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等吃完飯後，不等連川趕人，明樓已經自覺起身了。

他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慢騰騰地朝門口挪去。

見狀，連川鬆了口氣，心花怒放地跟在後面送客，還不忘帶上剛剛迅速收起的垃圾，隨時準備送出去。

「哦，對了。」明樓的手剛碰到門把手上，就好像想到什麼，轉身問道，「明天早上吃什麼？「

連川不敢置信：「你明天還要來？！」

明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忘了嗎，你祖宗把你交給我了。」

連川：「……什麼意思？」

他從剛才起就一直在無視這一點。

見連川這幅逃避的樣子，明樓挑了挑眉，慢條斯理道，「你猜？」

連川面無表情：「不說就算了，我不猜。」

「哈哈哈哈！」明樓突然大笑起來，他笑得太用力，居然還抱著肚子蹲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

連川「……」

連川就是不說話，用冷漠的眼神看他表演。他已經反應過來了，所謂「交給我」肯定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了。

他猜測，明樓應該是那個所謂的祖先委託準備的保鏢，或者領路人。

等明樓終於笑足了癮，連川才扯扯嘴角，「肚子都笑疼了吧？」

明樓就著蹲著的姿勢，仰頭看連川，因為剛剛的大笑，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顯得瑩潤剔透，整個人都因此鮮活了起來。

「你是不是以為你祖宗把你許配給我了？「明樓噗嗤噗嗤憋著笑，一邊問道。

連川對他「呵呵」冷笑：「我看起來這麼傻嗎？」

「不傻，你比我想的更有趣。」明樓笑著起身，揩掉眼角的淚花，又問回了剛才的問題，「所以，明早吃什麼？」

意思是，明早他還來。

連川：「……滾！「

……

等房間里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時候，連川不用再壓抑自己的好奇心，歡呼一聲，抱著魂燈跳到了床上。

他剛剛憋得好艱難啊，現在終於能看看自己的金手指了。

作為一個有點特殊的普通人，連川也不是沒做過腳踢南山敬老院、拳打北海幼兒園的夢的。

魂燈大概就一個足球那麼大，抱在手上的瞬間，連川就明白了該怎麼使用它。

他把意識沉入魂燈之中，彷彿穿破了一層肉眼看不見的薄膜一般，他進入了這個世間唯有他能踏足的地方。

依然是綠色構築的世界，無數的魂火像滿天的繁星。每一朵，都代表了山海的一位居民；每一朵，都代表了一個他能使用的能力。

作為山海境主，連川心念一動，就知曉這裡一共有129872朵魂火。

也就是說，他擁有129872種能力。

我屮艸芔茻……

連川激動得一下子沒控制住，意識就被彈了出來。下一秒，他兩眼反光地抱著魂燈親了一口，然後迫不及待地嘗試起來。

魂燈之於境主，如同半身一樣，心念一動，就能使用。

然而……

十分鐘后，連川眼神獃滯地倒在床上。

人生最大的謊言就是隨機，隨機意味著一無所有。雖然他的能力池深達十幾萬，可惜他沒有隨機到大獎的運氣。

連川隨機了十次，十朵魂火的主人都是最低等的魑魅，能給他的能力約等於無。

變透明20%、飄起來離地3公分、獲得陰風慘慘光圈、憑依到木板上3秒鐘……

連川：「……」

抽卡遊戲好歹還有保底，他的能力連個安慰獎都沒有。沙裡淘金，也不外如是了。

魂燈委屈巴巴飛過來，蹭蹭連川的臉蛋，彷彿在喊冤一樣。

他會根據主人的意願篩選能力，如果主人只是想玩玩，那它也只能配合主人玩玩嘍。

連川拿手擋住眼睛，語調虛弱地安慰它：「錯的不是你，是我，誰讓我這麼非呢！」

能力再多和他非酋有關係嗎？

完全沒有！

連川長嘆一聲，拿起手機，決定投向科技的懷抱。

……

咚咚……咚咚……

連川做夢的時候又聽到熟悉的敲門聲，一下一下，連著兩聲后，就會間隔兩三秒再開始，顯得剋制又禮貌。

但是，再怎麼禮貌，深更半夜敲人們，也是缺了大德了。

想到傍晚的時候拿明樓毫無辦法，連川煩躁地操起手邊一物就砸了過去。

「給老子滾！」

敲門聲戛然而止。

連川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又睡了過去。

而被連川順手砸出去的魂燈憤怒地飛了回來，對著主人的後腦勺就是一下。

可惜，魂燈本質上與連川一體，這一下，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魂燈直接穿過連川的腦袋，落在了枕頭上。

淦！

魂燈氣的在枕頭上滾了一圈。

就在這時。

「大人，大人……」

似有似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魂燈一個激靈，咻得一下躥進了連川的T恤里。

「大人，大人……」

那聲音還在孜孜不倦地喊著。終於，連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茫然地應了一聲：「誰？」

「深夜來訪，還望海涵，在下祝青士，請求與大人一見。」那人說話的時候，伴著簌簌的聲響，好像風吹過樹葉帶起的嘩啦聲。

「祝……青士？」連川睏倦地呢喃，「我認識你嗎？」

「在下曾有幸與大人比鄰半月。」

「鄰居啊……」連川今天太累，這會兒突然被吵醒，迷迷瞪瞪就應一聲，「稍等，我來開門！」

「多謝大人。」

連川實在是困得狠了，沒多想就拉開了門，「你有什麼……」

接下來的話，被堵在了喉嚨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門外那人，瘦得和竹竿似的身材，鼓目呲牙，一臉兇相，不就是他白天連著看到三次的「人」。

