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藍橋幼兒園是北城最好的私立幼兒園，每班有二十個小朋友，中小班級實行混合蒙氏教育。

下午四點是家長接孩子放學的時間。

孩子們按照「小火車」的隊形排好隊伍，望著外邊的家長。

然然大老遠就看見傅舒舒，張大了嘴巴，扯著嗓子喊「媽媽」，其他小朋友也陸陸續續看見自家人的身影，爭先恐後地喊著。

孩子們清脆的聲音夾雜在一起，發音卻含糊不清，遠遠一聽，比小小養鴨場還要熱鬧。

糖糖就站在隊伍的末端。

這麼小的孩子喜歡模仿別人，小糰子聽見其他小朋友的喊聲，也踮起腳尖尋找熟悉的身影。

「跟張老師說再見。」傅舒舒接到然然，握著女兒的小手擺了擺，笑著說。

「老師再見！」然然大聲道別，一轉頭，說道，「媽媽，可以邀請糖糖來我們家裡玩兒嗎？」

恰好這時，陳司機也將糖糖接出來。傅舒舒拗不過女兒，問道：「糖糖，要不要來我們家玩洋娃娃？然然家有一個洋娃娃小屋哦。」

小糰子擺擺小手：「我要去看媽媽的。」

然然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等到糖糖走遠了，她才問傅舒舒：「姐姐也有媽媽嗎？」

他們幾個站在幼兒園門口只說了一會兒話，就各走各路了，渾然不知這一幕，竟已被直播鏡頭捕捉。

某社交平台一個自媒體賬號的直播間里，觀眾數量逐漸上漲。

【這個真的是祝心的女兒？鏡頭能不能近一點，聽不清她們說什麼啊。】

【舒舒真好，工作這麼忙，還親自來接女兒，母女倆好親昵！此處拉踩祝心和她的豪門老公，只生不養。】

直播間內，鏡頭不再對準幼兒園門口的畫面，而是出現一張陌生的臉孔：「大家應該很想知道這是不是祝心的女兒吧？左上角幫主播點一下關注哦。」

該賬號粉絲量飛速增長。

她笑著說：「繼續點關注，今天我帶粉絲寶寶們去看一看祝心的最新情況。」

【孩子是要去醫院看祝心？】

【說真的，確實很想看看祝心現在怎麼樣了。】

【祝心是昏迷了，可她的豪門老公又沒昏迷，主播惹得起嗎？】

【這醫院的門衛是出了名嚴格，主播根本不可能混進去，嘩眾取寵罷了。】

直播間的彈幕瘋狂滾動。

主播瞄一眼彈幕，將手機掛繩套在脖子上，屏幕貼在胸口，轉換成後置攝像頭拍攝。

緊接著，她攔了一輛計程車，跟著糖糖家的車來到醫院門口。

後置攝像頭對準糖糖的背影，直播間的粉絲靜靜等待。

主播快走幾步，追上小糰子，笑著說：「我們一起進去看你媽媽吧。」

陳司機狐疑地望向她。

主播笑道：「我是心心的朋友，以前怎麼沒見過您呢？」

陳司機「哦」了一聲，下午孩子放學前，吳阿姨臨時接到通知被辭退，他便先獨自來接孩子，到現在都還沒來得及向糖糖解釋呢。

陳司機從前在江家老宅時就幫江父開車，後來跟著江屹，來到他和太太的新家。不過他也就是開開車，不管主人家閑事，因此對眼前這人沒印象。

「當初抱著寶寶的時候，你才剛出生，一丁點兒大。」主播笑道，「你媽媽還很驕傲，說你真可愛，抱一輩子都抱不夠呢。」

彈幕罵聲不斷，可在線觀眾人數卻仍在上漲。

屏幕中，鏡頭對準糖糖的臉。

肉乎乎的小臉蛋，白得像糯米糰子似的。

她眨巴著眼睛，有一點好奇，又好期待。

「媽媽喜歡我嗎？」糖糖小心翼翼地問。

「很喜歡啊，寶寶這麼可愛，怎麼會不喜歡？」主播笑了，「走，我們去看媽媽。」

糖糖像是聽到天大的新聞，小嘴巴張成一個圓圓的「o」形，等反應過來之後，小臉紅紅的，開心得兩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崽崽都受寵若驚了。】

【雖然很想看看祝心，但主播這麼做，未免太沒有道德了，這不是騙小孩嗎？】

【現在太多這種無良主播了，大家動手點一下舉報吧。】

【srds，她真的能拍到祝心昏迷的樣子嗎？有點想看。】

【樓上+1。】

……

走廊上，新人主播跟隨著糖糖的腳步，向病房走去。

短短几分鐘的相處，主播被小糰子眼中明亮的光芒打動。她估計直播間的觀眾們也是如此，便想要挖掘更多的熱度，問道：「寶寶，你爸爸平時不來看媽媽嗎？」

「看哇。」糖糖奶聲道，「爸爸出差了。」

主播距離病房越來越近了。

如今是流量能夠變現的時代，這主播做過功課，猜想祝心的丈夫早就已經放棄妻子與女兒，即便鬧出了這一番大陣仗，對方也不會與她計較。至於網友，大多是嘴上道貌岸然，實則捨不得退出直播間，她需要的是熱度，被罵幾句又不會掉一塊肉。

