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剛拿到魂燈的時候，連川曾在幻像中看到過山海的景象。但是，當他真正踏上山海的時候，才真正意識到山海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準備好了，怎麼走？」連川化作本體，把魂燈往肩上一搭，期待地看著明樓。
明樓無言地注視了被隨手甩到背後的魂燈，莫名從那搖曳的燈籠中感知到了幾分委屈。
「怎麼了？」連川眨眨眼，不明白這複雜的眼神是為何而來。
明樓嘆了口氣，難得升起一點良心，「你對它好點。」
連川：「你是指……」他重新提起魂燈，「這個？」
魂燈隨著慣性搖晃了兩下，乍一看好像只是一隻紙糊的燈籠，但細品卻又能從那逐漸慢下來的晃動中，體會到一絲生無可戀的無奈。
連川看看明樓，又看看魂燈，恍然一拍腦門，「哎，我老是忘記它是有意識的。」說著，他對著手裡的魂燈真誠道歉，「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這麼說著，連川心中卻有些發虛，畢竟魂燈這個構造真的太適合砸人了。拎著燈籠桿就甩出去，不要太順手啊。
「你自己注意吧。」明樓神色難辨地叮囑一句。
「好的。」連川把魂燈抱在胸口，乖巧應對，「那怎麼去？」
明樓：「你是境主，提燈上路，三步之外便是山海。」
……
彷彿穿過了一層似水的屏障，空氣突然一清，好像一下子進入了傳說中的氧吧，有什麼神奇因子隨著呼吸滲透進身體，原本沉重的身軀一下子就輕盈了起來。
連川睜開眼，被眼前曠達的景色震在原地。山連著山，山連著天，無盡的綠以及無垠的藍組成了這方世界。遠處的天空之上，還有無數懸浮的空島，山鯤與大鵬在空島之間翱翔。
他看到，一艘巨大的螺船從山川的盡頭飛出，駛向空中的浮島。風雨隨之而至，那一片天地，頃刻間便被烏雲籠罩，電閃雷鳴。
「那是淪波船。」明樓注意到連川的神色，簡單解釋了一句，「你要是想坐，等他們來拜見你的時候，上去試試便是。」
「拜見？」連川傻傻重複了一遍。
明樓一邊領著連川往前，一邊說道，「境主回歸，那些託庇於你的遺民自然要來拜見。」他說著，摸摸下巴，「估計你又能收一波禮了。」
連川：「……」
他突然伸手抓住明樓的手臂，看著對方一臉的莫名，艱難說道，「我，我有點慌。」
為什麼突然之間，他有一種自己是世界之王的錯覺了。
明樓無語：「你慌什麼？」
連川：「我擔心你要帶去登基。」
明樓：「……」
連川嚴肅看他：「你老實告訴我，我家祖宗是不是留了王位讓我繼承。」
明樓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他，「醒醒，黃帝都飛升五千年了，哪來的王位留給你。」
「黃帝是我祖宗？！」連川大驚失色，但很快又接受了，他以拳擊掌，「原來我真的是炎黃子孫。」
明樓：「……」
明樓被連川蠢到了，懶得再理他，扯回自己的手，繼續往前走。
連川：「……」
他摸摸鼻子，他只是想緩解一下焦慮而已。吐個槽，何必認真呢。
不過，這麼一打岔，他心情總算平靜了點，也這才有功夫觀察此刻自己所在的位置。
這是群山環繞的一處空地，有一條狹窄的小路筆直的通往群山。連川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身後不遠處竟然就是陰陽道，不斷有凡人修士和各種妖怪從他眼前咻咻地掠過。
他彷彿知道了為什麼用陰陽道趕路那麼節省時間的原因了。
這時，突然有隆隆的響聲傳來，連川往聲音來處看去，正好對上大山被分開的神奇一幕。
一架巨大古樸、無人駕駛的木車從山中駛出，停在兩人面前。