連川一個激靈，瞬間清醒，「砰」一下把門砸上。他面對著門板，深吸一口氣，心緒飛轉，思索對策。

撞鬼不是第一次，雖然習慣演戲騙鬼，但也有騙不過去的時候。到那個時候，他就會祭出從大師那裡求來的法器，靠著法器爭取時間，轉身就跑。

但是這一次，不說鬼就堵在門口，他又住在14樓，想跑是也沒處跑，就說他現在已經不從前的他了。摸摸貼著胸口的魂燈，連川覺得自己可以勇敢一點。

「要是這次還掉鏈子，你懂的……」連川笑眯眯地威脅道。

魂燈：「……嚶~」

這時，門外的祝青士又說道，「大人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曾與大人在度平弄做了半個月的鄰居……」

「嗯？」連川緩緩抬頭，看向門板。

度平弄的鄰居？他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他在度平弄的房子，左邊住著一個70多歲的獨居老太太，右邊是一個貧窮程度和他相當的獨立藝術家，前面房子里擠著外來務工的一家五口，後面是個剛剛被打掉的傳銷窩點……

就沖著這人這麼特色的長相，只要見過，他就不可能不記得。

祝青士絲毫不知道連川腦內的風波，繼續說道：「大人剛搬進度平弄的時候，我就該前來拜訪，但……我總想著明日再來，明日再來，沒想到明日復明日，明日不等我，大人居然要搬家了，哎！」

連川抽抽嘴角，沒想到妖怪里也有拖延症。

不過，他也聽出來了，這個妖怪來找他，估計沒惡意。

這麼想著，連川便問道：「你是什麼東西？找我什麼事？」

祝青士：「大人，我是竹妖，因我化形後面容如同方相，因此我們這族也被稱為竹方相。「

方相，原本是周朝時期的一個官職，專司逐疫驅鬼之事。在進行儀式的時候，官員會戴上一個面目猙獰的四眼黃金面具，穿著玄衣朱裳，操戈舉盾，帶著奴隸一起跳儺戲，已達到驅鬼逐役的效果。

到了漢朝，更有了死者發喪，方相開路，也就是所謂的「大喪先柩」的習俗。從此，方相也被認為是為死者開到的神君。而方相的長相，便演化於最初表演儺戲的面具。

後世曾有專家考證，捉妖吃鬼的鐘馗的原型，很有可能就是儺祭方相氏。

想想祝青士的長相，連川覺得神話故事裡的鐘馗有了臉了。這時候他也想起了，曾聽過的關於「竹方相」這種妖怪的傳說。

相傳，竹方相會寄住在人們的屋宅裡面，當屋主有禍事臨頭的時候，他們就會離開那裡。不過，在離開之前，他們會同屋主告別。如果屋主不注意，那麼不出一個月，家中就會發生意外。

想起度平弄門口的那叢有了枯敗之相的鳳尾竹，連川拉開了門，「你是來和我告別的？」

難道他要倒霉了嗎？

「當然不是。」祝青士連忙擺手，「我是想求您與我定契，准許我進入山海。」

連川：「……」

差點忘了，他現在是華國妖怪界唯一的包租公，手下房客十幾萬。但是……

「你怎麼知道我是山海境主的？」

「大約一年以前，有一天夜裡，我突然就知道山海又有了境主。」祝青士回答道，「半月前，您搬到度平弄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連川：「……」

難道，去年他生日後，那些不停找上門來的妖怪鬼魅們，其實不想吃他？！

連川摸摸鼻子，心中難得泛起一點心虛。

見連川不回話，祝青士從懷裡掏出一個口袋，雙手捧起，彎腰行了一禮，「這是在下用這些年來長出的竹筍做的筍乾，雖然效用不比老祖宗，不能讓大人增壽千年，但是滋味卻是極好的，陪著臘肉特別香。「

連川：「冒昧問一句，你家老祖宗是？」

祝青士：「是苦竹前輩。」

連川：「……那是小說虛構的。」

他也是看過洪荒小說的現代大學生，當然知道苦竹是什麼。他還知道當代網友們評選出來的十大先天靈根呢！

祝青士嘿嘿笑道：「這不是在人間住久了，染上了人類的習慣了。」

什麼習慣，給自己吹一門牛逼祖宗的習慣嗎？

「這個……」祝青士又把手裡的袋子往前遞了遞，「不知……」

「我知道我是那個什麼境主剛……」連川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5個小時，還沒開始學怎麼簽契約，你要不過段時間再來？」

這當然是假話，魂燈與他一體，簽約不過是瞬間的事情。但是在弄明白山海是什麼之前，他不敢隨意答應其他人。

「那好吧……」祝青士沒有多糾纏，乾脆地說道，「我剛看到您家樓下有個空花盆，我先在那裡落腳吧。」

連川：「……」

這是打定主意要賴上他了嗎？！

「那便不打擾大人了。」祝青士對著連川行了一個古禮，然後轉身欲走。

「等等！」連川想起一件事來，喊住他。

「大人還有什麼事情？」

連川：「那叢鳳尾竹枯敗是因為你要來找我，還是你本就要搬走？」

祝青士：「我本應於一個月前搬走。」

連川：「……」

那你怎麼到現在都沒搬？！

祝青士苦惱地撓撓頭，「可是我總想著明日再搬，沒想到一拖拖了一個月。不過幸好如此，否則我就遇不到大人了。」他一臉慶幸地說道，「這是我的機緣啊！」

連川：「……」

不，這只是你的拖延症。

「那你和房東告別了嗎？」連川問道。

「啊！」祝青士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這件事，還好大人提醒，我這就去找主家告別。」

說完，祝青士不等連川在說什麼，直接化成片片竹葉，順著樓道消失了。

連川：「……」

你現在去，還來得及嗎？連川不免為房東大姐擔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