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服裝店門口,寵物禁止入內的標誌旁,四狗一人圍著開會。
多田野繪梨蹲著嚴肅道:「阿金,從你抱住他腿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友情就不是無價的了。」
阿金狗眼微眯,梗著脖子等待誇獎。
它老媽就是被它搖著尾巴衝上去誆來的,爸爸為此給它買了好多零食獎勵。
多田野繪梨扯扯它墜下來的臉肉:「待會兒褲子付多少錢,我們的友誼就值多少錢。」
阿金:「……?」
多田野繪梨心情複雜,沮喪道:「是樓上住院部髖關節發育不良漂亮金毛妹妹不好看還是來絕育的邊牧姐姐懶得理你,你非得揪住他滋。」
阿金一聽到這個話題就來勁:「他身上有股野獸的味道!我要征服它!!」
「……你看我像不像野獸?」多田野繪梨抬起手捏住它的狗嘴,「你征服的除了我即將大出血的錢包還有什麼!」
誠如你們所見。
她聽得懂阿金在說什麼。
不止是阿金,所有動物有意義的叫聲她都可以聽懂。
只不過動物的智商有高低之分,它們不一定可以表達清楚意思。
犬類算是其中交流友好順暢的。
總之是個除了吃瓜沒什麼用的技能,還容易被當成憨批。
多田野繪梨頂著路人好奇的目光僵了僵,慢慢站起身打開手機緩解尷尬。
狗卷棘提著購物袋聽了會兒,只覺得她話真的好多,和動物都能她一句狗一嚎聊幾個來回。
是位有趣的年輕女性,很可愛。
……
是那種會讓人覺得不甘心就此別過淹沒在人海的有趣。
「你已經買好了啊,我把錢轉給你吧。」
狗卷棘搖頭:「大芥。」
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的多田野繪梨:「……?」
兜里工作手機鈴聲響起,多田野繪梨在接電話前看眼時間,手顫抖著點了接聽。
「我馬上回去。」
「都怪阿金髮情了在路上亂抱人嗚嗚嗚。」
對話那頭頓了頓,隨之發出囂張妄為的笑聲,掛斷。
「抱歉我要先回去工作你把……」收款碼給我。
手機屏幕翻轉在她面前。
[沒關係,請不要在意,小狗很可愛。]
多田野繪梨慢慢轉頭看了眼那麼大一坨的超重狗子。
小狗……?
再慢慢轉回來。
時間緊迫滿腦子都是快回醫院的她只好點點頭:「那好吧,如果之後有事的話可以去前面那個寵物醫院找我。」
高中生弟弟乖巧應道:「鮭魚。」
仍舊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多田野繪梨:「……好的,再見。」
總之就當做他在說拜拜了。
狗卷棘目送她走遠。
低頭,和熊貓的聊天框彈出對方發來的消息。
[人與人的聯繫很脆弱的,過了今天,明天你就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了!所以棘你現在趁熱打鐵要聯繫方式!]
狗卷棘握手機的手一滯:……
抬頭,人已經跑沒影了。
*
摸魚時光總是格外短暫,午後就開始忙碌起來,席不暇暖。
臨近晚上八點,多田野繪梨捂著隱隱作痛的胃部,半隻腳踩在樓梯上準備去員工休息室換衣服。
出入口旁牆面掛著的感應裝置叮咚聲再次響起。
很好。
讓我們恭喜眼前的這位客人在夜間急診挂號費翻倍前及時趕到。
多田野繪梨嘆了口氣,實習生義務加班……
絕望感油然而生。
哪有打工仔不發瘋的?硬撐罷了。
診室里。
兩個月大的貴賓犬巴掌大,診斷不難,典型剛接回家的病犬,試紙血常規,甚至憑藉醫生經驗都能初步判斷病症。
細小冠狀占齊,它可憐兮兮的在毛巾里發抖。
小型犬幼崽的血管細到離譜,連最基礎的扎針和輸液難度都驟增,只能從它後腿找到比針頭粗些許的血管。
住院部隔出的傳染病小房間里,多田野繪梨低著頭看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貴賓犬。
細小病毒會感染攻擊它的腸上皮細胞,腸道粘膜受損后壞死脫落,所以患病犬在病程中排泄物往往呈烏色帶血的軟便或者徹底不成型的番茄汁樣。
比如現在——
她才剛鋪好尿墊,隔壁十個貓砂盆都抵不過這一灘腥臭。
「對不起……拜託不要討厭我。」
幼犬無法理解寵物醫院是什麼樣的地方。
它只知道過去三天自己先是離開被人類關在光線昏暗的房間里不停歇生育導致身體孱弱的媽媽,身上的毛被修剪造型。
它被帶到有很多同類和其他動物的店裡,看著旁邊長毛同類被挑選帶走。
很快,它也被一位身上香香的女孩子抱起來。路上晃晃悠悠地睡著,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一個明亮溫暖的地方,好像是叫做陽台。
它吃到了香噴噴的奶糕罐頭。
奈奈,哦,也就是帶它回家的小女孩自我介紹完說要給它起個名字。
它擁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軟綿綿睡墊、玩具散發著一種讓它暈乎乎像飄在天上般的味道。
它……好開心,如果媽媽也能來到這裡,它會更開心。
它聽到女孩子驚慌失措地喊:「它把吃下去的狗糧都吐了!」
……
它做錯事了嗎?
