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牽
第一章牽
燕城,北區。
繁華大廈間,有一處古香古色的城中林園。
如水夜色之下,亭台水榭和蒼松翠竹互相掩映著,皎潔的月光落在人身上,在青磚上拉出了兩道長長的身影。
蘇陌一手夾著煙,一手摟著一個洋娃娃似的漂亮青年。
吞雲吐霧的時候,蘇陌的手也沒多老實,直接順著人的領口就一路下去了。
洋娃娃被撓的有些癢了,笑著想躲,卻被蘇陌給一把圈進了懷裡。
「吧唧——」一聲,濕漉漉的唇就印在了人的臉蛋上。
「等晚上結束了,跟我回家去。」
蘇陌說這話的時候,吐出的薄薄煙霧中還帶著昨晚沒消盡的酒氣。
好像還是自己同一個學校的學弟,不過蘇陌並不在意,也懶得去弄清楚。
而且還沒自己漂亮。
只覺得漂亮,然後就沒了。
「還是個嫁入豪門當續弦的女明星。」
「哎!聽說昨天半夜時候城北那邊的豪宅區有人跳樓了!」
洋娃娃看著蘇陌有些難看的臉色,小聲道。
生日宴會的開場時間快要到了。
「都他媽的快七點了,怎麼那些不靠譜的沒一個來的?」
紅酒卻只喝了淺淺兩口。
蘇陌又換了個電話打。
他昨晚雖然喝多了,但是也沒斷片,不至於直接他媽的略過了一天。
「別太著急,等等就到了,說不定是你的朋友們想要給你個驚喜呢?」
然而蘇陌所處的這座庭院卻還空空蕩蕩,根本沒人來。
「繼母啊,那可不好當……」
不過蘇陌也知道想要找個比自己還漂亮的男孩可並不容易,所以從不過分追求玩伴的容貌。
反正他也只是找個樂子消遣一下而已,根本就不會在意對方是誰,也不想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只要瞧著順眼就行了。
和洋娃娃笑鬧了片刻后,蘇陌抽完了煙,隨手扔在地上踩滅了,低頭看了看腕間閃亮亮的鑽表。
蘇陌想著,起身準備去找經理問問情況。
「大概是堵車吧?」洋娃娃眨眨眼,不確定道。
他想到昨晚,自己和那個女人大吵了一架,然後就摔門出去了。
然而剛出庭院的雕花銅門,他就聽見兩個路過的服務生在竊竊私語。
只要乾淨、聽話、懂事,不纏人,再多多少少懂那麼點情.趣就行了。
一屁股坐在餐廳圓桌的主位上后,蘇陌從衣兜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這次沒佔線,但是卻直接被按斷了。
蘇陌打開微信,給自己的狐朋狗友們分別都發了幾條消息,然而卻壓根沒人回他。
蘇陌點點頭,也打開手機上的日曆,再度確定了一下日子。
確實是七號,九月七號,他的二十歲生日。
洋娃娃靦腆笑了笑,沒說話,卻點頭默認了蘇陌的提議。
心裡倒也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
蘇陌借著月色瞧著洋娃娃的漂亮臉蛋。
蘇陌有些傻了,抬眸問了下洋娃娃:「今天幾號?」
佔線。
洋娃娃也被蘇陌給問懵了,拿出手機看了眼后,才道:「七號呀。」
這洋娃娃就還算符合條件,是蘇陌昨晚剛在酒吧釣來的。
耳畔飄過這幾句話的時候,蘇陌的心裡莫名咯噔了一下。
蘇陌心煩意亂,有些坐不住了,他又看了眼手機,沒人回他的消息,也沒人給他打電話。
蘇陌皺著眉頭,帶著洋娃娃走回了富麗堂皇的私人廳堂。
蘇陌這才面色稍霽,讓應侍生開了瓶最貴的紅酒,也沒讓人醒酒,就直接喝了。
真不知道是那個欠收拾的想的惡作劇,誠心捉弄自己。
「我也聽說了,好像還是個特別有錢的人家。」
*
時間分秒過去。
蘇陌心裡隱隱有了些少有的愧疚,猶豫著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
畢竟這個女人也是自己如今名義上的母親,還是不要和對方太撕破臉皮了。
然而電話撥過去,卻是關機。
蘇陌皺著眉頭,沒好氣地按掉了電話,轉身回到了廳堂。
*
幾分鐘后。
正當蘇陌口中噙著小半口紅酒,和洋娃娃吻得難捨難分的時候。
一個有些慍怒的聲音卻突然在兩人背後響起。
「陌陌,你在做什麼?」
蘇陌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無聲罵了句髒話。
媽的!
