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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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送笑,最先作出反應的,是蔡陽暉。
他虛咳著,手肘碰碰徐知凜:「我散散酒,你先回?」
見徐知凜沒動,他正想再打商量時,人迎面走過來:「徐總。」
蔡陽暉愣住,扭頭看徐知凜:「認識的?」
兩邊視線下,徐知凜終於開口。
「來做什麼?」他問。
「話沒說清楚,你又不肯見我,我只能想辦法見你了。」沈含晶笑。
「我留了助理在,你可以找他。」
「私事也要找他?」
「我不認為,和你之間有什麼私事需要談。」說完這句,徐知凜抬腿離開。
從五到八層,樓梯幾分鐘踩完。
回到房間,徐知凜去了浴室。
熱水從噴頭湧出,刺在四肢落到膚面,驅散一點酒意。
洗完出來,徐知凜正打算出陽台抽根煙,門被敲響。
篤篤篤,緩慢的三聲,音軸平坦。
徐知凜抖出一支煙,連頭都沒回。
夜很靜,靜得像開了降噪。
離陸地已經很遠,燈塔的光映在海平面,像薄塗的黑金層,看得太久容易失焦。
頂層露台,空間足夠開闊。
海上空氣濕潮,正好中和煙氣的乾燥。
抽完一支,徐知凜回到房間,蘇打水才從冰箱拿出來,敲門聲再度響起。
和剛才同等的速度,與其說禮貌,不如說是在跟他比耐力。
走到門后,徐知凜盯著地毯縫隙。
從敲門頻次到門腳下這片陰影,都能想象出那人懶抬手的姿態。
他摸上扶手,把門打開。
門外,打擾者穿一條細肩裙,裙色暗紅,紅得像熄滅的果實。
不等招呼,她走進來,隨手把門關上。
「我問過我爸了,我們以前確實有過一段,至於為什麼分,他不肯說更多。」
徐知凜轉回身,在靠牆的椅面坐下。
「我們……應該不是和平分手?」沈含晶眼珠輕轉,對自己的思索毫不掩飾。
視線盡頭,徐知凜一言不發,像幅安靜的情緒肖像。
沈含晶笑起來,主動向他走過去。
靠近床尾時,她豎下一根食指,指尖慢慢劃過床單,無聲接觸。
「生意場上,沒什麼不能談的。」沈含晶笑微微地接近:「餘地再小也是餘地,我想爭取爭取。」
「怎麼爭取?」不輕不重,徐知凜發出淡漠的一句反問。
話剛問完,沈含晶矮身坐到他腿上,兩隻手搭在他脖子後面:「你佔主導,不如你直接指條明路?」
聲調玲瓏,動作親昵。
身上粉質的香脂氣味,濃烈又不俗艷,像被揉舊的玫瑰。
是比上一回更近的距離,只是和上次的失措不同,她無比從容。
還有這張臉,不用費心打點,單是眼波里流動的情韻,足以爭奪人的注意力。
也是,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也就再沒了一眼就能看穿的窘迫,不用扮演倉皇和緊繃,更用不著緘默和順從。
陰面成了陽面,可以大大方方展示她的爪牙。
比如現在她問的:「徐總,分個手而已,多大仇非要逼得我沒路走?還是說你招惹我,根本是舊情難忘?」
「我招惹你?」徐知凜垂眼睥她:「我只想讓你離開視線範圍,守你自己說過的話。」
態度實在算不上客氣,沈含晶眼瞼彎起弧度:「我答應過什麼?不待在國內?這是你以前的要求吧,多少有點幼稚?」
她看著他,從眉到眼,以及梭黑的,修得一絲不苟的鬢角。
稍微離遠些,帶點散光的視角,模糊之下,跟夢裡的重合度更高。
畢竟夢裡的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靜又冷淡,抿不出半點情緒。
兩兩對視,沈含晶抽出一隻手,輕輕劃過潔白浴袍。
椅面寬大,被攬住脖子,徐知凜不迎合也不拒絕,只是直視她:「這就是你的爭取方式?」
「之一。」沈含晶回以微笑,答得不假思索。
徐知凜支起背,雙手扶住她的腰,慢慢把她從腿上提起來。
「合同已經簽好,宋瓊手裡的股份,有必須轉讓給我的理由。」
不容易,終於肯開口談生意。
「字我不會簽,作為原始股東,我有優先購買權。」沈含晶說。
是要買宋瓊股份的意思,徐知凜點點頭:「你找誰拿錢,沈習安?」說著又去擰蘇打水的蓋子:「看來他這些年過得不錯,還有錢支援你。」
提到養父,沈含晶沉默一瞬。
