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紀查官是利茲城頗重要的崗位。他們既要保護自己的家園,抵禦可能到來的侵襲,又要維護社會的安定。通常情況下,城裡的糾紛甚至大小案件都是他們處理的。
特麗莎本來要走的,聞言反倒站著沒動。
招待不敢怠慢,但還是盡責的問道:「閣下,冒昧問一下,您要這些資料做什麼呢?」
名為道格·托馬斯的紀查官禮貌回道:「城中發生了一起惡□□件,對方武藝高強,為了諸位的名譽著想,我們想率先排除諸位的嫌疑。」
上至王孫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名譽的重要性都僅次於信仰。事實上,一年裡,紀查官們處理的糾紛里至少一半是由於名譽受損引起的。
面前的紀查官借名譽巧妙的避開了他第一時間懷疑冒險家們的事實。在場的冒險家們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男人回身,面向大廳中上百雙眼睛朗聲道:「對方以殘忍的手段洗劫了西蒙拍賣行,造成眾多傷亡。經查驗,對方使用的是一把鋒利的細劍。如果諸位有相關線索,請及時與我們聯繫。現在,希望大家拿出自己的武器,證實自己的清白。」
大廳里的冒險家議論紛紛,但還是配合的拿出各自的武器。
士兵拿了名冊,挨個核對冒險家身份並作記錄。
「紀查官,是什麼惡□□件?」人群中有人揚聲問道。
男人的神情肅穆威嚴,「搶劫。」
特麗莎原本就站得靠前,前面登記了沒幾個人,士兵就到了她面前。
她手指撫向儲物戒指,下一刻,一柄赤紅色的巨劍立在了她的身側。
巨劍立在她身邊的那一刻,原本的竊竊私語聲忽的消失了。
整個大廳都靜了。
冒險家中以人類為主,人類中又以數量最多的戰士為主。而戰士們常用的武器就是重劍。
以前人們只用這種寬大笨重的重劍,劍招粗獷,劍勢大開大合,未開刃的重劍甚至可以充當大鎚亦或盾牌。
十八年前才多了一種大約兩三指寬的窄劍。比起動輒幾十斤上百斤的重劍,這種最輕只有一斤的窄劍很快受到了一些力氣沒那麼大的武者的歡迎。
紅髮的冒險者衣著簡潔,行動幹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不是魔法師也不是鍊金術士,是一名戰士。
然而眾人都以為,她拿出來的會是精緻輕盈的窄劍。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拿出了這樣一柄寬大笨重的巨劍。
劍心赤紅,劍刃雪白,寬得幾乎能擋住她整個人,隨便立在那裡,就散發出沉凝的氣息。
這是利器,也是跟隨主人經受過鮮血洗禮的殺器。
紀查官道格也看過來。
特麗莎友好的對他笑笑,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持劍的手掌,便乾脆將巨劍收起,攤平手掌給對方看,「閣下,有什麼問題嗎?」
男人打量過她的手掌,對一旁做記錄的士兵點點頭。
「沒有,女士。您是非常優秀的戰士。」
特麗莎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
登記完畢,特麗莎在眾人的目送中離開冒險家公會。
陽光明媚,空氣中浮動著誘人的蛋糕甜香。
特麗莎站在街邊,翻了翻任務單,辨認了一下方向,走上熙攘的街道。
丟女兒的是位單身母親,如今住在城東的貧民區。收魔晶的商人則在城南。
她打算先去拜訪完那位母親,再去城南。
同一時刻,旅館內。
森珀晾完了衣服,打了盆水,拿著一塊洗得破洞的抹布蹲在地上一點一點用力的擦。
不知名的油漬在地上凝成黑色的一片,森珀就用那塊抹布用力的反覆擦拭。
海妖就這樣趴在桶邊安靜的看著他。
被人長久的注視著感覺並不好受,尤其是對於森珀這樣敏感的鹿獸人。
森珀攥緊抹布,回頭惡聲惡氣的警告道:「不許看我!」
見他回頭,海妖眼睛短暫的亮了一下,直到聽到他在說什麼,海妖的眼神很快落寞下來。
『我又惹你生氣了嗎?對不起。』
『對不起。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們救了我,我是很感激的。』
海妖神情落寞,緩緩的收回壓在浴盆邊緣的手臂。
『你們都是很好的人。惹你生氣,是我的錯。』
森珀兩片唇壓成扁扁一線。不知怎麼有點心虛。
平心而論,他沒有做過傷害他們的事。他只是看著自己而已。也許無聊呢?也許害怕呢?
