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07】Case#3消失的行李箱(三)
和那群正(hao)義(qi)戰(bao)士(bao)分開的隔天是下雨天。
我不喜歡下雨天。
上完國中之後,每到氣候開始變化劇烈,又或者是下雨下雪天,我的腦袋突突突地發疼。不是疼那種得要死要活的程度,就是很礙事的疼。就像是正在聽音樂,時不時有人找自己聊閑話的礙事。
不過仗著年輕,我既沒有找醫生,也不吃藥。反正,放晴后就會恢復了。就算連綿好幾天天氣不好,也只有第一天的時候,才會覺得不舒服。
之前自己查了一下,這是氣象病,或者叫天氣痛,跟身體與自律神經失調有關係。人本身不是會隨著氣候變化調節自己的身體體溫嗎?調節能力跟不上,就是會帶給自律神經壓力,進而帶來頭部暈眩或疼痛。
這不是什麼基因病,也不是什麼致命病,單純只是從前生活得太好,突然被拋到正常的環境裡面,身體自律神經適應力一直沒跟上而已。簡單講,好聽點叫現代文明病,難聽點就是富貴病。在這個時代,貧窮階層的人也很容易得這種病——比如說長期(一年以上)待在恆溫的空調房裡面,之後很有可能會有氣象病。
事實上,早上下雨前,我們還在出操。
雨滴開始飄落,我就覺得有點不舒服,腦袋像是在裂小煙花一樣,一邊突突突響,一邊又有神經在不斷地自我拉扯崩斷。到真的開始下雨,我的耳朵也跟著痛。聽鬼塚大叔指揮學生們把淋雨跑步當做速度和耐力的訓練,整個班重新整隊,去取防水雨衣。
我就順便請了假,去醫務室休息。
鬼塚大叔正因為銀行搶劫演練「誤會」我,而感到愧疚。他以為我使用下三濫的手段在逼迫警察組退讓,結果從松田陣平他們三人證實——[我只是混淆視聽,打亂他們的節奏,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一開始判定我違規的時候有多無語,又有多恨鐵不成鋼,在被學生們一解釋,他就知道自己做得有多「錯」。
其實,我沒那麼正直,還跑到教官面前說,我真沒覺得脫褲子是我干不出來的。
佔便宜又不犯法。
這次一開口說我頭疼,鬼塚大叔立刻就相信我的話,放我去醫務室休息。我睡了有四十多分鐘,離早餐時間開始只剩下十幾分鐘,我才爬起來。
我沒有吃醫師給的藥片,假裝吃進嘴巴,其實是塞進袖口,在出了醫務室后,再丟進垃圾桶。吃西藥容易產生依賴性。忘記誰在我小時候說的了。哪怕其實有些藥物不具備依賴性,我都排斥,除非必要,否則一般不吃藥。
窗外的雨也沒有變大。雨水聲沒有淅淅瀝瀝的,而是安靜得像是給世界多罩著一層薄薄的白紗。
我走到食堂的時候,電視上正在放新聞。事實上為了培養學生對時事的敏感度。食堂永遠只會放枯燥的政事以及法治案件。
這次新聞上播報一件計程車司機遺體被護林員發現的新聞。我是中途才開始看。有些前因得自己推測。
大意是,護林員在山腳處發現空無一人的計程車。因為他所在的林地是禁止出入的,所以他徑直去找車主,結果發現了車主入土的遺體——大半截身子被埋在土裡,只剩下頸以上的位置露再外面。
新聞幫忙打上了馬賽克,但那團深色的球形……種菜、落後的宗教治癒術、殺人酷刑、沙巴泰·澤維、□□報復、摩艾石像一一從我腦袋裡面閃過。
車主面部腫脹,面色青紫,是顯而易見的機械性窒息。
鑒定科在後車箱找到了其他的血液,血痕主要呈半月型,也有出現拉拽后的拖痕。從我的角度上看,很像是這血液來自於其他人,疑似有另一名受害者。
從一團血肉模糊中收回視線,我繼續吃我手上的包子——中華叉燒包。不得不說,裡面的肉丁不僅熬得軟爛,而且鮮艷得跟一氧化碳中毒似的。
我看了好幾眼,把包子放在餐盤上。
我不是那種珍惜食物來之不易的人,像是昨天的糰子還沒有吃完,我就直接扔了。不過,我偶爾也會覺得,我不該扔掉食物。比如說現在。我得說,我的道德標準跟天氣一樣變化萬千。現在,我就在嚴肅地處理這個包子的問題。
「這不是包子你的錯。」
我要給它最後的審判,但是就像是處理道德難題一樣那麼糾結,遲遲不能給決判。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與此同時,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托著餐盤走了過來,並且坐在我的面前。
恕我直言,我真沒有覺得我和降谷零熟起來了。
「吃不下嗎?」降谷零側了側頭,輕描淡寫地帶過我吃不下的理由,直接給我一個方案,道,「叉燒包是今日限定,你要是扔掉的話,食堂的田本阿姨應該會很失望。」
這要你說!
我還跟她要了三個!