徐知凜下頜高抬,喉結仰動,喝著剩下的水。
喝完他重新擰上蓋:「我可以不要你的公司。但宋瓊需要錢,你有沒有想過,她也可能是缺個借口,要把手裡股份變現?」
沈含晶沒有說話。
轉讓合同上的金額她看過,確實可觀。
而對宋瓊來說,馬上能拿到一筆錢,顯然比慢慢等分紅要來得划算。
「噔」的一聲悶響,是徐知凜把瓶子投進垃圾桶。
他單肩靠牆,整個人有種好整以暇的懈惰感:「宋瓊現在還是大股東,想要打壓你,把你擠走,不是沒有別的方法。」
脫掉眼鏡,徐知凜頂光站著。陰影下,眉弓鼻背更加高挺起來,濃鷙得來,又像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他問沈含晶:「如果宋瓊增資你怎麼辦?你不跟著拿錢,股份就要縮水,跟著拿錢,又不一定拼得過她。還有,如果她突然插手管理又怎麼辦?」
說到這裡,徐知凜停頓一秒,看笑話似地揣摩:「看得出來梁川很喜歡你,但碰上這種事,你覺得他會選他媽,還是選你?」
客觀得來,又近乎嘲弄。
沈含晶眼睛直直望過去,明明作祟的是他,他卻理直氣壯地扮演偽善。
平靜分析,好心支招,像在認真替她想辦法保住春序,保住她這幾年來,全心投入的這份事業。
徐知凜笑:「所以你該找的是宋瓊或者梁川,不是我。」
沈含晶整整凌亂髮絲:「如果我同意簽字呢?」她提出建議:「或許,我們可以合作一回?」
「你拿什麼跟我談合作?」徐知凜不置可否。
態度看起來含混,問得卻很現實,畢竟在能力上,倆人確實不屬於同量級。
沈含晶當然明白這一點。
「你接梁家的股,春序還是由我管理。我可以跟你簽對賭協議,如果期限內完不成約定營收,我的股份,原價轉給你。」說話間她往後退幾步,直接坐在床沿:「比起給錢讓我退出,看我凈身出局,應該會更痛快?」
徐知凜微一抬眉:「擔這麼大風險,圖的是?」
「當然還有別的要求。」
「什麼?」
「讓我留在你身邊。」
「以什麼身份?」
「當然還是之前同樣的身份。」沈含晶偏了偏頭,幾分刻意的嬌嗔:「我需要這個身份。你既然了解我,那應該也知道我好面子,不希望被人指指點點。」
徐知凜離開牆邊,緩緩朝她走過去。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站定后,他俯視著問。
沈含晶甩掉鞋,光裸腳尖貼著他的小腿一路往上:「醫生說過,我是有可能恢復記憶的。前提之一,是有足夠多的相似場景,還有……足夠熟悉的人。」
話里暗示明顯,徐知凜目光筆直,看她做著露骨舉動,看她東拉西扯,目的昭然。
空間足夠私密,寂靜深夜,成年男女,什麼都被允許發生。
「聽說你身邊一直沒有女人?」沈含晶聲音微提:「為什麼,忘不了我?所以花這麼大力氣,到底是要把我趕走,還是……不想讓我嫁給梁川?」
「你好像太把自己當回事。」徐知凜眼皮微拂。
「我以為你知道的,黏上我,不是那麼好甩脫。」沈含晶乾脆站起來:「怕什麼呢?怕我借這個身份抹黑你,還是怕你自己……又對我動感情?」
話語碎碎吐出來,帶著赤|裸|裸的試探和挑釁,直指舊夢重溫四個字。
以身量之差,徐知凜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跟我在一起,你確定?」
「會怎麼樣,你羞辱我?」沈含晶仰頭反問:「還是說我們的過去……你不希望我想起來?」
清高不過是包裝過後的自卑,她從來不需要這種東西。
而男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組成。
接近她,逼迫她,要說不打算髮生點什麼,她不信。
目光微移,徐知凜瀏覽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角眉梢。
可視線即便不用穿透她的臉,也知道都是造作的假象。
上睫自然覆低,他掃向她空白的手指:「不怕後悔?」
撲笑一聲,沈含晶踮著腳,慢慢撞上他的鼻尖。
浴袍不薄,但手指很涼,只是徐知凜看起來心如止水。
沈含晶直勾勾盯著他,唇舌吐納一句話:「我們以前……做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