森珀忽然想起,自己剛剛得救的時候也是很害怕的,那個時候,他總是驚醒,時不時就要看眼特麗莎,才能確認自己真的已經得救了。
此外,人族與獸人族的關係並不融洽,甚至因為以前兩族常有摩擦,許多人類對獸人是非常仇視的。
不管是得救前還是得救后,他都因獸人的身份受過很多歧視與刁難。因此,他戴起了皮帽,遮掩頭頂的傷口,也是因此,他也很少下樓,避免與更多的人類接觸,暴露身份。
他是陸地的生靈,尚且如此,被困在方寸之地的海妖,與自己遭受過同樣的苦難不說,還身處異地他鄉,完全沒有自保之力。更甚至……還要被惡語相向……
森珀心軟了一瞬,剛動了動唇,視線觸及克萊斯特那張妖冶的面容,他就恍然想起,對方是海妖!是善於蠱惑人心的黑暗生物!
森珀嘴唇囁嚅了幾下,隨即再次抿緊了。
安慰的話說不出,但似乎兇惡的話也說不出了。
帶著皮帽的獸人少年撇過了腦袋,乾脆蹲下身繼續做自己的活計,努力忽視來自身後的視線。
***
特麗莎從丟失了孩子的單身母親那裡出來時,已近正午。
她收好任務單,直奔城南的煉金店。
利茲城是阿克尼亞一座中型城市。因為阿克尼亞本身是個大國,因此哪怕是這樣一座中型城市,仍然常住有不少魔法師和鍊金術士。
市中心靠近城南的一片,聚集著幾家煉金店。
發布任務的那一家亞蘭德煉金商店,就坐落在商業街的中段。
與其他煉金店一樣,亞蘭德煉金商店有一整面乾淨又明亮的落地窗。窗子四角及邊沿繪製了魔法符文,透過明亮的玻璃窗,能看到貨架上千奇百怪的煉金造物。
特麗莎再次抬頭確認了一下商店的位置,推開了門。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機油味道。特麗莎揉了揉鼻子,險些失禮的打個噴嚏出來。
正午不是做生意的時候,特麗莎在門口略站了一下,才看到一個瘦削的老者從后廳走出來。
老者身著月白長袍,胸口墜了副眼鏡,唇角下壓,臉上有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老者嫌棄的上下打量一番特麗莎,語氣實在稱不上友善,「想要買什麼自己看吧。不過提醒你最好不要上手碰。碰壞了你可能賠不起。」
特麗莎也順著他的目光上下看看自己,聽他說完才將目光放到老者身上。
老者端坐在櫃檯后,雖然說了讓她隨便看的話,眼睛卻寫滿了「識相就快點走」的意味。
如果不是真的需要一筆錢,特麗莎就掉頭走了。
她沒有去看架上花花綠綠的裝置,徑直走到老者身前,問道:「你要藍魔晶做什麼?」
走近,老者身上的機油味更重了,夾雜著一點淡淡的有點像是什麼東西糊了但並不完全是的複雜臭味,特麗莎一時分不清那是什麼味道。
老者這才正眼看她。
這次稍認真了些。
但在評估完特麗莎一身裝扮后,似乎認定她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老者不悅的起身,語氣厭惡,「別想拿染色的下等貨糊弄我。年輕的戰士,趁我發怒之前,你自己走吧。別想著動粗,不然我會讓你知道不要惹怒一個鍊金術士的。」
特麗莎伸出手指按住老者的長袍,在對方真的發怒前,將一枚手掌大小的藍魔晶放在了櫃檯上。
怒氣憑空消散,老人的眼睛一下定在了魔晶上。
再顧不上管按住自己衣袍的手指,老者迫不及待的伸手——
然而在他摸到魔晶之前,特麗莎伸手按住了魔晶,她又重複了一遍,「你要藍魔晶做什麼?」
「當然是煉金用,」老者目光凝在魔晶上,呼吸都不自覺快了些,「你開個價吧,這個我要了。」
空氣靜了一會兒。
「十萬金幣。」紅髮的女人認真道。
這就是獅子大開口了。
這樣品質的藍魔晶,價格應當在一點五到三萬金幣之間浮動。就算特殊情況急用,五到七萬金幣已經是高價。
十萬……
老人抬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特麗莎,臉頰上的兩道彷彿更深了,「成交。」
不。不太對。
特麗莎突然有點後悔,或許她應該在來之前多去幾家問問價。
藍魔晶珍貴不假,但每年荊棘王國都會定量出口。
哪怕近幾年荊棘王國減少了出口量,阿克尼亞作為大國,每年分得的藍魔晶也不會少。
市面上流通的藍魔晶應當不至於稀缺到這個程度。
有這個錢,他完全可以換購大批量的普通魔晶。那些魔晶產生的總值是一定會超過這一塊藍魔晶的。
特麗莎心有疑慮,按在魔晶上的手沒有收回。
就在這時,商店的門被推開,上午才剛見過的紀查官道格走了進來。
他剛要開口說什麼,目光就在氣氛奇怪的兩人中間一轉,落到了那塊兩人之間的藍魔晶上。
特麗莎親眼看見英俊的紀查官面色凝重,手指不自覺的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