如今，僅一步之遙，她就能拍下昏迷中祝心的模樣。

不僅如此，她還可以拍下孩子思念母親時的哭泣，甚至能探聽出孩子父親的真實身份。

所謂豪門秘辛，網友們怎麼可能不感興趣？

陳司機的手握住病房門把，輕輕推開。

主播趁機向糖糖打聽更多消息。

「爸爸和你媽媽好不好？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著漂亮阿姨來的？」

「你爸爸還有沒有其他孩子呀？」

小糰子抬起頭：「姐姐，你不認識我爸爸嗎？」

陳司機的手頓住，病房門虛掩著，他問道：「你說糖糖剛出生的時候，你就抱過她，怎麼會沒見過江先生？」

主播乾咳一聲：「我見過他的，江先生嘛，就是不太熟。」

陳司機的眉心擰了一下，擋住主播的去路，厲聲道：「那你說江先生是什麼樣子？」

糊弄不過去了。

主播摸摸鼻子：「記不清了，就是年紀不輕、頭髮不多，反正看起來和心心不太般配吧。」

當年祝心宣布婚訊之後，神秘人就是這樣言之鑿鑿地爆料過她丈夫的基本情況。

【笑死，確定是江先生，不是江老先生嗎？】

【主播吃到的瓜跟我大差不差，還含蓄了點，說好的五短禿頭老大爺呢？】

陳司機皺眉，轉頭對護士站的人說：「通知醫院保安。」

護士長一驚，立馬打電話，還大聲道：「你是什麼人？誰准你進來的？」

糖糖傻傻地站在原地，仰著腦袋時，只能看見一雙雙腿在奔來跑去。

大人們都很忙的樣子。

主播意識到很快就會功虧一簣，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但已經來不及再解釋了。

她將虛掩的病房門推開，摘下掛在脖子上的手機握緊，一鼓作氣就要跑進去。

「不能進去！」陳司機厲喝一聲，迅速跑來。

糖糖學著陳司機的樣子，奶凶奶凶道：「不讓你進去！」

話音落下，恰好站在病房門邊的小糰子瞬間化身保護媽媽的小戰士，張開雙臂，用小小的身軀擋住門口。

可這才剛過一米的孩子，哪能攔得住一個大人。

主播氣急敗壞，把心一橫，猛一下伸手，想要將孩子推開。

【打孩子？不至於打孩子吧！】

【我要氣死了，保安為什麼還不上來？】

【不用可憐有錢人家的小孩，主播快一點，我給你刷小禮物，趕緊進去拍祝心！】

【別跟大人硬碰硬啊，快跑……】

然而就在這一刻，突然傳來「砰」一聲響。

手機跌落在地，攝像頭朝天，接著主播為了護著手機，重重摔了一跤。

她艱難地撿起手機，可接下來，場面變得更加混亂。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醫院的安保人員將主播制住。

在主播抓著手機掙扎之時，鏡頭一閃而過，屏幕上出現一個男人稜角分明的英俊側臉。

「爸爸！」

「糖糖嚇到沒有？」

直播間觀眾們飛速發彈幕，鍵盤快要冒煙。

【這這這、這是祝心的老公？】

【不是老頭？不是禿頭？】

【怎麼回事？崽崽好像叫他爸爸啊！】

一道聲音傳來。

「江先生，幸好您及時回來。」

對方淡聲道：「通知集團法務部。」

主播被拖走，手機鏡頭亂晃。

依稀可以看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抱著軟乎乎的小糰子，輕拍安慰。

而後，直播間黑屏，在線觀眾被彈了出去。

網友們想要再次回來吃瓜，可平台方面關閉了這個無良自媒體的直播間。

就連賬號也暫時搜索不到了。

……

一切塵埃落定。

院長得知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誠懇地向江屹表示歉意，並承諾會加強醫院的安保巡邏工作。

等到他們都離開之後，病房裡只剩下父女倆，才安靜下來。

「爸爸，剛才那個人是壞蛋嗎？」糖糖小聲問。

「嗯，是騙人的。」江屹看著女兒，說道。

糖糖抿著小嘴巴許久，忽然怯生生地問：「她說媽媽很喜歡糖糖，也是騙人的嗎？」

「媽媽喜歡糖糖是真的。」

「爸爸知道。」

糖糖鼓著腮幫子，有些落寞。

這個時候，不管江屹說什麼都沒用。

他拿出剛才程助理臨走之前放在桌上的禮盒，說道：「看爸爸給糖糖帶了什麼禮物。」

小糰子抬起眼，注意力終於被吸引。

禮盒裡裝著一套童話故事書，五顏六色的封面充滿童趣。

「晚上爸爸給你念故事聽。」

「爸爸，這是什麼字哇？」

「睡美人。」江屹說，「這本故事書叫《睡美人》。」

小糰子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炯炯有神。

她歪著腦袋，小手扒拉著臉頰，擠出一團嘟嘟肉，若有所思。

睡美人什麼樣哇？

媽媽也是睡美人嗎？

江屹接收到寶寶的瘋狂暗示。

「現在就講故事？」

「現在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