何奕真可真行,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了這個時候來。
蘇陌故作鎮定地拉開了自己和洋娃娃的唇瓣,抬手蹭掉了自己嘴邊紅彤彤亮晶晶的水漬。
「你來了,其他人呢?」
何奕沒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蘇陌懷中的洋娃娃,沉聲問道:「他是誰?」
蘇陌神色輕鬆笑了笑,將洋娃娃從自己懷裡推了出來。
「哎呀,別生氣,鬧著玩的。」
「行,鬧著玩的。」何奕點點頭,看向洋娃娃:「你知道我是誰嗎?」
洋娃娃撲閃著大眼睛,誠實地搖了搖頭。
「我是他未婚夫。」
洋娃娃瞪大了眼睛,沒再說話,只是看向蘇陌。
蘇陌並不想在自己生日的時候鬧不愉快,所以沒開口解釋什麼。
明明兩個人的婚約早八輩子就已經解除了,但是何奕仍舊把自己當做是蘇陌的未婚夫。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蘇陌和洋娃娃都沒說話。
何奕則抬眸看了一圈空空蕩蕩的廳堂,神色晦暗道:「知道為什麼沒人來嗎?」
蘇陌也誠實地搖搖頭:「我猜他們要給我個驚喜?」
何奕則露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容,笑得蘇陌心裡有點發毛。
「驚喜沒有,但是……驚嚇倒是有一個。」
「啊?什麼?」
何奕沒回答蘇陌的問題,只是打開手機給蘇陌轉發了個新聞。
蘇陌皺著眉頭,痛罵著何奕故弄玄虛,拿出手機看了。
然而剛看了幾行,蘇陌就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好像被定身在了原地,在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行動能力。
明明現在不過夏夜,蘇陌卻遍體生寒,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里一樣。
良久后,蘇陌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來了一句話,語氣故作輕鬆:「這是怎麼可能是真的……今天又不是愚人節……」
何奕只是看著蘇陌,用擔憂的神情掩下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報復快意。
「陌陌,事已至此,你還是接受現實吧。」
「那麼……她人呢……?」
「西山殯儀館。」
蘇陌緩緩眨了眨眼,抬眸望向何奕。
「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何奕搖頭:「我還有事,不陪你了。」
蘇陌點點頭,目送著何奕離去,一言不發地抽了根煙。
一頭霧水的洋娃娃則小心翼翼道:「你要去幹什麼?我可以陪你的。」
蘇陌沒說話,只是道:「今天有事,你先走吧。」
洋娃娃一步三回頭地離去后,蘇陌起身離開,出庭院門的時候,冷不丁抬腳踹在了銅門上。
銅門撞在石牆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何奕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轉身走了回來。
「陌陌,別這樣,你冷靜一點。」
蘇陌現在還能冷靜個屁!
他雙目通紅,一拳捶在了何奕的肩膀上,怒道:「滾——!」
何奕吃痛,皺起了眉頭,但是沒走,而是扶著搖搖晃晃的蘇陌,走到了大堂。
然而結賬時候,蘇陌才被告知自己的卡已經被停了,用不了。
何奕另掏出自己的卡遞給了經理。
「算我的。」
蘇陌卻一把將何奕的卡搶回來丟到了地上。
「我自己付。」
蘇陌直接扯下了自己手上閃閃發光的鑽表,扔給了經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蹲在地上撿卡的時候,何奕抿起薄唇,暗了暗眸子,隨後又起身追了出去。
然而何奕卻沒有如願追上蘇陌,只吃了一嘴對方揚長而去的車尾氣。
*
從殯儀館出來后。
蘇陌愣愣地坐在車上發獃。
他感覺鼻頭酸酸的,但是卻怎麼也落不下眼淚。
這個女人昨天還在和蘇陌歇斯底里的吵架,說要送他出國。
怎麼今天人就變成這樣……再也說不出話了呢?
