的,他心中代表愛情的特殊禮物。
只見導演拿出一沓紙。
於影被逗笑了:「手寫信?」
祝野輕蔑道:「你以為這麼簡單?」
一張紙沒完,導演又從箱子里拿出第二沓,第三沓,第四沓……
一片死寂里,導演拿出整整三十多沓小作文,壘起來比橫放在地上行李箱還要高。
「情真意切的感情交流手寫信」
「催著離婚的小作文」
祝野和導演的話同時落下,他聲線散漫,嗓音低沉,直接把導演的台拆的一乾二淨。
導演:「……」
祝野:「有什麼好情真意切的?就是順便讓他審核校對,改天好出本書《舔狗的自我修養》。」
他對著攝像機,面無表情:「麻煩出版當天大家捧個人場,也多謝我前夫對我寫作天賦的挖掘與栽培。」
殊不知,攝像機誠實的記錄著他身後翻開的幾頁手寫信。
「每個月零花錢一萬八,我給自己留了八百塊吃飯,打給了你一萬七,在酒店碰到你和別人八次,比上個月還少了一次,真好,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今天吃了小雞燉蘑菇,興緻勃勃給你分享,我問你要不要回去給你燉蘑菇,你說燉個屁,我懂了,原來你喜歡吃雞屁股。」
「問你穿西裝配哪個顏色的帽子,你說綠色好看,你可真有品位,我也喜歡綠帽子。」
彈幕高贊:【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是什麼讓一個男人從小狗變成了叛逆少年,是愛情】
導演看他兩秒,果斷無視,重新進入狀態,唏噓道:「整整三十多沓,二十幾萬字的手寫信,不難看出寫信人當時的一片真心呢。相信郁遲將這個選為兩人愛情的信物,也是對這堆信十分珍重吧?」
郁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打量祝野的表情。
之前他也覺得這些信珍貴無比,可是後來,祝野嘴邊掛著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付艾米,一邊給他寫這些信。
就連郁遲都分辨不出來,祝野的小付到底是為了氣他隨便捏造的人物,還是真的有這個人,祝野無數個沒有回家的夜裡,也寫著這些信去哄另一個人。
「畢竟他絞盡腦汁寫這麼多,挺不容易的。」
這話落在祝野耳中,就完全變了味。
——是啊,他為了留住我,絞盡腦汁寫這麼多,可惜最後還是離婚了。他挺不容易的。
他扯了扯唇,神色被墨鏡蓋了八分,似嘲似諷。
只有鏡頭注意到,他在沖不遠處的人作口型。
——「郁遲,你沒有心。」
【嗯?他說了什麼?】
【只有我覺得過分了嗎家人們,祝野明顯是喜歡郁遲的,給他寫了三十多沓信,結果離婚之後被郁遲拿到節目里展示嗎?覺得挺有意思?】
【難怪祝野這麼生氣,換誰一片真心被當成炫耀的資本都得炸吧?】
【上面有毛病吧?這個環節本來就是展示兩個人愛情里最特殊的東西,手寫信被展示出來,只能說明郁遲很珍惜祝野的信吧?】
【但是兩個人已經離婚了】
【對啊,離婚之後,這個行為感覺像在挑釁】
【難怪祝野棄權,他是猜到了吧?所以才不想說,太難堪了】
【一邊給郁遲寫手寫信,一邊和小付搞曖昧?我要是郁遲也覺得噁心】
郁遲視力不差,但他不懂唇語,並沒有讀懂祝野說的話。
直到祝野上前,將自己準備的禮物拿出來時,和他擦肩而過,微顫而利落的六個字,才終於落入他的耳中。
——郁遲,你沒有心。
郁遲的心驟然空了一拍。
他朝祝野看去,祝野偏頭躲開。
但那憤怒的反應,已經足夠挑起他最敏銳的一根神經。
祝野在生氣什麼?
郁遲沒有放任自己往下想。
他沒有任何義務去承擔祝野的情緒,為祝野的情緒負責。
他只想自私的顧好自己。
祝野還在悶氣中。
但他依舊配合導演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
不是鑽戒,而是一對手工打造的木戒。
一片啞然里,除了聲線微微發抖外,祝野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時沒什麼異常。
他聳了聳肩:「是之前你說的那個款式,結果沒派上用場我們就……」
他頓了頓:「那什麼,五周年離婚快樂。」
郁遲垂睫,始終沒有將戒指接過來。
陸煙左右看一眼,和方歌撞了下肩膀。
方歌秒懂,兩個小情侶見人就笑,和事佬的性格簡直一模一樣。
陸煙笑眯眯地:「說什麼離婚快樂,還沒離呢,搞得這麼嚴肅。」
方歌也給祝野打眼色,幫他收起戒指,給了個台階下。
【不願意收戒指嗎?】
【郁遲好像有點不開心】
【祝野不願意猜我可以理解,怎麼郁遲心情好像也不太好的樣子?】
【這個戒指有什麼問題嗎?】
【我也感覺,郁遲看起來就沒什麼興緻】
【家人們,我有個大膽的猜測:這戒指,該不會祝野是和小付一起訂的吧】
【!!!這是可以播的嗎?】
【這對怎麼越看越抓馬】
這個流程在於影組已經耽誤太久,導演也沒再和兩個人僵持下去,繼續進了下一個組。
虞嬈和周抑沒停多久,直接猜出來了。
因為有兩個組沒有猜出來,導演酌情降低標準,兩組嘉賓各自只能帶一個箱子。
祝野將戒指收了起來。
但是從剛才的環節開始,他就一直低著頭清理物品,沒主動說一句話。
而另一邊,郁遲不知道和導演說了什麼,暫時離開了一會兒。
等郁遲再回來,祝野行李已經清的差不多了,一個位置都沒給他留。
郁遲沉默一下,低頭將自己行李打包,只留下來一小袋貼身的衣服拎在手裡。
這一幕,落在祝野眼裡,怪不是滋味。
他憋不住了。
低頭假裝清東西,特地將墨鏡收起來,清理東西到一半,將手裡的杯子一丟,骨碌碌滾到郁遲的腳邊。
郁遲無視。
祝野又看他一眼,手一抬,將他好不容易疊好的衣服堆推倒。
郁遲低頭,重新開始疊。
祝野乾脆坐在行李箱上,一言不發,抱著手臂冷冷盯他。
兩個人的跟拍攝像師兢兢業業將每一幕錄下來,傳到兩人的直播間里。
網友們磕著瓜子,在屏幕前激情議論。
【他在搞事】
【他在憤怒】
【他要撕逼】
【盲猜一個夫妻撕破臉,上一季就有一對為了鏡頭從第一天吵到最後一天,然後和和美美回去復婚。】
攝像師鏡頭拉近。
郁遲眼也不抬:「讓開。」
祝野繼續冷冷盯他,沒有搭理。
郁遲:「別礙我事。」
祝野面無表情,毫不動搖。
「行。」郁遲氣笑了,將手裡的東西一丟。
【來,打一架!】
【行,不爽就先來一架】
【來了來了,撕逼重頭戲!】
【郁遲以前人設好像是脾氣好特別愛笑來著,這會兒怎麼不裝了】
郁遲話頭一轉,抬手直接將行李箱蓋上:「我不收了。」
祝野:???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