剛一停下，車門打開，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車身上響起：「久違顏範，境主大人，庚辰大人。」
這又是什麼妖怪？他下意識地看向明樓。
而明樓已經邁開長腿上車了，見連川不動，皺著眉催促，「你還傻站著幹什麼？」
連川：「你不介紹一下嗎？」
「大人，您聽說過山出器車的典故嗎？」山車識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山車。」
連川：「我以為那只是一種修辭比喻而已。帝王有德，天降祥瑞什麼的。」
就像大臣要誇皇帝彩虹屁的時候，就吹噓什麼「老大，我今天看到彩虹了誒，這一定是老天爺覺得你乾的特別棒，給你的誇獎。」翻翻之前王朝留下來的奏摺，這種同質不同形的彩虹屁不要太多。
而且，所謂「山出器車」還只是彩虹屁排比句中的一段而已，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天降膏露，地出醴泉，河出馬圖之類的。*
山車哈哈大笑起來，「大人，我就是祥瑞，凡人遇到我會有好事發生。」
連川：「是嗎，那等會兒我就去買彩票。」
明樓：「你又不是人！」
……
山車，本質上是山藏之精，能在山川直接隨意穿梭。
連川坐著它，一路往山海的中心開去。
一路上經過的各種妖獸奇人彷彿都知曉他的到來一般，早早的等候在山車必經的道路旁，恭候他的到來。當山車經過的時候，他們便會低下頭，對著車內的連川恭敬行禮。
除了妖獸之外，還有許多類人的種族。獨目、四舌三眼、雙頭、樹人、人首蛇身、狗頭人……所有在傳說典籍中出現過的奇人似乎都能在這裡找到。
連川想起他曾看過的一本古書，上面說海外有三十六國，其上的國民各有不凡。他原本只以為是古人胡編亂造的，卻沒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人道昌盛，如果沒有山海庇護，我們這些早該被天道驅逐了。」山車隆隆的聲音響起，「大人回歸，於我等來說，乃是大幸。只要山海還在，我等便能得一席喘息之地。」
連川一時無言，熟悉的壓力再次壓在他的身上。他惶然明悟，他的身上承載的是什麼。
「大人，您看車外。」山車突然提醒，「凡間應該已經不見如此盛景了吧。」
連川恍惚轉頭。
山車不知不覺間開到了海邊，車窗外正是波濤洶湧的大海。連川不是沒有見過海，但是讓他愕然的卻是那正背負著高山於海中漫步的巨人。
他的身形無比高大，海水竟然只能沒到他的腰間，他赤|裸著上身，兩手上舉，托著壓在肩膀上的巨大島嶼。他漫步在海中，每抬起一步，就會掀起滔天的巨浪。一道瑰麗的彩虹於浪花中浮現，虹橋之上竟然還有人正朝岸邊看來。
連川清楚地看到，那些寬袍廣袖的人們正對著他拱手行禮。
「那是什麼，那些又是什麼人？」連川驚得聲音都變掉了。
山車回答：「那是仙山，那些是仙人。」
連川：「蓬萊？」
山車：「這一座是岱輿，大人想看蓬萊的話，可能要去山海了。」
連川啞然，許久之後才又問道，「為什麼還有仙人，仙人不應該去天庭嗎？」
「呵！」久未說話的明樓突然冷笑了一聲，他手搭在窗沿上，神情譏諷地看向那正被甩到身後的岱輿，「天庭豈是想上就能上的。」
連川：「……」
他突然想到，典籍中對於應龍的一句描述：不可復上。
應龍助黃帝打敗蚩尤后，神力不夠，無法再回到天上。所以，明樓其實和山海中的其他人一樣，都是被剩下的嗎？
「你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明樓一臉嫌棄地拍拍連川的頭，「幹什麼用這麼眼神看我？」
「沒什麼？」連川深吸一口氣，正了正神色，問道，「我們要去哪？」
山車回答：「大人，我們去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