蘇陌心想,我一定是昨晚喝多了。
還在夢裡,沒有醒來。
坐在車裡抽了根煙后,蘇陌打開了廣播。
然而還沒聽上兩句,他就一拳直接砸爛了音響,因為廣播里正在說的是他的家裡事。
「蘇家……豪門……破產……女星……跳樓……自殺……」
諸如此類的破碎字眼仍舊從音響中傳出。
蘇陌又砸了一拳,手流血了,音響也如願閉嘴了。
沒管手上的傷,蘇陌直接一口氣將油門踩到最大,疾駛去了自己常去的酒吧,一個人坐在吧台前,喝了個爛醉如泥。
等到要結賬的時候,蘇陌卻第二次被告知他的卡刷不了。
被凍結了。
不待蘇陌想出要怎麼付錢,酒保就被隔壁卡座上的一個男人給叫走了。
再回來的時候,酒保朝蘇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擠眉弄眼道:「那邊的先生說他今天請您的。」
這樣的戲碼在從前蘇陌泡人的時候也沒少用,但是如今他卻成了被泡的那一個。
蘇陌順著酒保指的方向看了眼,然後起身走了過去。
這個位置是這是這家店最好的卡座,卻空空蕩蕩地只坐了一個男人。
蘇陌走到男人對面,無言坐下,冷眼打量著這個看起來隱約有些眼熟的男人。
男人約莫三十歲左右,眼窩深,鼻樑高,上挑的眉眼之中寫滿了浪蕩不羈,看著有點混血的意思。
身上披著件皮夾克,上面綴著零星的鉚釘,留著一頭燙了捲兒的黑色長發。
耳朵上穿了環,是個黑色金屬的耳擴,弄成了指頭大小的洞。
這打扮,他媽的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老不正經的東西。
蘇陌心裡暗罵了句,嘴角卻扯出來個笑。
「卡被家裡停了,謝了。」
「沒事。」
蘇陌想了想,自己渾身上下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就將自己兜里的限量版打火機扔了過去。
「走了,回見。」
男人敏捷地接住打了火機,微微挑起眉頭,沒說話。
目光卻長久停留在蘇陌帶著血跡的手背上。
*
走出酒吧后。
蘇陌打開軟體準備叫代駕。
然而叫到了司機后,他卻發現自己連訂單都沒法付款。
蘇陌氣的將車鑰匙往地上一擲,想要直接徒步走回家,然而剛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都差點忘了,自己的家已經被法院查封了。
蘇陌連家都回不去了。
酒吧街的路邊多出了一隻蘑菇。
蘇陌蹲在路邊,將頭埋在了自己膝蓋中。
他難受,又想吐,又想哭。
但是他不能。
何奕說得對,他總要面對現實。
然而蘇陌剛準備起身去撿自己的車鑰匙,就眼睜睜地目睹著自己的車鑰匙被路過的野狗給踢到了下水道里。
看著這條還傻呼呼樂呵的野狗連蹦帶跳地跑遠后,蘇陌終於綳不住了。
現在連只路邊的野狗都能欺負他了。
什麼都沒有了的蘇陌,現在甚至連狗都不如了。
他把腦袋埋回了膝蓋中,做回了一隻蘑菇。
正當這隻可憐的蘑菇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
一道聲音卻突然在他身前響起。
「你……還好嗎?」
蘇陌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
瞧見來人是那個剛剛幫自己買單的男人。
男人直接屈膝蹲在了蘇陌面前,平視著他:「我送你回家吧。」
蘇陌怔然看著男人,緩緩搖了搖頭。
「我已經沒有家了。」
男人卻用寬大粗糙的掌心牽起了蘇陌。
「那總不能流落街頭吧?」
蘇陌神志不清,恍恍惚惚地就被男人牽去了隔壁街上的豪華酒店。
電梯緩緩上升,蘇陌的心卻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喝多了,但人還不是個傻子。
蘇陌明白了此刻的情況。
但是他也不在意了。
做什麼都好。
蘇陌現在只想發泄。
只要能讓他忘掉所有的煩惱。
蘇陌直勾勾地看著電梯反光塗層中的兩個身影。
猛地轉身將男人抵到了冰冷的金屬內|壁上,主動吻了上去。
(本章完)