雖然被降谷零遮住了視線,但是第六感告訴我,食堂阿姨正在看我的反應。
「我幫你吃?」
降谷零先把我吃剩三分之二的包子拿了過去。這態度自然得就像是幫幺弟解決挑食后剩飯的老母親。他這一舉多自然,對我來說就有多震驚。我從來不吃男生的口水,也不知道敢同喝一瓶飲料的男生有多勇。我看他吃的場景,就像是自己被逼著共享一份包子,腦袋裡面全是「卧槽卧槽」。
只是叫出聲的話顯得我太大驚小怪了。
我在他入口前,刻意不經意地說道:「你不知道吃別人吃剩的東西會倒大霉嗎?」
「什麼?」
趁他愣神,我拿走他手上的包子,「吃別人吃剩的東西,剩下的下半輩子都要聽對方的話,這沒有聽過嗎?」
「完全沒有。」
「新知識,自己做筆記。」我三兩口就把包子塞在嘴巴裡面,趁著他們沒反應過來,把剩下兩個包子扔在兩人的餐盤上,「好吧,看你們餐盤裡面搶不到今日限定,這兩個就給你們。」
降谷零低頭看了一眼道:「…謝謝。」
兩人交換了視線之後,依舊還是由降谷零發言。畢竟我和諸伏景光也不熟,他也是個慢熱的人。
降谷零問道:「你早上怎麼了?」
「當然是去醫務室休息了。下雨天出操多累。」
這句話把降谷零給搞沉默了。他忍了忍,還是忍不住才說:「你不能這樣。」
嘿。
「我不能哪樣?」我左腿搭著右腿,鞋尖順便踢了踢空氣。
降谷零認真地跟我分析:「當然是你不能這麼好逸惡勞,自由散漫。身為警校生,你做事認真點,態度認真點,不然你這樣很容易讓很多人看不慣,還會給教官帶來壓力。」
他繼續說,我就朝著諸伏景光打了一個響指,「你看到後車廂的血痕沒?像不像昨天的旅行箱的輪痕?」
這話一落,諸伏景光眼瞳閃過一道明亮的光,「你是指,兇手或者被害者可能昨天下午曾經拿著行李箱出現在便利店?可是,你不是說那可能是普通的催化劑現象嗎?」
我昨天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跟他們說過氧化氫溶液的催化物有很多種。事實上,它本來就有很多種催化物。催化方法也不止是化學方法而已,電化學、光催化還有酶也都能分解過氧化氫。只說血的過氧化氫酶讓清潔劑出現分解反應,那是不是太犯罪小說限定了?
「現在我的推測也是一種猜測,但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諸伏景光回過頭看屏幕的位置,但剛才的後車廂血痕的畫面已經沒有了,他只是追著記憶的畫面去看,「很有可能,護林區離警校的便利店不遠,開車只要不到三十分鐘的路程。也許,便利店的錄像可以提供一些線索。」
「無論是犯人也好,受害者也罷,總要找出那個消失的行李箱在哪裡。」
昨天他們沒有要求看錄像,不過,他們原本也沒有調查的權利。所有人只是討論一下而已。我認為,那個行李箱是關鍵。或者說,裡面裝什麼東西是關鍵。
在說話間,我用餘光發現,被我無視的降谷零還一直盯著我。
「那榎本同學跟我們一起去和教官說明情況吧?」諸伏景光認真地說道,「如果是榎本同學說的話,我相信教官一定會立刻展開行動。」
我可不這麼想。
「你這話有問題。就算是普通市民提供線索,警方都會重視。更何況你是警校生,教官不會以為你在開玩笑的。為什麼一定得我去?」
諸伏景光頓時說不出話來。
猶豫良久,諸伏景光定定地望著我,誠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道:「我覺得,教官他們很希望你能活躍起來。如果你能參與這件案子的話,說不定能更快抓住犯人。」
我也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道:「諸伏同學,你再仔細想想你這話錯在哪裡。等你想清楚了,再和我說話。」說完之後,我就不打算繼續吃了。
把食盤丟在回收區,我就往食堂外面走。走沒有兩步,降谷零的腳步也追了上來。我沒有管他,不打算猜測他留下自己的朋友,追上來的原因,自顧自往前走。直到走到樓梯拐角處,我的腳步停了下來。因為我聽到有人在樓梯口討論我。
「那個榎本早上沒有跟著出操跑步,去醫務室躺了一個小時,你們看到沒?這樣也可以當警察?」
「人往反方向走了,誰不知道?昨天下午我還看到他讓演練的警察組幫他跑步,連教官都不知道。有沒有誰跟我一起去舉報一下啊?明明他才是輸了,要受罰的一組。萩原同學都還依照規定去跑了。」
「舉報什麼?你不知道人家死去的老爸是警察界響噹噹的名刑警?上次問了一下才知道警校好多教官都和那個刑警關係很不錯。誰不罩著他?」
「走後門真是卑鄙!」
「誰說不是呢?我猜他那個什麼天才少年名偵探的名號還是他爸帶著吹出來的。你看這不,人沒了,他就不天才了。」
「我本來就不覺得他聰明,長得還娘娘腔。只有小女生才吃他那一套。」
……
降谷零就站在我旁邊,聽得面容嚴肅,腳步跟著動了動。
我瞥了他一眼,拍著他的肩膀,催促道:「快!全校第一,跟這群垃圾大喝一聲,『不能說榎本君的閑話』。然後,和他們扭打在一起。而我就會在旁邊又感動又崇拜地看著你,結束時還嘴硬地跟你說,『誰要你開口幫忙了』。快!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降谷零頓時無語地望著我。
等那些人都走遠了,降谷零才開口,「…你剛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嗎?真的很讓人無語。」
降谷零還拗不過自己正直認真的人設,一定要和我掰扯清楚,「你不能這樣總是弔兒郎當的。」
「話說,你很適合當管理層或者在人事部就職。你只要在警視廳多幹個兩三年,你一定能升到高層。」
降谷零聽著蹙起眉,似乎在理解我話語背後的動機和意義。
我怕他想不到,所以解釋道:「愛多管閑事的人總是比較容易升職。」
「…你是不是在說我很煩?」
我刻意做出鬆了一口氣的姿態,「太好了,你要是以為我在誇你。那我都不能隨便和你開玩笑了。果然聰明人就是這一點比較優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