做錯事所以現在被重新關進冷冰冰的、隔著毛毯仍然硬邦邦的大鐵籠里被針刺,被強行掰開嘴喂苦巴巴的東西。
重新換完尿墊,多田野繪梨幫它擦掉糊住眼角的分泌物,掃了眼籠門旁的登記牌,主人欄填著佐佐木,寵物姓名欄卻是一片空白。
是暫時沒決定好名字的家庭新成員。
她盯著烏溜溜濕潤的眼睛認真道:「你的小主人說好明天放學就會過來的。」
你才沒有被討厭。
細微的顫抖嗚咽聲回應:「好冷,我想回到陽台上曬太陽。」
多田野繪梨垂著眼帘,輕輕把手心搭在它瘦削身體感受脆弱生命的溫度:「等你不再覺得冷的時候就可以回家了。」
下班。
換完衣服,消毒。
醫用除菌洗手液搓完乾燥得很,多田野繪梨邊揉護手霜邊走出醫院大門,手鏈的圓形吊墜珠晃啊晃。
不知不覺間胃的疼痛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約約反胃的不適和身心驟然放鬆遂踴出的疲憊。
多田野繪梨抬頭準備隨機挑選一家三大便利店就近解決遲了四個小時的晚餐。
……餓過頭了,沒什麼胃口。
然而先看到的是——
好眼熟的白毛。
好眼熟的領子。
好眼熟的弟弟。
弟弟重新換了身衣服,薄薄的純白色短袖深灰的短褲都是舒適寬鬆的基礎款。
身形比例優越,露出的膚色白皙卻不會顯得過於文氣瘦弱,手臂和小腿的肌肉勻稱得剛剛好。
朝氣蓬勃的少年感撲面而來。
少年很靈敏地察覺到她的短暫注視,注意力從手機分散輕輕側過頭。
他額前細碎的劉海有些長,過了眉毛。
夜晚不繁華的小馬路路燈昏黃不已,卻不影響紫眸看向她的那一剎那亮晶如星。
他邁開步子向她走過來,止步在禮貌的社交距離,嗓音染上幾分沙啞:「海帶。」
多田野繪梨不敢細想他為什麼換套衣服再出門蹲她下班。
越想越覺得他是後悔了來找自己尋仇……
弟弟的視線熾熱又專註。
多田野繪梨抬頭靜靜等他說明來意。
……發現海帶就是他說的全部話,內心劃過數不清的問號。
她現在真的好累,好睏,好想坐下啊。
多田野繪梨改了主意,指指不遠處招牌亮著的餐飲店:「不出意外的話你晚飯應該已經吃過了,陪姐姐再吃一頓夜宵好不好?」
「總之有什麼話邊吃邊聊吧,拜託了!」
要殺要剮的……吃人嘴短,吃完再議。
狗卷棘點頭,輕聲答應:「鮭魚。」
*
她點的漢堡肉套餐和白毛君點的味增烤三文魚套餐前後被送上桌。
炭火和烤架在肉餅表面留下好吃的「魔法陣」,調料碟里擠了柚子醋和蘿蔔泥蘸料搭配解膩。
環境算不得明亮。
隔著幾個空桌,幾位上班族大叔正在抱怨工作的不順和狗屎甲方的無理要求。
「我開動啦。」
「鮭魚鮭魚。」
激發食慾的是對面dk拉開疑似他本體的高領拉鏈。
之前只覺得他的眼睛很好看,現在看到全臉更是覺得對方的皮相精緻得讓人不由感嘆造物主偏心。
吃飯的時候,對面坐的不是口罩殺手親兄弟高領殺手真是太好了!!
至於從少年嘴角延伸出去的暗色紋身,多田野繪梨覺得沒什麼好奇怪的。
大家都經歷過年少叛逆那個時期嘛,做出這樣的選擇可以理解。
但給高中生紋身的人職業素養是被狗吃了吧?他要紋臉就紋臉?
姑且不上升到審美和強行賦予意義的層面,不了解不敢妄言更沒有資格對別人的審美指手畫腳。
但是高中生對自己的未來尚未有明確的方向規劃就把考公路斷了這一條,紋身師簡直就是犯罪啊!!
宇宙的盡頭是考公!!
……
她本人接觸紋身倒是在小學,那時候家裡領養來的比格犬耳朵上有一串黑色數字,老爸老媽只說那是它的英雄勳章。
長大后才知道這個勳章背後乘載了多少痛苦鮮血顫抖恐懼死亡。[1]
英雄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